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舒流_yi重拾昔日称呼,不再疏远地唤他戎兄,戎骞旗本该十分高兴,可舒流_yi话里的伤_gan又令他x_io_ng口微酸,沈默著无言以对。
舒流_yi也没指望戎骞旗能告诉他答案,低咳著慢慢地道:「我十六岁时,第一个喜欢的人,是我的西席。他是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也很循规蹈矩,做什麽,都要照著圣人教诲。呵,我心里常常暗笑他迂腐,可我,就是喜欢上了他。咳,骞旗你知不知道,我向他表明心意的时候,他看著我的眼神像是见了鬼,打了我一记耳光後就跑了,从此都没有再回来过。我那时就想,是不是做错了什麽?想了整整两天,我终於想通了。我没有错,只是他并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戎骞旗从未听舒流_yi谈论过年少时的事情,闻之只觉鼻酸,低声道:「所以你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寻找?」
「每次,我都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舒流_yi沈浸在昔日回忆里,声音变得益加温柔起来。「玉郎是第一个说过愿意和我在一起的人。我那时真是欢喜得不得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与他黏在一块,可是那天他从孔学士府里回来,心情很不好。孔学士要招他做东床,他说舍不得我
,但要是拒绝孔学士,他的仕途也就完了,再说他是家中独子,总不能让虞家绝後。」
「陈年旧事,你就别再费神去想了,好好睡一觉吧。」戎骞旗不想舒流_yi再伤心耗神,况且听心爱之人追忆旧lover,多少有点刺耳。
舒流_yi却置若罔闻,兀自微笑:「玉郎他待我很好,就是对名利看得重了些。既然他热衷官场,那我就放手让他去。隋棠麽,和他完全不同。脾气暴躁,zhui巴又毒辣,呵呵,可我就是喜欢他想什麽便说什麽的xi_ng子。可惜他自小就订了亲,未婚Q家又遭变故,举家来投奔他。他是个有担当的,有些事,不能像我这样随心所y_u。唉,他那未婚Q我也见到了,真是个楚楚可怜的美人,对隋棠又那麽爱慕,隋棠要是退婚,只怕她真会自寻短见──」车身一个剧烈颠簸,他一阵咳嗽,再也说不下去。
戎骞旗急忙吩咐车夫停车,又叫那医师进来施针。
医师忙碌半晌,舒流_yi总算顺了气息,倦然闭目,沈沈睡去。
戎骞旗瞧著舒流_yi憔悴之极的容颜,心下烦忧。他身边除了个行军医师,也没带什麽珍贵药材,回上京後倒是可以召御医为舒流_yi医治,但还需走上个把月。以舒流_yi眼下的body,哪里还有力气撑到回京。要是轻骑上路,固然能早些抵达上京,可舒流_yi又决计受不了马上奔波劳顿。
他思量再三,仍是一筹莫展,最终颓然靠在了车厢板壁上,长叹。
舒流_yi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直到翌日午後才悠悠苏醒。似乎因为休息充足,气色竟透出些红润。戎骞旗却从医师惊恐的眼神里看出了端倪,心猛地一沈──这情形,莫非是回光返照?!
医师颤抖著执起银针,想再为舒流_yi针灸。舒流_yi摇头,只望著戎骞旗。「不用了,让他出去吧。我只想静一静**」
戎骞旗纵有再多不愿,面对舒流_yi近似哀求的神情,也无法拒绝,轻挥了挥手。医师如蒙大赦,忙离开了车厢。
「多谢你,骞旗。」舒流_yi微扬起zhui角,真心向眼前这个自己曾爱过的男人道谢。
戎骞旗先是诧异,随即面露痛楚之色,转过了头,脸上的肌r都在轻微抽搐,过了好一阵,他才涩声问:「流_yi,你说实话,倘若我不是辽人,你我是不是还能在一起?」
舒流_yi咳了两声,无奈地道:「就算你是宋国人,从你娶Q那刻起,我们就不可能再有将来**」
「我後来不是告诉过你,这门亲事是假的?」戎骞旗有些焦急,想再解释,听到舒流_yi一字字道:「骞旗,我和你交往,都是真心实意。你所做的每个决定,我也从来都当是真的。」
戎骞旗顿时像被人狠抽了一鞭子,浑身轻抖著,说不出话来。
舒流_yi却恍惚地笑了:「我非也是这样,喜欢骗我。他疑心重,总是不肯完全相信我,以为我接近他,是为了他泰源号的产业,一直,一直找些事情来试探我,呵**也好,像我非这种心xi_ng,即使日後得知我死了,他也不会太过伤心。」
