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有些不快。不过从小到大,管我叫“瞎子”的人多了去了,要生气,生不完的。更何况,他是顾客,顾客是上帝,我总不能得罪上帝。再而且,他是欧鹏的朋友,我不好说什麽。
我听到一声闷哼,然後是欧鹏的声音:“你不说话,不会有人把你当哑巴!阿劲,你甭理他,他就是张乌鸦嘴,一说话,准得罪人。”恐怕是鸭公嗓子被捅了一下。
韩叔说话了:“詹先生说的没错,我们本来就是瞎子。这里,是盲人按摩服务,不是那种,嘿嘿,异xi_ng按摩。”
韩叔说话有些飘忽,硬生生逼出了我的冷汗。这位詹先生,没有得罪我,得罪了韩叔──韩叔最恨人提到“瞎”字,什麽瞎说,瞎闹,瞎了眼,他一听到,就会很生气,这种情况下,他的客人,就会比较受罪。他会不管客人是不是习惯,都下重手,对客人的身体还是有好处的,不过,会很疼很疼很疼的。
我笑了笑,让欧鹏在小床上爬下,给他捏了捏肩膀,然後进行穴位按摩。
欧鹏轻声地哼著。我知道有些疼,不过如果不用力的话,达不到效果,便笑著说:“如果力大了,吱声。最近是不是伏案工作比较多?颈椎肩膀比较僵硬,活动太少了一点?”
欧鹏一边哼哼,一边说:“可不是?这段时间写东西,从早到晚我在电脑面前,都没有时间起身,累死了。”
鸭公嗓子抽著鼻子,也在哼哼:“哎呀,师傅,好痛!轻点儿……咳咳,你可别这麽说,恐怕还是出去潇洒得太辛苦了,好几天找你你都没空……”
“那也是工作!应酬也很辛苦的,你不知道吗?哈哈……哎哟,阿劲,怎麽使这麽大力?”
“因为力气大一点才有用!”我回答道,手劲一点都没有放松。欧鹏有两三个礼拜没有到我这里来了,我还以为他真的是忙於工作呢,电话都没有打一个。
我生气是有理由的。我跟欧鹏,有些暧昧。这家夥,我认识有将近一年了。别人请客,带他到我们店里做按摩,做了几次,熟悉了,这家夥开始疯言疯语,动手动脚,嘻嘻哈哈,打情骂俏。
後来,他会定期到我们店里来。当然不是占便宜──尽管我们老板娘巴不得他来占便宜──每次都有人请客,後来
,有人专门给他办了卡,他就来得更勤了,每次都点我,让我帮他做。只要是单独来的,他都会点单间,把门关上,我跟他做按摩,他给我讲笑话。
给他服务,很让我开心。
我不知道我跟他算是什麽关系。应该超过了按摩师跟客人的关系,似乎有些像朋友,但是又好像不止。他对我不错。常常带水果和零食给我。他说是别人送的,吃不完,丢掉可惜,不如送我,让我养颜。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不过我喜欢听。
欧鹏说话很温柔,人又幽默,常说些我不知道的事情逗我开心,也有说不完的黄段子。我们常常笑声不断,嘴巴叽叽喳喳,抢著说话。
欧鹏很帅。虽然看不见,可是我知道他很帅。同事们都说他长得帅。比我高,比我黑,比我壮。穿衣服虽然不赶时髦,却很高档。当然也不是最高档的那种,毕竟他是一个公务员,不能太嚣张。不过我听对衣服最有见识的阿咪说,他只穿杉杉的,一件夹克总要上千呢。
我对他的外貌的了解,只能通过别的方式。他身上气味很好闻,有香水味,淡淡的,却让人觉得很舒服。他的头很圆。啊,不是,我是说,他的顶骨很圆,圆溜溜的,鼻骨很挺,颧骨的弧度很好,上颌骨和下颌骨吻合度不错。他的这个头,如果剃光头的话,头型一定很好看。
他的椎骨也长得不错,肯定没有驼背,也不是斜肩。肩胛骨比较长,所以他的肩膀很宽。四肢骨都比较长,所以他呢,手长腿长。这个人,必定是身体修长的。
他的皮肤一般般。当然,男人不要跟女人比皮肤。别人说他的皮肤比较黑,黄黄黑黑的,比较有男子气。我觉得很奇怪,又黄又黑,就男子气了?他们也说我太白,所以有点娘娘腔。我是不怎麽服气的。我白,是因为我基本上不出门,很少有在外头晒太阳的机会。再说了,我白,是因为遗传,我老娘就很白。未必因此我就娘娘腔了?
