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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忘不肯让小冯子近身,自个强撑着清洗了污秽,几次望着身上被掐出来的痕迹失神,情绪万千,等到小冯子来唤的时候,木桶的水都已经凉透了。

他忍着羞恼给受伤的地方上药,谢肖珩并没有顾及他的身体,林忘疼得直冒冷汗,到底是胡乱把药抹在伤口上,等他慢吞吞的把衣物穿戴整齐,才肯让小冯子进屋里来。

小冯子搀扶着他上床躺着,转身又出去端了热粥,林忘身心俱疲,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便摇了摇头。

“公子,您好歹吃一点,待会奴才熬了药过来,肚子里没点东西垫着,难受得紧。”小冯子好声好气劝着,舀了粥递到林忘嘴边。

林忘看着他圆圆的脸,脸上尽是担忧,不禁有些动容,想着也就张了嘴,小冯子一喜,把温热的粥送进他口中,他嘴里味道很淡,粥是精心熬过的,还带着清新的香气,吃进肚子里,顿时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

“奴才怕公子吃不了腻的,不敢往粥里下肉,可还适口?”小冯子期盼的看着林忘。

林忘颔首,又喝了几口,便不再进食,由小冯子扶着躺下睡着,小冯子替他掖好被子,又说,“奴才就在外头守着,公子先睡会,药熬好了奴才给公子端过来。”

林忘眼皮掀了掀,身子很沉,没多久便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做了好些光怪陆离的梦,不得放松,隐约听见小冯子在喊他,但他实在太累了,脑袋昏昏沉沉,眼皮子睁都睁不开,他像被丢入了一个大蒸炉里,整个人滚烫得不行,就快要烧开了般。

再次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床前站着个人,林忘定睛一看,竟是常恩,他顿时戒备起来,如同炸了毛的猫,也不顾身子的不适,瞬间坐起身,眼神利利的看着常恩。

“公子醒了?”常恩见状,走至床边,有些混沌的眼睛盯着林忘,“太医说公子受惊过度,又不甚染了风寒,这才会病得这般重,现下醒了就好。”

林忘只是警惕的看着他。

常恩自个搬只椅子坐下,他虽为奴才,但面对林忘,可半点没有奴才的模样,他捏着嗓子,“公子不必这样看着老奴,陛下事务繁忙,无法抽空过来探望公子,只好是老奴过来提点一番。”

林忘正遭遇了非常人能忍的糟心事,自然不肯听常恩说,他艰难道,“我只想知道我何时可以离开?”

常恩脸色不变,“公子以这种态度对老奴,老奴绝不会往心里去,但往后公子要面对的是当今圣上,若依旧是这副姿态,恐怕少不了苦头。听老奴一劝,既是进了宫,便不要妄想不该想的事情,这古往今来有几人进了这高墙还能完好无损的走出去?到倒不如早日看开些,以求在这宫中的一席之地。”

常恩在深宫里过了大半辈子,这些话都是他作为过来人的经验,但听在林忘耳里却句句刺耳,他双目通红的质问常恩,“为何是我?”

常恩布满皱纹的眼看着他,“圣意岂是你我可以揣测。”

一句话堵死了林忘心中的疑云,他颓然的靠在床头,半晌才问道,“那我的父亲……”

“林家一切如旧。”

林忘面上凄然,不愿意再开口了,他觉得自己好似被一张大网给网住了,任凭他用尽力气都挣脱不开来。

常恩以为他想明白了,随即起身,“公子快些将伤养好,下回陛下来,可不能是这副蔫蔫的模样。”

林忘背脊登时挺直了,垂在两侧的手攥得极紧,一副受辱的样子。

常恩在心里暗笑他想不开,不懂得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多少女子挤破了脑袋想求得圣恩却连陛下一面都未曾见到,这天大的福气,怎的落在这男子身上便要死要活。

常恩在这深宫里活了四十七载,早就活成了老妖怪,最是明白这宫里的生存之道,若是这林忘再不识好歹,受苦的最终也只会是自己。

这些话他可不会跟林忘说,有些事情,总是得自己受了才知晓的,平民斗不过强权,自古以来的道理,更何况林忘面对的是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皇帝。

常恩嗤笑,拎不清。

——

小冯子进屋时便是见着林忘呆滞坐在床上的模样,他原是常恩底下不受用的小宦官,平时做足了粗活,被常恩调过来伺候林忘。

他年纪不过十六,年幼家贫被卖进宫里,在宫中吃进了苦头,宫里除了远远见过几次陛下,其余都是与他一般的宦官,极少见到男子。

而他见到林忘,便觉得林忘模样生得好极,凄然躺在床上不得动弹的模样使他心疼,只打一眼,他便下定决心想对这个新主子好。

小冯子走过去,小心翼翼的说,“公子睡了一日,奴才见公子醒不过来,自作主张找了常公公,公子不要生奴才的气。”

