陈朗青看了看表,时间已经显示为十一点了,今晚超市的货有些多,他们这批仓库的搬运工也只能跟着忙到现在。
“小陈急着回去呢?”
老王放下一箱货,擦着汗就走了过来,他看见不停看一眼手表的陈朗青,打趣地问到。
陈朗青听见老王这麽问,尴尬地笑道,“也不是,就是晚了不好坐车。”
“加把油吧,没多少货了!干咱们这行就是要吃得苦啊,谁叫咱们没文化呢!”
老王自嘲地笑了起来,又抗起了一箱子货,迈开大步就走在了前头,陈朗青见状赶紧也上前抗了一箱东西跟在後面。
肩上的东西足有一百斤,两年前,刚出来自谋生路的陈朗青还干不动这样的体力活,而现在这样的重量对他来说也不算难事了。就像老王说得那样,像他们这样没有文化没有技术的人,在现在的社会能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已经不错了,他也很珍惜这样的工作机会。
老王不知道,陈朗青读高中的时候一直都是学校的前几名,成绩优异,是老师和同学心目中的特优生之一,然而本该大有所为的他却因为一个男人放弃了学业,也放弃了家庭,最後沦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这些秘密陈朗青藏在心里,从来没有向外人说过。
春华路此时已是黑黝黝的一片,只有零星的几家窗前仍亮着灯光。
这里是A市最大的临租房片区之一,因为地处偏僻,交通不便,房屋破损老旧,大部分本地人搬走之後,这里的房子便用来专门出租给外来的打工者,在等待被拆迁之前,也算是废物利用。
陈朗青好不容易搭上了最後一班车,他下了车就快步走进巷子里,然後在一栋Yin森森的楼前停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眼五楼的一间窗,发现灯居然亮了起来。
不可能,自己走之前已经将门锁好了的,那个人不可能会出来打开灯才是!
陈朗青心中泛起阵阵疑惑,带着一股焦虑和愤怒的心情,他匆匆地上了楼去。
一口气冲上五楼,陈朗青气喘吁吁地看到自家的房门紧闭着,他掏出钥匙开了门,却发现亮着灯光的客厅静得可怕,似乎屋里并没有人。
这时,他旁边邻居的房门打开了。
陈朗青下意识地转过了头,看到了住在自己隔壁的张叔走了出来。
“那个……小陈啊,你哥在我这里。”
傅云飞此刻正穿着一身肮脏的睡衣坐在张叔家的沙发上,他津津有味地望着电视里的节目,冻得发红的双手不时在烤火器面前搓一搓。
“下午我听到外面有声音,打开看到是你哥,他一个劲说饿,我看他可怜,你又还没回来,就让我进来坐坐,煮了面条给他吃。”
张叔向陈朗青解释着为什麽傅云飞会在他屋里的原因,他是这里的老住户了,因为年纪大了,也没有想着要搬到更繁华的地段去,就在这里继续住了下来。
陈朗青和眼前这个有点傻的男人是半年前搬来的。
当时陈朗青就和他们这些邻居说过了,他这个兄弟脑子有点问题,傻但是不干坏事。
自从陈朗青他们住进来後,张叔就很少见过他的兄弟,只不过时不时能听到隔壁传出的哭闹声,似乎那个看上去还长得挺不错的男人脑子真地有点问题。
本来他是无意招惹陈朗青这个傻子兄弟的,不过看见对方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口,大冷的天身上也就穿了套脏兮兮的棉睡衣,一
把年纪的张叔难免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对方进来了,自己给他连煮了三碗面才勉强吃饱,也不知道饿了多久。
也是陈朗青白天要去超市打工,经常工作到晚上才回来,白天放一个傻子在家里,估计也是真没空照顾。
“你要是不方便做饭给你哥吃,以後干脆就叫他来我这儿吃点,反正也就多双筷子。”
要不是自己儿子早年因为车祸去世,现在估计也有陈朗青这个傻兄弟这麽大了,张叔看他这麽可怜,忍不住触景生情。
“没事,没事。不麻烦您了,张叔,我先带他回去,今天的事谢谢您了!我就不打扰您老人家休息了。”陈朗青连连摆手,殷勤地道了谢之後,他几步上前,扶住了傅云飞的手臂,温和地说道,“走,回家吧,哥。”
傅云飞有些惊恐地看着陈朗青一眼,嘴唇动了动,念出了对方的名字,“阿青……”
陈朗青背对着张叔,和温和的声线完全不同的是他的目光,他看着傅云飞的目光里既没有一抹关切,也没有一丝同情,更勿论一分温柔,他的眼里只有冷漠,只剩冰冷。
傅云飞最後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他低着头,看上去沮丧极了,在陈朗青地搀扶下离开了张叔温暖的家。
“你怎麽出来的。”陈朗青指着卧室门上断开的锁链问到。
傅云飞站在一旁,穿得单薄的身体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
“我……我摇门把手,就……就掉下来了。”
他紧张地搓着手,不时抬头看一眼神情冷漠的陈朗青。
“噢,你就出来了,然後钻到外面去找吃的?”陈朗青的嗓音里渐渐带了讥诮的意味,忽然他的声音大了起来,“那麽喜欢出去,你就给我滚出去啊!别回来!”
