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那个要打我的礼仪老师被辞退了,换上一个乐呵呵的男人。他介绍自己为雷欧,落魄贵族之后。他问我:“您想成为一个让众人称颂的贵族典范,还是被人暗地里叫乡下人又挑不出大错的领主呢?”
我回答要后者,反正我本来就是个十几区的乡巴佬出身,没有遮掩的必要。于是雷欧给我上了简化版本的课程,告诉我哪些东西在某些场合下必须完成,其他详细复杂的礼仪只让我看书,随兴趣学不学。礼仪之外的这么多门课里,最后我只选择了基础读写、历史、数学和武技,在管家的建议下又增加了地理,我惨不忍睹的成绩因为去掉了最拖后腿的项目而变得好看起来。
“这些是您喜欢的课程吗?”杰弗里读过我精简后的课程表,这样问。
“不算。主要是,我不打算当个学者。”我告诉他:“我只要长点见识,知道要用什么样的人,然后别太容易被人蒙骗就行了,对不对?”
他看起来有点惊讶,说对我刮目相看。被他夸奖后的一整天我都沉浸在得意洋洋的心情里,对上死记硬背的内容也不感到焦躁了。
那个夜晚我看杰弗里工作到这么晚,又从管家那里得知他这段日子几乎每天都和文书奋战到深夜,忍不住感觉到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我也想过当一个米虫领主,但一方面那样很无聊(可能是我一时还没接触到有趣的东西),一方面我不甘心。能在十几岁从最后一个区爬到上一个区站稳脚跟,我当然不是什么没有野心随遇而安的人,只是被超出野心的天降馅饼砸昏了而已。发现自己看不懂杰弗里桌上的任何一份文件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学习,重要的不只是增强学识,还有增强眼界和器量。
我想成为配得上杰弗里的领主,我想让他为在我手下工作自豪,我想让他为我骄傲。
学习不是轻松的事,也算不上痛苦。我有自己的老师、书房、齐全的书籍文具,完全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好事。每天晚餐后杰弗里会和我聊一聊,看一看我的进度,问我生活上是否还有什么需要。杰弗里对我的学习内容了如指掌,越是学得深,我越觉得他知识渊博。
“你学过所有课程是吧?”我问。
“是的。”他简短地回答。
“真了不起!”我真心实意地说,“贵族岂不是都在十几岁就什么都懂了?”
“学会这些课程远远算不上什么都懂。”杰弗里说,“我也并非贵族。”
“咦?”我觉得不可思议,杰弗里每一根发丝
都散发出优雅高贵的气质,比我像贵族多了。话说回来,我也想象不出年轻的杰弗里,只能皱着眉头说:“我以为你三岁就打着发蜡。”
“那样的话,我恐怕早就秃了。”杰弗里一本儿正经地说,让人mo不准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贵族们从六岁开始慢慢学习课程,我却从……算是十四岁才认字。那时我学习的科目正是您删去的那些。”
“那些玩意只能教出绣花枕头吧?”我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不对,连忙摆手纠正道:“不不不当然不是说你,你才不是花瓶!那什么,你后来不是把所有科目都学了吗?”
“您并没有说错。”杰弗里弯了弯嘴角,那双眼睛却和上一刻一样平静。他顿了顿,说:“您还没有说您的历史课学到了哪里。”
于是我告诉他我的历史课进度,讲到现在这个王朝第一代国王的发家史。我说狮心王陛下出于英勇的骑士精神去援救前代王室,不幸晚了一步,只能制裁杀死国王的ji_an臣。而后,因为狮心王陛下与过世的国王有血缘关系,他加冕成为了新的国王。
“想听听另一个版本吗?”杰弗里忽然说。
“另一个版本?”
“野史。”杰弗里说,“按照那位被处死的ji_an臣后人的说法,他们的先祖在城破时并没杀死国王,反而带着完好无损的国王前去投降,请求狮心王的宽恕。”
“国王没死?”
