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成心情立刻

复杂了起来，他不吭声了。

隔了一会儿，顾少帆干巴巴地加了一句说明，“现在不是了……不全是。”

这是个什麽意思？

叶成当然不明白，何况连顾少帆也不明白具体情况。说是黑社会，顾少帆他爸顾云以前就是混帮派的。年轻时拿著把西瓜刀就敢在大街上和人对砍，他也不在乎，完事儿了还能顶著半脑袋血蹲在路边啃西瓜。凭著一股狠戾硬是一步步往上爬，最重要的是顾云不只是个会逞凶的愣头青，脑子还灵活，得了帮派老爷子的眼，到後来年纪轻轻就掌了舵。把那个小帮派做得越来越大，势力发展到遇到自己未来的老婆之後已经是如日中天，在A市里白道黑道都吃得开了。

後来有了顾云就开始致力於把整个帮派漂白，要从混混头子转变实业家。这个过程心急不了，到有了顾少帆的时候才算上了正轨。顾少帆一个小学生，家里人也不爱把这些事告诉老小，就让他对家里的情况懵懵懂懂。

叶成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顾少帆隐隐觉得应该说点什麽，但他一向都不太擅长说话，只能闭著嘴看著叶成。叶成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毛毛躁躁地挠了挠头发。顾少帆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收回了视线放在桌面上。

他们今天就再没说过话。

顾少帆很郁闷，他经历尚短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这麽郁闷。

他步行了两条街，上了来接他的私家车回了家。叶成还真没想错，顾少帆的家就在邻近郊区的别墅区里，连上顶楼的小阁楼总共四层楼。别墅斜倚在一个坡道上，所以正门的玄关设在了二楼。顾少帆走到楼梯口，隔著红木扶手扫了一眼一楼的大厅，顾云不在家里，顾少青也不在家，只有他妈王娟才从花房出来，佣人赶紧上来帮她褪下手上的粗布手套。

王娟仰头望了一眼顾少帆，挑了挑眉。

刚刚四十岁的她保养得很好，皮肤上根本没有明显的皱纹。她瞄到摆著苦大仇深脸的小屁孩儿蹬蹬地往楼上走，喊道，“少帆，等一下。”

顾少帆僵了一下，停住了。

佣人感慨，小少爷也就只这麽听太太的话。

也不止是顾少帆，顾家大小爷们儿三只都怵王娟，连顾云在内。

王娟笑眯眯地上了二楼，“心情不爽？”

顾少帆的表情面瘫得更厉害了。不过就算他再没表情，王娟对著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这点把握能力还是有的。

“啧，这段时间心情不是很好的麽，今天是出了什麽事了？”王娟不正经地掐著小孩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这脸色就跟别人欠了你多少钱似的，来，宝贝，跟妈妈倾诉一下。”

顾少帆冷漠地挣了挣，王娟顺势放开了手，冲楼下喊了一句，“小刘，准备开饭。”回头又冲顾少帆说，“上去放了书包就下来吃饭，你爸刚才打了电话了说不用等他。”

说完，她就笑了笑，“这到底是怎麽了？儿子，给妈笑一个呗。”

顾少帆垂下眼帘，不说话。王娟捏了捏他的脸，“行了，是不是你那个朋友的事情？”

自家儿子在学校里的遭遇她都清楚，顾云也清楚。两个儿子里顾少青小时候也遭过这种事，但比起顾少帆，他的Xi_ng格圆滑多了，对於人际关系的处理相当到位，所以被孤立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事儿没办法，小孩子的事大人们插不下手。王娟还颇为豪气地觉得不打堆就不打堆，你看公狮子什麽时候会和其他公狮子打堆？凑一窝的那是地老鼠。反正她一直有让孩子练著，武力上她绝不容许自己的崽子吃亏。

但叶成这个名字她和顾云却不得不注意，儿子有史以来首次为别人开口就是帮这个叫叶成的带三明治。

王娟想著法地从顾少帆嘴里往外掏关於叶成的事，和顾云交流後夫妻两个欣We_i无比。儿子总算有朋友了，本来话少的孩子说到这个叶成时明显表达能力就往上调了一个档次。王娟琢磨著，这才两个星期就闹矛盾了？

“小朋友闹闹矛盾很正常嘛，过不了几天就好了。”王娟试著开导他。顾少帆闷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我跟他讲了家里的事了。”

王娟一愣，明白症结出在哪里了。这有点难办啊，以前那群毛孩子捕风捉影就那麽排斥顾少帆，这次顾少帆亲口承认了那孩子指不定怎麽夸张。

“那也好。”王娟一挥手，做了总结陈词，“你们学校的都是怂蛋，交往下去也没意思。”

空气里饭菜的香味逐渐浓郁起来，王娟依著扶手往下瞄了一眼，当然餐桌在她的视线死角里什麽也没看到，随口吩咐道，“快去把东西放好下楼吃饭。”

转身就要下楼，她听到顾少帆在身後低低地说，“妈，我有点……难过。”

王娟悚然回头，顾少帆还是那副面瘫脸，但眉宇间有点苦恼。以前他同学不理他都没这麽过，果然没对比就没失落啊。

上下打量了一下顾少帆，王娟叹了口气，果断伸指戳了戳小屁孩的额头，“出息！”

另一头，叶成也很郁闷。

他顶著多巨大的压力和顾少帆做朋友啊，结果事实竟然和大家说的一样。顾少帆他们家就是危险分子。

叶成实际也没觉得多害怕，顾少帆是他在这个学校交的第一个朋友。目前为止因为顾少帆的关系，也是唯一的朋友。顾少帆给他看书给他讲答案还给他带好吃的，和危险分子拉不上一点关系。但小孩心里就是别扭地觉得有种被背叛的感觉，而且还觉得自己很可笑的，全班人肯定都在看自己笑话。

