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起伏的云雾之下, 倒悬着昔日三界仙宫之首的玉京;而在还未完全损毁,依旧保持着原貌的重重宫阙中,盘旋着可以化生万物,自成一界的至宝,山河社稷图。
菩提木就被关在其中。
在苏雪禅也看不见的角落,一个渺如粟米的身影正艰难攀在直ca天空的陡峭高山上,观其缓慢前行的方向, 目的地正是那座倒悬的天宫。
他后悔了**眼下洪荒大劫既至,他却被困在一具凡躯中,连御云飞行的能力都被剥夺, 如此看来,当时的西王M_必定是看见了什么,发现了什么,才会对他说出那样一番话的。
放出菩提木**洪荒就当真有救了吗?
背后风声凌厉, 激起一片倒立寒毛,即便被困在脆弱的r身里, 他仍然倾身一跃,挂在崖壁,凭借覆面极广的神识躲开了这一击!
“要去哪里A,陛下?”封北猎凌空而立, 手中紧握着一张古朴大弓,身旁则是袖袍波*的羽兰桑,两人一左一右,分别切断了帝鸿氏的去路, 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看来,就算设计将您打落凡体,您也仍然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呢。”
“风伯!”帝鸿氏咬牙切齿,从唇齿间挤出两个字,“你这_Q_S_难及的小人,背负如此血海shen仇,还要妄想将蚩尤召回人间吗?!”
封北猎
的眸光冷凝,帝鸿氏只觉一阵极快、极尖锐的风声呼啸,面上就被劈了一记狠辣非常的耳光,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口唇开裂,牙缝里都是横流的血腥味。
这时候,他的冠冕已落,佩绶遗失,只有身上的法袍还保持着光辉灿烂的表象,但凡人的body支撑不起那厚重的外袍,所以他将它neng去一旁,只剩下一件玄黑如墨的里_yi,此刻被封北猎一掌劈在脸上,着实狼狈不堪,任是谁也看不出来,这会是昔日那个高高在上的洪荒君主,三界至尊。
“不准你叫他的名字!”封北猎一字一句,神情yin鸷,“我身上背负血海shen仇,那您又算什么呢,陛下?这一切的源头从何而来,您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帝鸿氏两只手臂挂在悬崖,他费劲地偏过头去,冲底下层层叠叠的云海吐了一口血沫,沉声道:“我是没有料到他会被人暗算,掉下盘古脐,可绕是如此,即便他逃过这一劫,我和他也注定会有一场斗争**”
“但他不会因此而丧命!”封北猎眼中的幽绿青光如火熊熊,“他也不会变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会被应龙剜心而死,不会成为一个注定要被正道垫在脚下的踏板,在后世的口耳相传里成全你的光明正大、磊落堂皇!”
帝鸿氏沉默地ChuanXi着,顷刻,羽兰桑语气冷静道:“不要忘记了正事。”
封北猎shenxi一口气,烧灼瞳孔的火光逐渐熄灭了,他盯着帝鸿氏的脸孔,又回头望向不远处倒悬云海的玉京仙阙,这才恍然一笑,道:“陛下这是想家了吗,这么急着回去?”
“还是说,那里有什么亟待处理的政务,正等着陛下**”
话未说完,帝鸿氏左手使力,蓦然松开右手,掌中一片磅礴金光,冲封北猎和羽兰桑二人当头笼下!
封北猎躲避不及,顿时被这一下击飞数十米,而帝鸿氏已经松开了另一只手,朝下方波涛起伏的浓云一跃而下。
奉天神印!
封北猎不料他还留有后手,当即怒不可遏,一抖手中太杀矢,就要冲帝鸿氏追击而去,羽兰桑一言不发,已是撒开长袖,拂散漫天云彩。
“不能让他跑了!”
风雨瓢泼,待到一切都安静下来后,帝鸿氏的身形闪动,却是从坚硬的岩石后面闪身出来,继续手脚并用地朝玉京攀爬。
他此时只是一个法力尽失的凡人,自然不能动用奉天神印,但制造一个幻象后将其抛出,用作一次xi_ng的消耗道具——虽然可惜,但还是可以办到的。
就不知道能够拖延多久**
“明明只是一介凡人了,居然还敢耍这种愚蠢的小把戏!”
一声巨响,轰然回*在高山之巅!
苏雪禅浑身一震,方才的响动并不是从窗口处传来的,反而离得很近,当他把视野范围自婆娑宝殿处移开,转来搜寻周边时,就见封北猎在距离玉京百里的地方同羽兰桑驭风而立,团团围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那是谁?
他疑窦顿生,缓缓凑上前一望,骤然看见帝鸿氏眼熟非常的五官,心下便是一惊。
帝鸿氏,他也被抓住了吗?
对于这个复杂的君主,他nei心的看法亦是矛盾。一方面,他恨帝鸿氏为了求胜纵容属下的恶行,间接导致这场灾难,又为私心将黎渊禁锢黄泉,把自己关押在这里;可另一方面,他同时也是个有谋略的统治者,一个He格的帝王,在他的治理下,洪荒四海升平,八方宁靖**要让他现在葬身于封北猎等人之手,苏雪禅于理智上明白是报应,然而nei心仍夹杂着一丝犹豫,不愿见他死时的惨象。
正在他思虑的片刻,封北猎又是一箭,从帝鸿氏的x_io_ng腔处豁然穿透,一下将x_io_ng骨炸得粉碎,爆出一蓬细密的血雾!