当然,我不会因此跟别人吵嘴。说我娘娘腔的,都是些同事和交情比较好的客人,他们说这话,是打趣,不是骂人。
欧鹏也送过我衣服,一件羊绒衫,那个什麽,羊羊羊牌的。阿咪说,这件羊绒衫很好看,淡青色,恐怕要一千多块。我不肯要,却被那家夥逼著换上了,还说这颜色,衬得我面如白玉,好看得很。既然如此,在天冷的时候,我就天天穿著。不过说老实话,我穿著不习惯。那衣服,太轻了,不够扎实。老娘打的毛衣,比较重,穿著很踏实。
欧鹏喜欢搂著我的肩,搂著我的腰,mo我的脸。
我给他做的按摩,慢慢的,有点儿不符合职业道德了。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有时候,我并没有做穴位按摩,而是,那种,嗯,不规范的按摩。x_io_ng腹按摩的时候,我会故意在他的x_io_ng前流连,直到他的ru 头立起,才暗自坏笑著换地方。推背的时候,会比较多的在他的屁股上揉捏──他的屁股,很厚实,捏起来,挺过瘾。腿部按摩的时候,会故意地靠近大腿根,偶尔,擦过他的小老弟。
这是诱惑,是玩火。我知道。问题是,他先。
直到有一次,我帮他做x_io_ng腹按摩时,那家夥硬了。他硬嘛,也不关我的事,谁知道这家夥拉过我的手,让我帮他揉揉硬了的部位,我很踌躇,却抵不住他的央求,就帮了他一把。出
乎意料的是,那家夥也帮我揉了起来,揉来揉去,两个人都爽了,之後,就常常多了这样亲密的举动。他会mo我,也会亲我,甚至,也会亲我的嘴唇。讲老实话,我第一次接吻,用到舌头的那种,就是跟他一起做的。当然,帮别人揉小弟di,或者让别人帮我揉小弟di,他,也是第一个。
欧鹏是很,怎麽说呢,会玩的一个人,什麽娱乐场所都去过。他和他朋友说话,也常常不正经。当然,说得最多的是女人怎麽样,偶尔,也听到他说如今男孩子如何如何。
我们之间的这种举动代表著什麽,我知道一些,但也有些懵懂。店里面同事们说话,常常会或隐晦或直白地开一些带色的玩笑,按摩这一行,也常有些乱七八糟的传闻。我们店里的阿标,就是这一类人,跟同xi_ng交往的。我常听的一个台,也有播出这样的故事。
但是,对於现实社会的同xi_ng接触,我知道的真的不多。虽然我接触的人很多,可一般不是同事就是客人,真正的朋友,屈指可数。这个世界上,除了老娘外,对我最好的一个,王新民,比我大很多岁,是个医生,很老实很好的一个人。这种事情,我不敢向他请教。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我喜欢同xi_ng。那个,十几岁的时候,准确地说,十四岁的时候,我就喜欢上男人了。那个人,就是王新民。不过他喜欢女人,怕失去他,我不敢对他表白。当然,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表白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要怎麽样。
那是一段苦涩的记忆。当时,我在特殊学校读书,那儿的学生,都是特殊人等,像我一样的盲人,还有失聪的聋子,哑巴,等等,都是残疾人。当然,我们也知道自己是残疾人,不可能不知道。
我生来就看不见,小时候还不觉得什麽,慢慢的,知道别人是看得见的,而我是看不见的,而且,因为看不见,不仅生活很不方便,也不能正常地读书。再大一点,了解了失明到底是什麽意味後,我差点崩溃。我不知道什麽叫光明,因为我面临的永远是黑暗。我不知道颜色是什麽东西,不知道形状是什麽──大部分的东西都是不规则的形状。我不知道花的可爱,也不知道动物的有趣。想象,因为从来没有见到过,贫瘠到可怜。
进了特殊学校後,开始学盲文。那些书,尤其是图画书,极大地开阔了我的“视野”──这个词,真他妈的让我不快──同时,也更让我了解到我从未拥有也不可能拥有的一切。於是我变得蛮不讲理,变得愤怒,变得绝望,直到王新民走入我的生活。
他真是个极有耐心和爱心的大哥哥。作为志愿者,他和其他同学一起来到特殊学校,而我很幸运的,得到了他的青睐。跟其他的志愿者不同的是,他不是一年来一次或几次,而是每个星期都来,跟盲童聊天,帮助我们用手指和其他的感觉器官去尽可能地了解这个世界。
他带来了小狗,让我mo著,感觉著。带来了大狗,让我体会著狗有不同的种类。可爱的狗,彪悍的狗,稀奇古怪的狗。前前後後,他带来过十二只狗。
他任我发脾气,任我撒娇,任我胡言乱语。
我怎麽可能不爱上他?
然後,他带他的女朋友来看我。当时我已经十六岁,想著他自we_i已经有一年,已经完完全全爱上了他,想要终身依赖他。当他说那个有著银铃般嗓音的女孩子是他女朋友时,我觉得天都塌了。
可是我已经长大,已经成熟,已经明白,如果我任xi_ng的话,他将永远离开我。因为很明显,那个女孩子在他心中,比我重要得多。
所以我表现得很好,非常好,好到让我自己吃惊。只是等他走後,我哭了整整一夜。然後,是许多夜的不眠,许多夜的哭泣。只是他每次来,我都表现得很正常。
然後,我花了五年的时间才让自己真正绝望,并且,走出了这段无望的单恋。
欧鹏,是我喜欢的第二个男人
,也是让我有y_u望的第二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