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脑袋,齐昂决定不要把陈老的话放进脑袋里。
“不信啊?”陈老没所谓的笑了笑,忽然站起身来,扭身毫无预警的给了齐昂一个拐手
,正打在齐昂x_io_ng口。
齐昂痛得大喊一声,脸朝上仰倒在了地上。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发问,一个狱警手持警棍敲了敲牢室的铁栅栏门,冷着声音大声叫道:“齐昂,会见。”
齐昂扭过头去,是那个点名的狱警。狠狠的看了陈老一眼,发现对方还是靠在墙角吸烟,面无表情。缓慢的爬起身来,齐昂走出铁门,狱警立即走上前来给他戴上手铐,随后推推搡搡的驱赶着朝外头走。
穿过几条yin森的走廊,齐昂被带领着拐进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厅。一共有两个狱警押送齐昂,趁着其中一个去办手续,点名的狱警忽然开口:“刚挨了陈老一下?”声音里面透出笑意,很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齐昂转身,看见他x_io_ng前的名牌,王森。
“王警官,什么人要见我?”
王森笑了笑:“陈老可是练家子,看来没给你来真的,不然你肯定爬不起来。”顿了一会儿又说,“等会问你什么就说什么,不要自讨苦吃。”
另外一名狱警办完手续过来,两个人一起押着齐昂进入一间会见室。齐昂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只有一张长桌和四把椅子。狱警押着他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桌子对面是两个不认识的男人,西装革履。
齐昂心中升起一股希望,不由压低声音急切的问道:“是二叔叫你们来的?”
两个男人对望一眼,面无表情的将随身携带的文件包拿出,从里面抽出一叠照片,整齐的排列在齐昂面前:“我们是市检察院的,非常遗憾的通知你,齐达和齐迩,也就是你二叔和三叔,不幸于昨日凌晨车祸身亡。”
那些照片,就是车祸现场的真实记录。照片里面一片狼藉,齐昂的两个叔叔被一辆大货车碾得血肉模糊,座驾奥迪a6已经成了一堆废铁。
齐昂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身处一个已经被抽干了空气的世界,呼吸急促,脑子发晕。他急迫的呼吸着,x_io_ng口不停上下起伏,十根修长的手指已经捏的发白。
“不可能!”齐昂忽然大叫一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立即有两个狱警冲上来将他死死摁在椅子上,齐昂仍在挣扎,戴着手铐的双手在长桌上一通乱砸,发出嘈杂的金属摩擦声。
检察院的人好像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毫不在意继续自己的话题:“两名死者生前正在接受本院调查,涉嫌一起行贿案。”
齐昂完全没有这两个人的话听进去,他还在座位上扭动,就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王森冷眼看着齐昂,忽然抽出警棍朝他的肚子狠狠一顶,齐昂瞬时痛的弯下了腰,趴在长桌上粗粗的喘气。
“早就跟你说过,不要自讨苦吃。”王森将警棍别回腰间,向检察院的人点头示意可以继续。
“我们这次来主要是对你进行例行询问,请你配合。”一个男人拿出一叠文件,有条不紊地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齐昂趴在桌子上,即使痛极,仍是大声吼着。
“你父亲生前是否跟本市前市委副书记刘在祥有过经济往来?”那个男人对齐昂的反应毫不在意,开始发问。
“我不知道,我那时还在读书,爸爸从不让我参与公司的事情。”齐昂勉强坐直,艰难的开始回答问题。
“那你父亲死后呢?”男人对着文件,按
部就班的问。
“我不清楚,爸爸遗嘱里说十八岁以前公司都归两个叔叔管的。刚满十八岁我就进来了,我什么也不知道!”齐昂再次强调自己很无辜。
“根据本院调查,齐氏的账目无故失踪,你们为什么没有报案,这可能涉及经济犯罪。”那个男人蹙了蹙眉头,抬眼看看齐昂。
齐昂忍不住拍了桌子:“我都说了我从来没有参与公司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王森见状又抽出警棍狠狠敲在齐昂背上:“注意你的态度!”
齐昂回头狠狠的看了王森一眼,脸色通红的选择安静。过了一会儿,才静静的抬头说:“这一定不是车祸,有人谋杀了他们。”齐昂的眼睛良久的都留在眼前血腥的照片上,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紧紧攫住了他,那感觉令人窒息。
“这就是我们来向你进行调查的原因,现在有理由相信齐达和齐迩卷入了一起行贿案。这起案件与你父亲死亡前正在进行调查的走私案有关联,所以请你配合。”检察院的工作人员抬起看来正直的脸,认真的对齐昂说到。
那起走私案,齐昂是略有耳闻的。这件案子很大,差点就不能在本市内压住,他的父亲也是也因此而自杀。公司的账目,也许还有其他一些东西,就是在那件案子的调查期间消失的。随着最后的关键当事人——齐昂的爸爸齐逻——的死去,这件案子慢慢无疾而终。而另外一个当事人,原市委副书记王在祥被撤职,总而言之并没有牵连进太多的人。同样的,本市最大的进出口公司,齐氏被保住了。
“我知道。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会说。但是关键在于,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齐昂心中忽然又升起一股渺茫的希望花火,“你们放我出去,我帮你们找!”