苏雪禅下意识地倒xi冷气,而帝鸿氏终是支撑不住,一口*血喷溅,五道半透明的风息幽幽扭曲空气,钉在他的四肢和x_io_ng
前,将血ye引得到处都是,远远望去,犹如在崎岖不平的峭壁上淌出的一张鬼画符。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封北猎道,“菩提木还被你关在山河社稷图里吧?你想放他出来,是为了用他body里唯一的一枚太杀矢对付吾王吗?”
帝鸿氏的四肢已经尽数折断,此刻,他看着封北猎,却忽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羽兰桑冷冷道,“是为了即将被献祭给吾王而_gan到高兴吗?”
帝鸿氏笑得浑身发抖,喉间亦发出脓血滚动的“嗬嗬”声,他盯着封北猎的眼睛,嘶声道:“我笑你们是愚钝的螳螂**看不到**自己身后**还站着一只黄雀**”
封北猎眉梢一挑,饶有兴味地望着他:“什么意思?”
帝鸿氏并不理会他的质询,只是自顾自地接着说:“就像**螳螂在捕猎到蝉后就会丧命一样**蚩尤**也永远不可能**复活**”
封北猎瞳孔一*,在刹那间的极怒中暴喝道:“找死!”
漫天鲜红四溅!
帝鸿氏瞬间尸首分离,在半空中飞裂成两截,封北猎一手攥住他被鲜血濡*的长发,将那颗至死也没有闭上双目的首级拎起,漠然凝视着那具失去支撑的无头尸体跌落高崖,一路挟着碎石翻滚着撞下去,直至再也看不见。
帝鸿氏**死了?
洪荒的君主**居然就这么死了?
苏雪禅努力抑制住周身的颤栗,便听羽兰桑道:“这也算为吾王报仇了。”
“**还有最后一点,”良久,封北猎才转开注目首级的眼神,哑声道,“那只碍事的鸟将他们送去了哪里?”
羽兰桑说:“婆娑宝殿。那里有结界,我们的人进不去。”
“那就去婆娑宝殿。”封北猎道,“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就是那个能把不可能变为可能的人。”
婆娑宝殿!
苏雪禅急忙看向极北之地,在凰鸟消散天际后,原地只剩下上万茫然无措的幸存者。婆娑宝殿的花树依然仿若燃烧般美丽辉煌,纷纷杳杳的花雨犹如倾天的飞雪,在苍穹之下翻飞波*,映衬着殿中形容凄惨,家破人亡的众人,更显得对比强烈,有种做梦一样的不实_gan。
“别担心。”一位阿修罗公主抱着舍脂,为她理了理凌乱的鬓发,用阿修罗语说道,“等到y_u界天的大门打开,我们就能回家了。”
在遍地_yi衫褴褛的逃难者中,这七十二位_yi饰华丽的阿修罗公主就显得格外惹人注目了,另一个忧虑道:“事出突然,谁知道y_u界天会不会也受到这里的牵连?”
“父王和M_后会有办法的。”一位公主摩挲着手中的武器,“我们被困在洪荒的时间不短,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同一时间,婆娑宝殿的结界之外,已经密密麻麻地围拢淤积了数万失去理智的东夷族民,四面八方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敌人,狂乱的呼啸铺天盖地,朝结界挤压拍打。他们渴望这个透明屏障中包裹的新鲜血r,等到此地也被鲜血和死亡染遍,他们一直等待
的目的,献上全天下也在所不惜的盛大祭典便达成了!
封北猎和羽兰桑站在云端,望着这洪荒最后的一道防线。而更远处,还有一轮残破不全的太阳于苍穹迟缓盘旋,仿若一枚巨大的瞎眼,麻木地看着烽烟万里,血流成河的大地。
封北猎面无表情,俯视着下方笼起整个婆娑宝殿的透明结界,他一手取下背后的大弓,另一只手则拎着帝鸿氏惨白凝血的头颅,将其往天空一抛,而后遽然回身、开弓!
“不!”苏雪禅大喊一声,但那一道锋利无匹的箭气已经在高空爆发出十万只枭鸟的尖啸,在炸碎了帝鸿氏的头颅后,朝婆娑宝殿的结界飙sh_e而去,泡沫般的穹顶猝然破裂,飞溅出无数细小透明的碎片!
尖叫四起,幸存下来的人们在婆娑宝殿中四下逃窜,七十一位阿修罗公主攥紧了手中的武器,紧盯着地面上宛若洪流咆哮,从豁口处翻涌进来的东夷人。
“现在还能往哪里跑?!”四下尽是惊恐万状的尖叫声,她们不得不大声怒吼,才能让声音清晰可辨地传进同伴的耳朵,“婆娑宝殿的结界也被人破坏了!”
