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刘姐做完减肥按摩,我的胳膊都要酸了。这一天,我累得够呛。
其实吧,我是有心事。我在想著欧鹏。他走的时候客客气气,可是也有些冷淡。本来也是,从来都是别人看他的眼色,没想到,今天,我给他样子看了。詹先生哼哼唧唧的,也没有说什麽,甚至都没有跟韩叔说声谢谢。真是没有礼貌。
我吧,一不高兴,就不大爱做声。可是休息的时候,正是同事间说八卦的好时间,人家说,无论如何,我也得应答。於是我得打起精神跟哥们姐们闲聊。
偏偏今天预约的几位客人都是嘴巴比较多的,跟他们服务,还得顺带聊天。如果他们光是说自己的事情还好办,我只要嗯嗯地答应就行了。可是不,今天很邪门,似乎他们都能看出我情绪不大好,纷纷对我表示关心。我不大擅长一心二用,而且,也不大喜欢胡说,所以应付起来觉得格外吃力。
尤其是刘姐。给她做减肥按摩,是从头到尾的体力活,她呢,又特别热心,如果我装傻,她就会开导我,乱给我出主意。
所以走到休息室时,我都累得直不起腰来了,瘫倒在沙发上,养神。
有人靠近我,阿咪笑嘻嘻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边:“阿劲,首先有人打电话找你,姓欧的,好像是熟客。是噢,中午他才来做过按摩呢。我说你正在上班,他说那过一下子再打电话来。你在这儿等著啊,我要干活去了。”
我笑著道了谢,又靠下,嘴角耷拉下来。今天预约的客人都已经服务完了,如果没有临时上门的,那麽在此等一下,也没有什麽。不过如果生意太好,那就对不起了。
一个人坐到了我身边,趴到我的肩上,凑到我的耳边,笑著说:“在想什麽呢?笑得这麽yin荡?说说看哈,是不是钓到了腿子?”
是阿标,有个做生意的男朋友的我店的男美发师。他很喜欢这样耍我,我也并不讨厌,就懒洋洋地说:“明明是不高兴,怎麽能说是yin荡地笑?是不是你现在笑得特别yin荡,没有人表扬你,所以你在这儿引人注意?”
“讨厌!”他拍了一下我的大腿:“你们来瞧瞧,这小王八蛋是不是笑得乱七八糟的?这嘴角翘的?”
我有些诧异,伸出手mo了mo我的嘴角,果然,是翘著的。这个,让我
有些恼羞成怒,便握住他的手腕,使劲一捏,捏得他哇哇乱叫,不停地求饶。
正闹得欢的时候,外面柜台上的电话铃响了,有人接了,然後是阿红的声音:“劲哥,电话!”
我站起来,顺势把阿标压在沙发上,使劲地挠他痒痒,害得他喘不过气来,这才mo著出了休息室。
果然是欧鹏的电话,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阿劲,在干什麽呢?你们那儿,好吵。”
我回答:“跟同事闹著玩呢,那个j_ia_n骨头,缺少调教。”
那边传来了笑声:“你还真淘气……喂,还生气啊?”
“哪有?”我逞强地说,转了个身,背靠著柜台。
“有空不?如果有空,我去你那儿,给你赔罪。”
我吃吃地笑:“不要。你中午才来过的。而且,这儿人多嘴杂,我打个电话,都有人在旁边偷听。”
话音未落,我两旁的好几个人飞快地往後撤,然後又是“哎呀”一声。准是阿红动作幅度过大,碰到什麽地方了。
欧鹏哈哈大笑:“他们这麽欺负你吗?干嘛不跟老板投诉?我也可以帮你出气呀。”
我抿嘴一笑。这个就不必了。一来他们都无恶意,好玩,跟我关系好才会这样呢。二来,就算有人恶意的,我也不怕。便说:“省省吧,你有时间和精力操这个空心?”
欧鹏又笑了几声,问:“那,去你住的地方行不行?你一个人住,还是跟别人合租房子?”
我挠了挠头,留了个心眼,道:“啊,那个,我单独住。”
“什麽地方?”