「你胡说什麽?」戎骞旗颤声打断舒流_yi,「等回到上京,我马上找最好的御医给你治病,T养段时日,你就会康复的,流_yi,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他越说越快,不知道是想安we_i舒流_yi,还是想欺骗自己。
「你何必再自欺欺人。
」舒流_yi微弱一句,让戎骞旗紧咬牙关收了声。
他凝望著戎骞旗,目光格外温柔。「骞旗,你的心肠,其实比他们都硬。我走後,只求你别迁怒舒家,还有,别把我的死讯告诉认识我的人,尤其不能让小南知道。他太多愁善_gan,养的小猫病死了,他都要伤心好几天。被双亲B著完婚的前一晚,他在我怀里哭到眼睛也肿了**我不要他再为我难过**唉,也不知道他成亲後有没有像个大人?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怕冷?那年冬天,一到yin天,他的脚就冰冷,要我抱著捂上半天才会变暖和**」
这个小南,戎骞旗倒是曾听舒流_yi提起过,是舒流_yi结识他之前的最後一个lover,中书侍郎家的小公子冒画南。听著舒流_yi喃喃自言自语,他心里不是没有嫉妒,可此时此刻,如何再狠得下心叫舒流_yi闭zhui莫再提旧日lover,只能颤抖著伸出手,握紧了舒流_yi骨节凸出的手腕。
舒流_yi将之当成了戎骞旗无声的承诺,不觉欣we_i地微露笑意,轻咳,移开目光,望向车窗外──锦帘半卷,掩映著昆仑山脉,绵延起伏,似无穷尽**
他茫然出神许久,才小声道:「骞旗,我之前还以为我这辈子不会离开昆仑。我还对凤舞说,今後都是他一个人的了,连下辈子,我也愿意一起给他**」
却原来,竟是会错了意,表错了情。奉上所有,只换来如此不堪的结局**舒流_yi安静地从body最shen处呼出一口气,缓慢阖上了双眼。
他已太累,只想就此永远沈睡过去,不用再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乃至绝望。如有来生,他宁愿化为草木。无情无识,也就无悲无痛**
「流_yi?!」戎骞旗骇然瞪大了双眼,疾探舒流_yi鼻息,所幸仍有呼xi。他一颗狂乱跳动的心这才落回x_io_ng腔,伸掌抵住舒流_yi心口,断续输入些真气,却激不起对方nei息的半点回应。
舒流_yi是真的已经了无生趣,一心求死**认清这点,戎骞旗双拳紧握到指节苍白,牙_geng也咬到发酸。
不甘,却更多痛心。
「舒流_yi,秋凤舞不喜欢你,可我爱你A!你听到没有?」他抱著最後一线微薄的希望,俯首凑在舒流_yi耳边大声说话,试图唤起舒流_yi的生机。
舒流_yi闭著眼,唯有灰白干裂的zhui唇微微在动。戎骞旗贴近,用足耳力才在车马行进声中听清了。
「你这样,就算是爱我麽?**你只是不肯放手,不甘心看到我爱上别人**」
戎骞旗面色铁青,极力压抑住沈重的呼xi,半晌,他慢慢松开了紧握的双拳,目光在舒流_yi脸上逡巡流连著,柔和而酸楚。
「流_yi**」他终於下定决心,毅然道:「你听著!秋凤舞那天对你说的话,都是我和桓重霄事先教他的。我知道光凭手下大军,未必能从秋凤舞手里夺回你,所以就耍了点小计谋,骗他说你中了蛊毒。」
**思绪,回到了那晚──「我在自己和流_yi身上,都下了蛊毒。只要其中任何一人死去,另一个也会毒发身亡。师父您若是不在乎他,只管动手杀了我,哈哈哈!」他大笑。
「什麽蛊毒有你说得这麽神奇?」一个清朗嗓音倏忽响起,满含不屑。青_yi男子挑高了眉毛走进大厅。
戎骞旗听出这人就是总堂的大夫,他还是第一次得见大夫真容,不免多看两眼,却被青_yi男子冷然回以一瞥,眉宇间那gu邪气令戎骞旗也为之悚然。
秋凤舞听了戎骞旗所言後就在发愣,见青_yi男子入nei,他才蓦然惊醒,道:「桓重霄,你去看看流_yi,是不是真的中了毒?」
桓重霄明显露出不悦之色,但不忍拒绝秋凤舞,微颔首转身离去。
戎骞旗又是一惊,nei心剧震──毒王桓重霄的名头,江湖上谁人不知?只不过听闻毒王十多年前就已销声匿迹,退隐江湖,原来竟是隐居在昆仑剑派!他那个信口胡诌的蛊毒,哪能骗得过毒王!戎骞旗不禁在肚里大叫失策。
桓重霄很快返回,
背对著秋凤舞,意味shen长地望了戎骞旗一眼,才向秋凤舞摇头道:「我给那小子把了下脉,确实中了奇怪的蛊毒,连我也未曾见过,我无能为力。」
秋凤舞黑眸里顿时杀机四溢,又强自压下。他脚下的砖石却迸出声轻响,细纹如蛛网,向周围急遽扩散开去。
「依我说,你就让戎王把那小子带走吧!」桓重霄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慢条斯理地道:「那小子风流成xi_ng,当初还不把你当回事。现在看著像是老实了,也不知道什麽时候又会故态复萌。秋凤舞,你也不用太当真,否则将来,伤的还是你自己。」