叶成就觉得郁闷，特郁闷。

这事也是赶巧，一直没买到的教科书在这天晚上买到了。叶承辉对自己孩子的教育问题还是很上心的，每天都去书城问，今天一看有货就立刻买了下来。

好了，这回上课两人也不用凑一块儿了。

叶成背著书包第一次踩著漂亮招摇的自行车上学，由於这件事压在心底老不痛快了，他连骑新车的兴奋感也没了。

到了教室，顾少帆一如往常地先到了。叶成没去看他，闷头坐在自己位置上，拿出第一节　英语课的教科书规规矩矩地摆在桌角。

两人间的气氛十分沈闷，叶成一贯受不了这种气氛。於是他翻开教科书开始往上倒腾笔记，这纯属没事儿找事儿。上课之後好点，第二节　课下了广播响起来，全校学生都要去操场做早操。叶成没像平时那样和顾少帆一起走，他听到第一个旋律的时候就不自在地站起来，快步走出了教室。

叶凡被夹在人流里下了四层楼梯，心里又在想中午吃营养餐怎麽办？也不和顾少帆一起了？好吧好吧一个人就一个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麽，就觉得心里怪怪的。这一天下来叶成更加郁闷了，但和顾少帆的相处相反的是陶路他们开始找他说话了。

陶路很有点高兴叶成不是顾少帆那一挂的了，这个大男孩在班里挺受欢迎的，他一拉著叶成到处溜达全班对叶成的待见度就迅速上升了。叶成一下课也不坐在位置上了，总是到别人位置上侃大山。

顾少帆对此没有特别反应，依旧我行我素地独来独往。叶成有时候又想这到底算怎麽回事儿，搞成这样。看著顾少帆一个人他心里真难受，这孩子代入能力很强，一想到要是自己成那个样子……

真难受。

这种奇怪的情况维持了大概半个月，这天放学回家，轮到叶成和顾少帆值日。他们班的值日是以座位轮的，同桌两个人一起。陶路走之前冲他挤眉弄眼，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在里面。

放学後的值日也就是打扫一下清洁，整理整理办公用具什麽的。顾少帆不开口埋头扫地，叶成只得走到讲台上擦干净黑板，刨干净黑板槽，又把粉笔归类放好。回头一看，顾少帆扫到教室後半截了，他便走下去对齐桌椅。这事儿做很快，叶成做完後就再没干的了，他无聊又尴尬地看著顾少帆扫地，他们俩这一个字都不交流的也够让他闹心的。好不容易等到顾少帆倒完垃圾，把垃圾袋提起来，叶成眼睛一亮。

这就是可以走了。

钥匙在顾少帆手上，毕竟他早上要来得早一点。叶成的书包早就收拾好被他放在讲桌上了，他背上书包，说，“那我先走了啊，拜。”

顾少帆只点了一下头算作回应。叶成顿了顿，还想再说点什麽，最终也只得拉了拉书包背带跑出了教室。

小学生里骑自行车的不是很多，叶成的自行车和教师职工们停在一起。他开了两把锁挂在把手上，扶著自行车往校门走。这个时候的学校已经没什麽人了，正在秋老虎，天气也不凉快，校门口的小商店前也十分冷清。叶成一过了校门就跨上车往前滑了出去，结果没滑出几米就看到前面有两个人冲他不停招手，还挡在了路边上。

叶成：“？”

他停了下来，一脚踏在地上，好奇地看著走过来的两个人。他们年龄也不大，叶成估Mo著也就和自己年龄差不多。他脑子转了一转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两人，而且对方也没穿附小的校服。

两人走近，其中有个小个子用手抓住了他的车把手，脸上绽出了个笑，“同学，有点事儿找你商量，耽误点时间呗。”

叶成满头问号，“我不认识你们。”

另一个人左右望了望，挨了上来扯住他的手臂，“这不就认识了麽，我哥还在那边等你呢。”

“你哥？”叶成坐在车上被两人一个车把一个手臂扯得往前路边滑了一段距离，再往前就是一个垃圾巷了。他不耐烦地甩了甩手，“我不认识你哥，你们快放手我要回家了。”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脸上心虚起来，抓住叶成手臂的人放开手，往旁边喊了一声强哥。巷子里就转出一个人来，头发乱七八糟的垂在眼前，身上的衣服也穿得吊儿郎当的。年纪看上去比叶成也大不了几岁，但微驼著背精神面貌就不好，脸上还带著不怀好意的笑，看起来有点滑稽的违和感。

叶成顿时意识到问题不对了，他使劲掰抓住车把的手还用力蹬车踏板，提高声音喊道，“快让开！”

在小巷口的就是个小饭馆，有几个小炉子堆在一起各自顶著铝锅。服务生正好出来，瞧都没瞧就在不到一步远的纠纷，自顾自地接了接外面煨著烧菜的大锅盖，舀了一碗烧菜就端走给客人了。

强哥也没跟挣扎的叶成废话，上前一步就狠狠冲他小腿踹了一脚。叶成愣住，痛都在其次，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完全被吓到了。

“哥们儿车挺好看的啊，借我骑两天？”说著就去拉叶成，他失了全力，叶成还在惊惧中，一下就被他扯得头朝下地栽了下来。

叶成这一扑腾动作就太大套了，手横著打在了饭馆在外面的那个小炉子上，大锅哗啦一声往他一倒，汤汤水水都接在了他身上。

两声惨叫前後在街上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