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长夜坐在承苓宫暖阁的卧榻上,听着窗外传来的风声,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晚,也特别冷,就连寒风都带着几分凄凉。有脚步声进了暖阁,在这个大得有些冷清的宫殿里,婢nv太监走路都是悄无声息,能发出脚步声的,通常只是长清。
“清。”长夜叫了声。
那人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似乎因他这声唤而滞步难举。
沉默。
长夜笑了,“长明。”
长明看着长夜的笑容,只觉得喉中坚涩,刚刚所有的沉稳镇定都全线崩溃,他快步上前,走到近前,伸出手,却又不敢碰长夜。
他看着长夜无神的双眼,“对不起。”
“我没有怪你。”长夜仍是笑,他是聪明人,那天的事情,知其一就可推知全局。
长明拉着他的手,半蹲□子,“真的,我没有想过要让你受伤。”
长夜伸出手,细细地描摩着长明的脸,高傲的眉骨,细挺的鼻梁,薄薄的唇,他如今对长明长相的认知,只能靠着随着时间而慢慢风化的记忆。
“你将来会是一国之君,身为一个帝王永远不可以心软,永远不可以示弱。”就像长清,他永远都不会对自己的敌人手软,他可以利用shen爱他的人。
所以长明要掐掉自己唯一的弱点,就是他。
“出去。”长清的声音冷冷传来。
长明站起来,与长清冷冷对视一眼,转身出了暖阁。
长清走到床边坐下,将长夜拥进怀里,“朕会治好你的。”
长夜笑笑,“这样不是更好,我看不见,就逃不了了,那些人,你就撤了吧。”从回宫的那一天起,他就_gan觉到自己时刻处于监视之中。
长清语塞,他确实害怕长夜逃走,担心他不守承诺,派了人日夜监视。他也曾想过,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一劳永逸地将长夜留在身边,却决不是现在这样。他爱他的洒neng,爱他的自由,虽然他折了他翅膀将他禁锢在身边,可他从没想要毁了他。他_gan觉到,长夜那个向往天空的心,在失去光明的时候,死了。
他还记得长夜喝醉那夜,拉着他天真地笑,在皇宫里四处走,说着一些他从来不知道的事,眼波明媚动人。
他不懂得说抱歉,他不懂得说爱,他只知道自己不舍,想要抓住这个人。他是那样干净温和,像包容一切的水,让他觉得安心。这是一个帝王终其一生也许都不会有的_gan觉。
可
是他知道自己毁了这一切,他终于可以在他面前露出疲惫的神色,因为他看不见,就窥视不到他的nei心。
长清吻了吻长夜的额头,“你等着,朕会给你想要的生活的。”
长夜安静地笑,不回答。
真的会有么?他想要的生活。
事实上从长夜失明的那一刻起,他的表现是让人佩_fu的镇定,对于这种黑暗,他不是不恐慌,不是不害怕,只是在那华丽却冰冷的宫殿里,从八岁起的独自生活,让他面对恐惧的时候,习惯了安静地承受。
“我想搬回紫庞宫。”
长清看着他的双眼不忍拒绝,“好。”
长夜微笑,看不见也好,眼不见,心不烦,他再也不用亲睹这些是是非非,任由你们去争去抢。
长昊依旧坐在寝宫的庭院里,脸色冰冷地喝着许如生泡的茶,有脚步声在院门口响起,他冷笑起来,“钱大人每日替太子殿下盘算谋划,怎么还有时间上这来?”
钱义匡有些痛苦地看着他,“你在怪我。”
长昊笑着,“我怎么敢,我凭什么?”
钱义匡道,“我没有想到会这样。”
长昊冷冷看他,“在你让人散布长夜是祸水的谣言的时候,在你怂恿上官浩等人动手的时候,你真的没想过么?”他虽在这冷宫之中,但外面那些事,窥一斑则见全豹,这些手段,从前有人用过,以后也会有人继续用。
“你现在到我这来,又希望我说什么?安We_i你?理解你?”长昊站起身,“抱歉,我做不到!”