傅云飞虽然脑子坏了不少,但是很多事情他还是明白的,他知道陈朗青要赶他走,吓得连连摇头。
“我饿。”
长得并不瘦弱的傅云飞声音细如蚊蝇,他似乎很害怕陈朗青生气,说着说着,脸色都吓白了。
傅云飞一天只有两餐。
早上六点,陈朗青会把他从那间没有灯的小卧室里赶出来洗漱,让他吃两个冷馒头,算是早饭。中午陈朗青要在超市打工,也没时间赶回来,傅云飞也就没午饭吃,只能孤零零地被锁在小卧室里,喝点放在墙角的冷水。
第二顿饭,他一直要等到陈朗青晚上下班给他从超市带点剩饭才能吃上。
两顿饭之间往往间隔了十五个小时之久,傅云飞虽然傻了,智力上退化到了几岁小孩的地步,但是他的身体却是成年人的身体,经不起这样长时间的饥饿。
这几天入了冬,天越来越冷,傅云飞也就越来越饿,他下午实在是饿得受不了,这才想出来找点吃的。
平时陈朗青都会用一根小铁链子把小卧室的门把手拴起来,只留一道窄窄的缝给傅云飞透气。其实往日傅云飞就经常晃动门把手,想从狭小Yin暗的屋子里出来,今天这铁链子算是终於给他摇开了,要不然,他也出不了门。
出了门,傅云飞在家里没找到什麽吃的,饥饿的本能诱使他打开了大门,正好遇到了好心的张叔出门倒垃圾。
“饿!你这个废物有什麽资格说饿!”
陈朗青看着傅云飞现在这副窝囊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拉着傅云飞直接将他拖进了黑漆漆的小卧室里面,把门一踢,就抽下皮带朝对方打了过去。
“我叫你到处乱跑!叫你到处乱跑!”
陈朗青发了狂似的用皮带抽打着不断闪躲的傅云飞,干脆一脚踢在对方身上,一片漆黑之下,也不知道踹到对方哪里,只听见傅云飞惨叫了一声便摔了下去。
“阿青……阿青,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呜呜呜呜……”
虽然傅云飞的看上去比陈朗青要体格强壮一些,但是现在的他已经彻底丧失了一个成年男人的心智,他害怕凶狠的陈朗青,但是潜意识里却又认定对方是自己唯一可以依赖的人,所以他不敢反抗,只是不断地求饶认错,哭得像一个孩子。
傅云飞的哭声没有打动陈朗青,照顾了这个傻子大半年,他唯一的一丝同情和耐心已经在傅云飞日益让人厌烦的白痴举动中湮灭了。
“还敢哭?!给我住嘴!”
陈朗青不想傅云飞的哭声引来邻居的注意,起脚又踢向了对方,但是手上的抽打也暂时停了下来。
傅云飞抽泣着,哭声渐变哽咽,他捂着自己被踢得好痛好痛的下腹,不知道为什麽这个让他无比依赖的人总是欺负他,他只是饿了冷了,他害怕黑也害怕寂寞。
看见傅云飞渐渐不哭了,陈朗青这才慢慢消了气,他穿好皮带,声线冷酷地对坐在地上的傅云飞说道,“先回床上睡觉去,废物!”
傅云飞抹了把眼泪,依言爬了起来,回到了那张狭窄的床,将两床冰冷坚硬的被子努力地拖到自己的身上。
他难受地躺了下去,捂着自己刚才被踢打得依旧疼痛的地方,身体因为恐惧抑或是寒冷而瑟瑟发抖,他不时抬头看一眼站在门口的陈朗青。
微弱的光线下,傅云飞看见那张清俊的脸上充满了嫌恶。
为什麽阿青这麽讨厌自己?自己到底做错了什麽呢?仅仅是因为自己傻吗……
神智并不是很清醒的而且失去了大部分记忆的傅云飞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每当他想想一些事情时,他的头就会特别疼,疼得他难以入睡。
剧烈的头疼让傅云飞忍不住发出了轻轻的呻吟,但是他知道阿青最讨厌他叫痛,以前他也总说头痛,阿青听到了不仅不会安We_i他,还会打他。
所以傅云飞现在已经不敢再随便说自己头痛,他默默地转过了背,咬着嘴唇忍受起了这股磨人的疼痛。
但是即便如此,在傅云飞那已经混乱的脑海里,他依然觉得阿青应该是这个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