戎骞旗算是明白过来,心头暗喜。这毒王显然对舒流_yi毫无好_gan,不待见秋凤舞与舒流_yi在一块,所以便顺水推舟撒起谎来,倒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秋凤舞目光凄厉,从桓重霄慢慢地望到戎骞旗,最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戎王,你赢了。」**
「後来的事,流_yi你也都清楚。」戎骞旗黯然道:「那些话,是我和桓重霄教他说的,好让你对他彻底死心。我还以为这样做,你从此就可以安心地留在我身边**原来只是我痴心妄想。」他长叹,继而涩然苦笑:「流_yi,我不想看著你死。你回瑶池去罢,我不会阻拦你。」
他以为舒流_yi得知真相後,必定会欣喜若狂,谁知舒流_yi依旧动也不动,连眼皮也没睁开,只有微弱的呼xi证明他还活著。
强大的恐惧一下子湮没了戎骞旗,他用力摇了摇舒流_yi,「流_yi你听到没有?秋凤舞没有不要你!」
舒流_yi终於睁开眼睛,眼神却空空洞洞,完全没有戎骞旗预料中的欢喜。他就木然看著戎骞旗,倏地微笑,轻声道:「骞旗,你不用再来骗我安we_i我。我真的累了,你就让我睡吧。」他倦怠地再度缓慢垂下了眼帘。
戎骞旗愣住──舒流_yi竟然不信?因为怕再次绝望,所以干脆拒绝给自己任何期望?他呆了半晌,猛地抓住舒流_yi_yi襟,硬把人半拖起身,一掌,打得舒流_yizhui角溢血,厉声道:「舒流_yi,我没闲心来哄你!你给我听清楚!我手下数万大军正奉我密令攻打昆仑派,你到底想不想要秋凤舞活命?」
「你**」舒流_yi此时似乎才有所清醒,想说话,却咳了不少血。
戎骞旗忍住了替舒流_yi拭去唇边血丝的冲动,yin冷著脸径自道:「秋凤舞虽然把你交给了我,我并未打算放过他,只撤走了随行的三千j兵,让昆仑派上下以为我已经退兵。其实我暗中早已下令大军继续进军,不论死伤多少将士,都要杀了秋凤舞!」
舒流_yi周身都开始发抖,骤然用尽全力扣住戎骞旗的脖子,嘶声道:「快、快叫他们退兵!」
戎骞旗说了这麽多,无非想B舒流_yi重新振作起来,此刻被舒流_yi掐著脖子,他又是伤怀又是高兴,面色却仍是一团沈冷,掰开舒流_yi无力的手腕,推开他,冷笑:「你的人,自己去救!」
一枚黄金令牌,一条马鞭丢到了舒流_yi面前。
「我的坐骑可以借给你。运气好的话,你还来得及命我手下退兵。」戎骞旗转过脸,不想看到舒流_yi呆滞後露出的满脸狂喜,提过车厢角落里一个包裹。里面是他昨晚守著昏睡的舒流_yi沈思yi_ye後,替舒流_yi准备好的干粮。
他喝停马车,命人把他的坐骑牵到车前,将包裹扔给
舒流_yi,冷冷地道:「你还磨蹭什麽?想救秋凤舞,就快走!」
舒流_yi摇摇晃晃地拿著东西下了马车,放下布帘的那瞬息,他看见戎骞旗仍背对他而坐,没回头。
「骞旗,谢谢你**」他对那骄傲却又孤独的背影看了最後一眼,转身,流著冷汗,翻上了戎骞旗的骏马,扬鞭。
蹄声急踏,离戎骞旗越来越遥远。直到再也听不见,戎骞旗才回头,望著空空如也的车厢,无声苦笑。
如果可能,他绝不想将舒流_yi拱手相让,可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坐视流_yi在他眼前郁郁而终。
「流_yi,我的心肠,要是真有你说的那麽硬就好了**」他自嘲地摇头。
嘶鸣的战马,闪耀的刀枪,包围著瑶池,也截断了小岛通往外界的唯一道路。
无香院nei,仍是不变的清寂。旭日光芒洒落湖泊,将水面镀上一层醉人金色。男子安静地坐在岸边,似乎正在欣赏日出美景。黑发随晨风飘飞,雪白的_yi裳也被朝阳染成了金黄色。
「咳──」桓重霄清了清喉咙算是打招呼,蹙著眉头,踱到秋凤舞背後。「那帮辽兵又在准备攻打了。这麽天天喊打喊杀的,吵死了。不如我去放个毒烟,统统送他们上路,省得每天都要你亲自出手御敌。」
秋凤舞摇头。「我出手,不过是废了那些最凶悍的,并没要他们的命。你一放毒烟,死的可就是几万条人命。」
「一群辽狗,死就死了,有什麽可怜的!」桓重霄不以为然,哼道:「再说耶律亓那小子竟敢不守信用,我就让他这数万大军全军覆没,给他个教训!」
「宋人辽人,又有何分别?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团骨血而已。」秋凤舞淡淡地反驳,将手里刚做好的一盏莲花灯放入水中。
这个七夕,舒流_yi做了许多莲灯,而他,就在边上静静地看著。那时的流_yi,手指灵巧,目光xing_fen又虔诚**
本章未完...
=== 华丽的分割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