林忘看向小冯子,因着常恩和在浴池里的经历,他是打从心里厌恶这些人物的,但小冯子不同,小冯子是他醒来后唯一悉心照料他的人,他再厌恶,也不至于迁怒了这小孩儿。

他摇摇头,没说话,小冯子出去端了药,他努力的将苦涩的药咽下去,仿佛休息不够似的,刚沾床便又睡了过去。

——

林忘的身体足足养了三四天才见好转,

谢肖珩派了两个侍卫守在院门,这几日他被禁足在其中

,常恩也没有再来过,他完全与外界失去了联系,不知道林家的情势究竟如何,更不知道林延是否知晓他现下的情况。

倘若知晓了又如何,不过平添烦恼罢了,他宁愿林延以为他已经死了,也不愿意被自幼疼爱长大的弟弟知道他如今已经成为了谢肖珩的禁脔。

那父亲呢,父亲可知晓谢肖珩将他召进宫中是为了何事?

林忘不敢往深了想,他怕真相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正是想着,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林忘回头去看,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宦官吊儿郎当的走来,林忘也是前两日才见到这个宦官,叫做小路子。

和小冯子相反,这个小路子仗着有个当了主管的干爹,脾xi_ng很大,起先两日还肯装装模样,但见陛下迟迟不来林忘这儿,林忘脾气又温良,顿时便摆起了架子,没把林忘当主子看。

林忘也懒得和他计较,两人是你看不到我,我看不到你,谁也不搭理谁。

此时小路子见了林忘,哼了一声便把东西放在桌面上,“小冯子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药你自个看着喝吧。”

林忘抬眼看他,他瞪着眼睛,“难不成你还要我伺候你,我跟你说,我可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再过些时日,我干爹就把我调出去了,你别想差遣我。”

林忘依旧没说话,小路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啐了一声噔噔噔往外跑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林忘苦笑。

他现在只盼着谢肖珩能早日将他遗忘,往好了想,也许谢肖珩只是一时兴起打算羞辱林家,这才将他抓了过来,无论缘由是为何,林忘都决定安安静静在这别院里待着,什么事都不去掺和,等找个时机,总有一日可以出宫去。

只可惜,林忘这个心思只维持到了晚上,他刚准备歇下之时,小冯子显得有点慌乱的声音便在屋外响起,“奴才叩见陛下。”

陛下二字犹如雷声在林忘耳边炸开,他猛然转向门口,只见原先关着的门慢慢打开了,他的呼吸也随之渐顿,戒备至极的站在原地不动。

借着烛光,他看清了进来的青年。

谢肖珩身量颀长,身着绛紫纹银长袍,发缕一丝不苟用银冠束起,腰间佩戴一块圆状镂空白玉,脚踩墨色短靴,摇曳的烛光落在他的面容上,使得他无暇的脸一半隐在光明一半隐在黑暗之中,即使是深夜,他也未让自己显得有半分松懈,往屋里一站,便是无尽的压迫感。

林忘见着他狭长的丹凤眼望了过来,下意识小小的往后退了一步,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至极,连行礼都忘却了。

门咯吱一声又关上。

林忘身处这密闭的空间,面对的是给他带来无尽耻辱的谢肖珩,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谢肖珩没有怪罪林忘的呆滞,他只是不紧不慢的迈开步子朝林忘走去,眉头微微锁着,“朕听闻你病了?”

他越过林忘坐到床上去,林忘连指尖都僵硬了,更别说回答谢肖珩的话。

谢肖珩应他的沉默不耐的轻轻啧了一声,继而朝林忘招了招手,“过来。”

林忘呼吸一窒,条件反sh_e往谢肖珩的方向后退了一步,霎时见到谢肖珩深深锁起的眉,连那双嗜人心魄的丹凤眼都微微眯了起来。

极度不悦的神情。

林忘腿发软,差点就跪了下去,他想求谢肖珩放过他,张了张嘴,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谢肖珩已经快速站起身拉住他的手腕,力度很大,直直拉着他撞进了谢肖珩的怀抱里,继而被谢肖珩推倒,死死压在了床褥上。

抬眼一望,便是谢肖珩愠怒的脸,心里一寒,知道今夜恐怕是逃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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