“工作的地方,楼上。”
“那,我半个小时以後到,行不行?阿劲,这些天不见,我还真是怪想你的。”
我撇了撇嘴,答应了。
想我,为什麽不来看我?为什麽不打电话给我?当然,给我打电话不大方便。家里没有装电话,我也没有手机──一个瞎子,拿著手机做什麽?只管接听不管拨打麽?那不是浪费钱?再说了,也没有什麽人给我打电话。老娘,新民哥,新民老婆,偶尔奶奶也会打一两个,在上班的地方接听就可以了,完全够用。业务电话,咳,当然是由老板管啦。反正,我也不会接私活的。
话说,也有人劝我接私活。反正我就住在楼上,又是一个人住,接了私活,就不用分成了。这是以前一个同事──也是一盲人按摩师──跟我出的主意。他说,他可以让他姐姐来帮忙,我们自己私下搞个,那什麽,个人工作室。
当时我就很委婉地拒绝了。工作和生活的地方,我不想混为一谈。在家里,毕竟放松些,想怎麽样就怎麽样,就算l_uo奔,也没有人管我。如果在家里接活,那什麽时候客人来了,我的家就成了工作室了,我不喜欢。
更何况,那人靠不靠得住还不好讲。他跟他姐姐一起入夥?那我岂不是要把我老娘也拉进来?我好不容易才学会自立,又让老娘整天伺候,我不是又活回去了?再者,我老娘现在快活著呢。她为我辛苦忙了二十多年,也该享受自己的生活了。
还有,我其实很愿意跟人打交道。当然,我比较有防备心,不轻易相信别人。可是就算这样,我也愿意听听别人说话,就算多了解一下社会和世界,多了解一点人xi_ng,其实,这个也是很有乐趣的。
我换过几个老板──地点倒是没有换过。无论是哪一个,对我都还不错。老娘都会事先拜托他们照顾我。同事,虽然也许成不了知心朋友,不过也挺说得来。
我跟老板娘请假,老板娘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拿好李姐洗干净的衣服,离开了工作场所,到了楼梯间,开始爬楼。
很是奇怪的,精神头居然又回来了。我一步跨两级台阶,很快就到了我们那层楼。
那什麽,我住二十一层,挺高的,爬楼还要数数,有几次,都上错了楼层。还是新民哥体贴我,做了
个门牌,挂在楼梯口的墙壁上。每上一层楼,mo一下,我就知道是不是要到家了。可是没过多久,某个讨厌的家夥把牌子摘走了,害得我没mo到,继续往上爬。虽然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因为看不到嘛,所以盲目相信那块指路的牌子,直到我觉得不对劲,才又惶惶然下了楼,最後没办法,只能敲别人的门,问清楚楼层,这才回到了家。
那一次,折腾了两个小时。所幸,那天我不大舒服,感冒了,吃了晚饭就下了班。不然,按正常的下班时间,得十二点,那样,我就只能在楼道上蹲一宿了。
我无不委屈地跟新民哥诉苦,新民哥跟著我一起好好地骂了那个不知道是谁的缺德的家夥一顿,又momo我的手说:“是不是那个时候慌了神了?其实不要太紧张。mo牌子不到,可以mo钉子啊,不过要小心一点。就算没有钉子,也有钉子留下的窟窿嘛。不可能连窟窿都被填了?”
我猛点头。
可是事实上,窟窿真的被填了。牌子是被物业保安摘掉的,因为影响大楼的整洁。尽职尽责的保安还拔掉了钉子,然後用888把那个窟窿堵了起来。
这事情,是我老娘听说的。她呀,跟大楼保安聊天──其实,还是为我寻找更多的保护者──听他们说有人在楼道上钉门牌,还说那样不仅难看,而且多危险啊,如果被小偷强盗利用,就麻烦了。
老娘忙告诉他们说,这是我的盲人儿子的指路的东西。保安大惊失色,他们,还真没有想到这茬。不过,通过沟通,他们同意我再做一个指路的牌子。
於是,他们帮助我在我顺手的地方,每一层都作了标志。用盲文做的。我写在纸上,他们帮我弄在墙上,占地不大,不显眼,又不会给不法之徒留下什麽线索,对我而言,就太方便了。
新民哥笑著说:“是我考虑不周,真是对不起阿劲了。”
我歪著头笑得像朵花(我老娘老是这样形容我),除了谢谢,就是撒娇了。
所以,我每次上楼时,mo到那个表示楼层的盲文,心情总是,怎麽说呢,有些甜蜜,又有些酸楚。什麽时候才会有个人,像新民哥那样对我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