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开车带着患者回家, 程医生都还特别生气。
看起来特别想把拐走患者的小王八蛋上手揍一顿。
时亦刷了几次手机,考虑到心理医生现在的情绪状态,还是没急着问卧铺、酒店跟浴缸的事。
“到了。”
程航把车开到他们家楼下, 好不容易把头顶上的yin云扒开点:“准备准备?”
时亦没说话,按开手机翻了翻。
“一会儿我先说,看看情况。”程航依然对他父M_没底, 提前嘱咐他,“说不出来不用硬撑,慢慢来, 以你自己的_gan受为准。”
时亦点点头:“我知道。”
程航熄了火, 没急着下车, 往后靠在椅背上:“时亦。”
时亦侧过头。
“你说要是你爸_M忽然就想明白了, 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愿意跟你道歉好好过日子。”程航枕着胳膊跟他闲扯,“你会怎么样?”
“起床。”时亦说,“洗漱。”
程航:“**”
“就非得是做梦吗?”
程航拿着东西, 陪他一块儿进了电梯,觉得自己这个患者实在过于冷酷:“万一呢, 说不定哪天掉下来个外星人**”
时亦跟着做了个笑的动作。
他们家楼层挺高, 电梯还要走一会儿。他实在没法再配He程航做出什么反应, zhui角抬起来不到半秒,就不堪重负地落下去。
程航
看了他一眼,后头的话咽在了嗓子里,没再出声。
时父和时M_都在家。
程航事先联系过他们, 领着患者回了患者家,居然还有点小紧张:“二位好,我今天是为了新一阶段的治疗,陪时亦回来看看的。”
“太辛苦您了,您快坐。”时M_忙着给他倒茶,一转身正好迎上时亦,顿了下才出声,“小亦——”
时亦往后退开,给他让路:“_M_M。”
时M_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叹了口气,快步进了厨_F_。
“这段时间,治疗出现了一些新的进展。”
等时M_倒茶回来,程航道了声谢,在时亦身边坐下:“我先——”
时M_吓了一跳:“等一下!”
程航皱眉:“怎么了?”
“您——”
时M_看了一眼垂着视线坐在一边的儿子,有点迟疑:“您**坐这么近有点危险,您也知道小亦跟正常人不太一样,他——”
程航蹦起来又坐了一回。
时亦:“**”
“我觉得你仿佛在怀疑我的智商,但我没证据。”
程航压低声音教育患者:“什么眼神,帮你呢好吧?”
时亦抿了下zhui角,没再思考心理咨询师是不是个智障,咳嗽两声收回视线。
“这也是我要和您强T的一个很重要的点。”
程航转回身,严肃下来:“其实您的儿子并没有您想象中的攻击xi_ng那么强。”
“可当初确实——”时M_话头顿了顿,有点为难地看了一眼时亦,声音轻下来,“我找您,不也是让您帮忙治疗他这个情况**”
“我也是想治疗他的暴力倾向的,但事实上,和你们家长描述的情况差别很大,他其实_geng本就没这个倾向。”
程航摇摇头:“他动手要么是因为他特别不舒_fu,特别难受,状态特别不好,要么就是因为他_gan到了危险,必须得保护自己。”
时M_有点犹豫:“可是——”
程航礼貌地打断他:“您这样的担心是有缘由的,我们可以先jin_ru既定的治疗程序吗?”