“我并没有这么说。”杰弗里狡猾地说,“在狮心王陛下进城时,他展示了先王的尸体。”
我有点愣怔,听明白了杰弗里在讲什么。
“你的意识是,事情不一定像书上记载的一样?”我说,“我们应该找到证据再得出结论,而不是人云亦云。”
他看了我一眼,笑道:“也可以这么说。”
此后除了公式化的验收学习进度,杰弗里还时常给我讲一些有趣的小故事。他从来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把“有这种说法”的事告诉我,让我自己随便怎么想。我一方面觉得贵族发光的皮下也是脏事一大堆,一方面觉得杰弗里的眼界真是广阔。更不可思议的是,即使年龄是我的一倍,他也没停下学习的脚步,这种态度真了不起。
杰弗里唯一不擅长的是我最喜欢的那门课,武技。我从赤l_uol_uo的弱肉强食环境里出生,理智再怎么知道文化课重要,骨子里还是狂热地喜欢和信任着拳头。武技课的老师是个名叫伊桑的退役老兵,他举止粗鲁,一心修炼,并不太把我当领主看。如此正合我意,这家伙指点起斗技和斗气来手下不留情,每次都要把我摔得鼻青脸肿。在系统的教学下,我进步得很快。
这大半年里,我挨的揍严重程度超过此前半生,断过好几次骨头,以往当成神药的愈伤药不要钱地喝。而获得的回报完全值得,仅仅八个月时间,我就从半吊子斗士迈入门径,成为一个在格斗中轻松运用斗气的斗师,伊桑为这神速进步对我大喜过望,正式收我为徒,一副恨不得把我拐去云游历练的样子。我虽然喜欢格斗,但很明白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一个领主可不需要天天和人斗殴,我强忍着进步飞速的诱惑,依然每天只留给武技一堂课的时间。
突破成斗师的那天,我提早离开了武技课堂。我本打算先去洗个澡,歇会儿再去吃饭,绕路经过杰弗里的房间时却忍不住推开房门,想把突破的好消息与他分享。
门没锁,杰弗里也没像以往一样坐在桌子边上。我正想关门出去,忽然发现有人躺在沙发上,正是杰弗里。
这里说说是杰弗里的房间,其实只是个办公室而已。办公室没有床,只有一张长沙发。杰弗里在沙发上和衣而卧,鞋子和眼镜都没有脱,大概只打算躺着小憩一会儿吧。我踮着脚走近,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显然睡得很沉。
第一天之后,我再没有机会这样仔细地打量他。我对他的敬意一日日增加,让我对他反而有些不敢直视。这会儿他闭上了眼睛,
不用怕被那双仿佛知晓一切的琥珀色眼睛审视,于是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站在他身边,低下头。
杰弗里还是像第一天看见那样好看,他可以称得上得天独厚,第一眼看上去很美,看久了更觉得有味道。我鬼鬼祟祟地打量他的脸,那副肩宽腰细活生生衣架子的身体,一双睡眠中交叠的腿,越看越脸热,越看越心虚,仿佛自己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下流事。奇了怪了,他明明衣冠楚楚,只从袖口中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在皮鞋和裤脚间露出一段被黑色丝袜包裹的纤细脚踝,怎么就这么……咳。
我像每一个青春期的年轻人一样,脑中充满了猥琐的念头,不由得捂住了口鼻,不知在担心粗重的呼吸弄醒他,还是担心有鼻血滴下来。我的眼珠在他的两腿之间转了转,急忙上移到脸,上移到头发,他偏着头睡,一缕头发挣脱了发胶,颤巍巍挂在他的脸颊上,和他有些歪斜的眼镜一起构成了十分糟糕的效果——仿佛精美的包装已经被人动过了,让我很想自己去动一动。
我用尽平生最巨大的毅力,后退着mo出了房间,把门在身后关上。我以为对杰弗里的敬意能让我忘掉他肉体上的吸引力,大错特错,敬意归敬意,吸引力归吸引力,我一边佩服他一边想操他,这该如何是好?我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一转身猛地看到了管家,差点吓得尖叫出声。
“晚上好,罗杰老爷。”管家不动如山道,仿佛没看到我偷偷momo从杰弗里的房间里遛出来。我把满腔脏话都憋回去,用力笑了笑,苍白地解释道:“我突破成斗师了,来看看,杰弗里在睡觉,你别进去吵他。”
“是的,罗杰老爷,恭喜您。”管家说,“年末的宴会将要开始了,请柬是否按照往年那样发放?”
我忙不迭点头,说实话,这时候管家说天上掉刀子了我都会点头,只求他快点走开,这被抓包的感觉太他妈尴尬。管家正定自若地点了点头,眼看着要走,忽然又停了下来,对我说:“请不必担心,您本来就是杰弗里先生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