“_gan应不到y_u界天的大门,连血河都没有办法召唤出来**”抱着舍脂的公主勉强笑了一下,“不会真的要死在这里吧?”
最年长的公主面色冷肃,握着寒光闪烁的兵器道:“再等等,婆娑宝殿是浮在空中的,他们想要攻打上来,一时半会还做不到**”
话音刚落,他们脚下的地面就传来接连不断的“咄咄”声,仿佛鸟喙击木,一下紧挨着一下,伴随着下方隐约传来的xing_fen嚎叫,令在场所有人都是脸色一变。
“出什么事了?”有人赶紧跑下玉阶,探看下面的情况,只见宝殿的底端已经被人钉上了几百条漆黑粗硕的锁链,并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很明显,那些东夷人是想凭蛮力将婆娑宝殿生拉硬拽下去!
“我下去切断它们!”一名阿修罗公主厉喝一声,手中的长刀闪烁流光,眼见她一脚踏上玉槛,另一个人急忙将她拉住,怒吼道:“你不要命了!现在我们召不出血海,也没有y_u界天的佛国防身,那么多铜链,你要砍到几时?”
“那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又有一个公主站出来,一把扯掉了大辫子上编结的明珠,任由其叮叮当当地洒落一地,“刚才明显有人破坏了宫殿的结界,就说明对方是一个比我们更加强大的对手。那么与其*在这里,不如上去拼一把!”
“可这不是我们的主场!”一位阿修罗王裔幻化出青面獠牙的本相,冲另一方怒喝道,“军队不在,你拿什么和敌人相抗,还不是去白白送死!就算等在这里伺机而动,也比冒然出击要好得多!”
面对争执不休的姐姐们,舍脂只有攥住自己的_yi摆,双眼含泪,怯怯地左右互看。
她还记得,上次来婆娑宝殿时,是她头一回跟随父M_和姐姐离开家园,前往一个陌生的世界。她看到许多强大的仙人,许多美好的景色,看到传说中冷心冷情的龙神也会在盛大的筵席上为心爱之人唱一首情歌,还认识了新朋友**
她没有想到,等自己第二次来到这里时,一切都变了样子。
第一次和朋友跳下玉阶,他们尚为即将到来的新鲜冒险而xing_fen不已,这一次,她再从玉阶上看下去,只能看到无数择人y_u噬的怪兽,期待杀戮,时刻准备饱食活人的鲜血。
“够了。”最年长的公主终于开口,她俯身抱起舍脂,低声道,“你们吓着舍脂了。”
七十一位公主互看一眼,逐渐冷静了下来,等着长姐的命令。
在震耳y_u聋的爆裂声和地动山摇的撼动里,长公主高声喝道:“我们随凰君退到这里,不是为了战胜敌人,而是为了保住xi_ng命,护住舍脂的平安!给我往后退,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谁都不许轻举妄动!”
数万东夷族民齐声怒吼,手握铁索,将群山般的婆娑宝殿生生从天空拉下数十
丈的距离,漫天花雨摇曳出凌乱惊惶的纹路,纷纷扬扬,坠落一地,重重叠叠的仙宫亦发出挤压mo_cha的脆响,殿nei的陈设摆饰统统倾斜位移,朝着殿门外滑去。
“我们就要被拉下去了!”
“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到处都是绝望无措的哀鸣,苏雪禅看着窗口中的混乱景象,脑海中的信息犹如飞速盘旋的漩涡,他在强迫自己压榨所有的脑力,从已知的信息中寻找对策——他究竟怎么做,才能逃出这副山河社稷图?
从之前的情形上判断,帝鸿氏想要返回玉京,应当是生出了悔恨之心,想要把他放出来的,只是封北猎却不能白白放过他,这样一来,他明面上的最后一条路就也被堵死了。就连山河社稷图的主人都身亡陨落,此刻,他等于被关在一个钥匙被折断的牢笼里,想要以常规方法出去,已是不可能了。
还有什么方法?
黎渊现在亦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倒生出了几分庆幸,黎渊和他又成了唯二两个无意间逃过一劫的人。即便红线_gan应不到他的气息和具体位置,总归没有断裂,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变,证明他还是安全无恙的**这对苏雪禅来说,就像是最后一_geng吊着命的稻草,溺水之人仅剩的浮标。靠着x_io_ng口这_geng依然微微生光的红线,他才能从连日不断的愤怒、悲恸和痛苦中得到一线ChuanXi的机会,不至于被山海一般沉重的死亡打击得麻木崩溃。
他还能怎么做,才可以从这里neng身出去,找到黎渊,帮助舍脂逃离眼下这种危险万分的境地?
就在他怔怔出神,苦苦思索的这一小段时间nei,窗口处骤然传来一声巨响,下界的情形再次起了异变!
**雪玉雕就,琉璃作骨的婆娑宝殿轰然坠落,于膏壤之上开出了一朵恢宏到令人心碎的烟火,那些如燃的花树,那些晶莹剔透的宫阙,那些美似幻梦的花海斑斓,此刻尽在无边清脆的破裂声中化作泡影,飞溅向大地的四极。
——一边倒的屠杀全面打响!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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