钱义匡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长昊转过身,向屋nei走去,“我先在这祝愿钱大人,他朝皇兄登基,你能一路高飞,得偿所愿。”
钱义匡苦笑,一路高飞?他想要的不过是学有所用,一展所长,而靠着自己的计谋成就一代帝王,是这世上所有谋臣都想达成的事。
长明不够狠,至少不如皇上狠,如果两个人的弱点相同的话,那么谁先掐掉自己的弱点,谁就能赢,这一点,钱义匡看得清楚,长明狠不下心,他替他狠。
没关系,快了,就快要达成了。他想,就算长明最后会恨他也无所谓。
上官浩和郑进冶被关入死牢引起了皇城禁军和朝中众臣的极大不满,郑进冶在禁军中威望极高,上官浩德高望重,朝中文臣多以他马首是瞻,再加上理由又是因为那个害死林简大人的长夜。这一下真是捅了马蜂窝,每天上奏斥责长清和弹颏长夜的奏折堆得山高。
百官多对那一天的事情不太了解,但也明白上官学士和郑统领就算真地对长夜下手,也是一心为君为国。更何况那天围场里的黑_yi人全数自尽,郑进冶也一口咬定是自己所为,与上官浩无关,怎奈长清_geng本不管,跳过三司会审,直接定了上官浩死罪。
朝中大臣们夜夜聚集密会,商讨如何救出上官浩和郑进冶,却怎么也讨论不出一个良策。就在他们头疼无比的时候,有一个人闯进了他们的密会——钱义匡。
钱义匡出身东宫,所以朝中大臣几乎都将他看作太子一派,平日来往平淡,现在他突然冒出来,全都戒备地着看他。
钱义匡看着这些大臣,洒然一笑,“各位是否在商讨如何救出上官大人?”
礼部尚书看着他,回答,“是又如何。”
“下官到有一良策。”
众大臣都又惊喜又疑惑,“真的?”
钱义匡点头,“助太子殿下登基。”
众大臣都楞住,钱义匡又道,“陛下荒Yin,强收亲子为男宠,又滥杀忠良,若是长此下去,大郑朝必会乌烟瘴气,而若诸位拥D太子登基,届时大赦天下,还怕救不了上官大人么。”
众人心思一转,不错,若是太子登基,上官浩大人必然有救,加上长清先杀林简,又将上官浩定了死罪,真是令朝臣心寒。长明本在朝中人缘不错,几立战功,声望和手段都有,品行也端
正。虽说之前也曾有与长夜的一些传闻,但与长清相比,真是不算什么。
更何况现在三皇子遭圈禁,长皇子又是那个样子,将来登基的也只能是太子殿下,早一点和晚一点的差别就是能救下上官浩一条命。
钱义匡露出微笑,他知道他已经说动这些大臣了,他并不需要他们真的出手帮忙,只要长明登基的时候,他们口里吐出的是赞美之词而不是辱骂之语就行了。
至于禁军那里,郑进冶一下狱,长明就立刻安排了自己人上位,一切都按照全本的计划进行。
长夜搬回紫庞宫的那一晚,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缘故,总觉得头晕,小银子边抹眼泪边端了药来,“殿下,喝了药早点休息吧。”
长夜接过药,问,“小银子,今天皇宫里有发生什么事么?”他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小银子抽噎道,“能有什么事,只要殿下赶快好起来,奴才管他有什么事。”
长夜笑笑,接过药喝完,很快就觉得睡意上来,躺在_On the bed_一下就睡着了。恍忽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天草原大帐中,长溪微笑着对他伸出手,你为什么不试一试——
长清站在书_F_里,看着长明带着人将书_F_包围,他转过头,冷冷看着高公公,“高仪!”
高公公一下跪在地上,哭痛失声,“陛下,老奴对不起您,可是他们抓了老奴的儿子,老奴没办法。”
他当年进宫净身之前,育有一子,怎奈此子顽劣,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还被太子拿住了把柄。他这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怎么忍心让他去死呢。所以他只能听长明的话,悄悄打开宫门,遣走侍卫。
长清一笑,“罢了,罢了。”他已失了当年的锐气,再争又何必。
征元二十年冬,大郑,文帝长清昏庸,滥杀良臣,太子长明不忍忠良被杀,B宫迫其退位,登基为帝,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天和,奉文帝为太上皇,史称武帝。
长明坐在龙椅上,看着脚下山呼万岁的朝臣,突然就觉得空虚。在他B宫成功的那夜,他马上赶去紫庞宫,却找不到长夜。
你去了哪里?
朕终于登上高峰拥有和你在一起的资格,你却走了么?
他忍不住伸手去Mo左耳那只鸳鸯坠,他那么辛苦走到最后,得到的就是独自站在高处的孤独的么?
长夜是被右耳鸳鸯坠冰凉的触_gan冷醒的,他睁开眼,什么都看不见,只_gan觉自己似乎在一辆行进的马车上,被一个人抱在怀里,那人的气息很熟悉。
“皇叔!”
“你醒了。”长溪吻了吻他的额头,“我们已经离未央很远了。”
“那碗药?”长夜顿时明白,自己怎么可能毫无知觉就被带出来,肯定是那碗药有问题。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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