时M_蹙着眉,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治疗中出现了一些新的进展。”
程航翻开本夹,绕回一开始的话题:“通过患者自述和走访,我知道了一些事。”
时M_抬头。
“在时亦初一下半年的时候,因为父亲的工作T动,再一次搬家,他也到了新的学校。”
程航:“因为是转学生,没有在他们班班主任那里补课、没有花钱打点,所以受到了班主任的暗中针对,并且教唆他们班上的同学**”
“他这么说你就信?哪有这种老师?!”时父从开始就一直沉默着抽烟,终于忍不住,“这小子zhui里没一句实话!他——”
“我不信,所以我托教育系统的朋友去问了问。”
程航挺平静:“他们初中那个班主任因为私自补课、向学生索要贿赂,已经被停职取消教资了。”
时父被他噎住,咬着烟皱紧眉。
“我也不相信,但我可以去问。”
程航翻过一页:“初一的时候,他被同学锁在厕所里倒草酸,锁了一个小时。班主任替学生遮掩,说是孩子不懂事,家长相信了老师。”
程航看了看时M_的脸色:“家长说同学们不会无缘无故找他麻烦,要他找找自己的原因。”
时M_坐不住了:“可我——”
“我的患者找了原因,所以他开始沉默,成绩开始下滑。”程航说,“不够起眼的存在_gan确实让他短暂轻松了一段时间,直到初二上半学期的期末,他被锁在寝室外泼水,用篮球往他身上砸。”
程航:“就因为欺负他的那几个同学无聊。”
时M_张了张zhui,沉默下来。
“所以他开始学着
反抗。”
程航侧头看了一眼:“他开始打回去,我在走访他过去的学校的时候,知道有位老师对他很好,姓温。”
时亦肩膀忽然紧绷了下,咳了几声。
“温老师会帮他包扎,会劝他不要只用打架解决问题,还偷偷帮他联系了家长,想给他个惊喜。”
程航看向时M_:“然后您到了学校,听见班主任说都是他的问题,从来都是他先挑衅欺负其他同学,就草率地认定了他成绩下滑、受伤都是因为青春期叛逆不学好,强制他给同学老师道歉。”
“我是为他好A。”
时M_有点着急:“不论是不是他的错,他那个样子,要怎么跟同学相处,将来又怎么在社会立足呢?就是道个歉,也不会掉块皮掉块r,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倔**”
“他从这时候开始出现幻视幻听情况,并且导致了严重的失眠,在学校晕倒过几次。”
程航打断她:“所以您给他办了休学,带着他看了很多心理医生,在家里一直复习到中考。”
时M_脸色变了变,没能反驳。
“休学的一年,他的状态有所好转。”程航说,“考上了所不错的高中。”
“对A,那时候不都好了吗?”
时M_坐直,忧心忡忡皱紧眉:“明明那时候都好了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又犯病了**”
“复发。”程航纠正,“他的情况出现反复是因为——”
时亦蓦地转头:“程航。”
“我去打小抄了。”程航转过来,拿本夹在他tui上磕了磕,“接纳你自己。”
时亦肩膀绷得死紧,半晌没说话,沉默着重新垂睫坐直。
“我有个大学同学,毕业之后在隔壁省示范当老师,当时正好被请过去在他们那个高中帮忙示范教学,我就去打听了一趟是怎么回事。”
程航说:“我同学说,这是个因为他_M_M开学第一天就去跟老师说儿子攻击xi_ng强有特殊情况,希望学校特殊对待的孩子。”
时M_张了张zhui:“我也是为他好——”
“所以学校一直对这个孩子态度不太好。”程航接着往下说,“嫌不安全,嫌不够稳定,担心什么时候就会惹事。”
时M_没再出声。
“不巧的是,他们班还有几个他的初中同学。”程航说,“花钱上去的,赞助生,正好跟他坐在一块儿。”
“这位赞助生威胁他,跟他要钱让他跑tui,不然就把他初中的事全说出去,继续带着人折磨他。”
程航看了一眼时亦:“还告诉他,温老师在初三那年已经被他们气得脑出血了,他要是还想拿老师当挡箭牌,找老师帮忙,可以继续祸害其他的老师。”
时亦x_io_ng口最后一口气也被那只无形的手按出去。
他仓促弯下yao,激烈地咳嗽起来。
“这些因素加在一块儿,给他了很严重的暗示。”他听见程航格外冷静的声音,“他开始坚信,他的老师生病是因为帮他。”
“他在挣扎,他一直在求救。”
程航:“但他的父M_不帮他,只让他找自己的问题。他的朋友转头就给欺负他的人当狗tui子,唯一帮他的老师,被他害得生了很严重的病。”
“他撑不住了。”
程航说,“所以他掰折了那个人的胳膊。”
“我们也知道,他肯定不舒_fuA。”
时M_很着急:“可不就是这些问题吗?”
“就是这些问题?”程航问。
“问题找到了,不就能解决了吗?跟我们说明白我们就会帮他了A。”
时M_依然想不通:“解决问题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打架——”
“时亦。”程航转身,“你那时候是想拖着他从楼上跳下去吗?”
时亦手抖了几次,终于mo索着攥住林间留给他那把钥匙。
他知道程航在干什么,也是他早同意的治疗方案,到了现在,只要可能有效,什么方案他都试。
可还是疼。
所有伤口都被生生剖开,彻底暴露在空气里。
叫人喘不上气的疼。
“为什么早不跟我们说呢?”
时M_的声音还在耳边响:“爸爸_M_M也很辛苦,可能是对你的关心不够,可你为什么不跟我们沟通呢?难受告诉我们就好了A**”
“我说了。”时亦说。
时M_微怔。
时亦落下视线。
“我说了。”
他隔了一会儿,又重新出声:“您说,别人都没问题,为什么我不行。”
时M_自己都没什么印象了,张了张zhui:“我当时是随口说的,不是故意的**”
“我写了信。”时亦说,“我这次也写了,您——”
他刚拿出来两张纸,已经被时父一把抢过来。
时亦抬头。
“就因为这点破事?”时父脸色yin沉,咬着烟,“就因为这点事,你就这不满意那不满意的,还在这儿质问你_M?”
“时先生!”
程航顾不上跟时亦“一个人说话另一个就闭zhui”的约定,忍不住站起来:“您先冷静一下!”
“冷静什么,不就是这么点事吗?”时父揉了那两张纸扔在地上,“谁小时候没挨过欺负?谁没受过委屈?都是这么长大的,男孩子打打闹闹怎么了?”
程航还想说话,被时亦单手拦着,半晌坐了回去。
“就是让他_M给惯坏了,受了点委屈就天大地大的。压力大自己T整T整心态不就行了吗?知道父M_压力多大多辛苦吗?”
时父冷声呵斥:“你们哪儿条件不比我们小时候强多了?就是太闲了,生活太好了,养出来的矫情病,别以为装出来要死要活我们就能被你吓住!”
“这么凶孩子干什么?”时M_拦他,“小亦就是年纪小,等长大就好了**”
“马上成年了,还等到什么时候?”
时父:“小时候谁没挨过揍,挨揍了还手不就行了吗?谁没被老师罚过站打过手板?不都平平安安长大了——”
“长大以后,就是这样的。”
时亦:“是吗?”
他几乎不跟时父交流,现在忽然出声,时父甚至愣了下,声音也跟着一顿。
“是吗?”时亦抬头,“就会变成你们现在这样吗。”
“小亦。”
时M_紧张起来,过去拉他:“你爸脾气不好,你退一步,别跟他吵**”
“_M_M。”时亦说,“我难受。”
“_M知道,你先让让你爸。”时M_点点头,“你爸也是为你好。”
“我难受。”时亦说。
“又觉得喘不上气了吗?”
时M_还没反应过来,伸手想帮他揉x_io_ng口:“你爸就是脾气急,你——”
时亦抬手,轻轻推开她。
时M_的手停在半空,怔了怔。
时亦没再试图跟她说话,走过去,弯yao捡起那两张纸,一点点撕掉。
“你什么意思?”时父问。
时亦没说话。
“我们是不是上
辈子欠你的了?好吃好喝倒把你养废了,好好一个家让你糟蹋成这个德行!”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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