检察院的两个男人再次对看一眼,忽然同时咧开嘴角笑了。
齐昂很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即使刚满十八岁,却怎么能说出如此天真幼稚的话语?!
齐昂回到的时候,他的三个室友正在斗地主。那个有着格外纤长白皙手指的年轻人因为赢了,正在数自己手中的香烟。
“我说小李子,你他妈的没偷牌吧?”看起来输得很多的白胖中年人在一边收牌,嘴里嘟囔着。
被称为小李子的年轻人眯起好看的丹凤眼笑了一下:“跟陈老打牌,我怎么敢,白胖子你可不要瞎说。”
陈老适时的插上一句:“是的是的,我看仔细了,小李没偷牌。”
陈老都发了话,心不甘情不愿的白胖子虽然心中还有疑虑,却也只能乖乖到一边躺倒,数数自己荷包里还剩几根烟。
狱警打开牢门,生锈的铁门发出难听的嘎吱声。陈老第一个朝这里看了一眼,笑咪咪的道:“少年仔回来啦?”
齐昂耷拉着肩膀,茫然的看看十三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父亲死之前有没有给你什么东西?”
“什么?我不太明白。”
“你父亲死之前给你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让你小心保管的?”
“没有!”
“那他死后你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
“没有!”
“是吗,你确定?”
“什么也没有!”
“哪天等你想清楚了,我们再来。”
两个检察官——暂且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检察官——临走时留下的话。他们到底要什么东西?齐昂想不明白,爸爸人都死了,还会对他们有什么用处?
“喂,你家人来看你?”白胖子笑咪咪的接近齐昂。
“白胖子你一边去,他才进来一天,怎么可能让家属会见?”还在数烟的小李子不屑的说。
齐昂这才明白过来,白胖子是想问他有没有收到家属送来的we_i问品,不由自嘲的说:“检察院的人,过来告诉我两个叔叔出车祸死了。”
正在往齐昂这边走的
白胖子尴尬的停在原地,搓了搓白白胖胖的手,说不出话来。倒是小李子很镇静,无所谓的挠挠头皮,咧嘴说:“早就猜到了,不然这么快就能会见,能有什么好事。”
齐昂不得不承认小李子说的很对,而自己真是幼稚到家,竟然会觉得那两个人是二叔派来的。小李子看来大不了他几岁,对这世道的认识却显然不在一个层次。齐昂不由对这个斯文的年轻人产生了兴趣,转过头细细的看他。
身材纤长高挑,面容清秀却平凡,只有一对丹凤眼很是有神,然后就是对一个男子来说过于柔软的双手很有特色。小李子发现齐昂正在打量自己,也没有觉得不舒服,却是露出安we_i的表情,冲齐昂笑了笑。
齐昂还他一个勉强的笑容,然后自顾自的找到自己的床位坐下。陈老无声无息向齐昂靠过去,低声说:“我没说错吧?”
齐昂一惊,本能的往后一躲,随即发现这个闪避的动作纯属多余。要是陈老想对自己做什么不利的事,动动手指头便成了。他定定心神,tiantian干涩的嘴唇回答:“您说对了。”
陈老眯眯老眼,表情凶狠的道:“一年前,有个年轻人,跟你一样,进来的第二天就被叫去会见。”
“嗯?”齐昂一愣,完全没有想到陈老忽然提起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来。
“少年仔,十三号不是那么好进的。”陈老扭头对齐昂严肃地说,“这里住的都是各个号子打出来的。”
“是啊,因为跟其他人关在一起太过危险,所以把我们发配到这里,免得惹事生非。”小李子接上一句,表情恬静。
“那个人,跟你一样,是被安排进十三号。”陈老说。
齐昂愣住了,这么相似的遭遇……难道也跟走私案有关?爸爸就是一年前自杀的,那件案子就是一年前事发的!
“那个人呢?”齐昂拉住了陈老,急切的问。
“发配到了海岛。”陈老忽然笑了一声,有点yin森。
海岛?什么东西?齐昂又是一愣,脑子因为一天内接受的资讯太多而发生了短路。
“海岛,是为还有利用价值,却怎么也撬不开嘴巴的人准备的。”小李子用他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扑克牌,“把一堆杀人犯、强ji_an犯、毒贩子丢在荒岛上,让他们自生自灭。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愿意交代了,就放出来。”
小李子回头冲齐昂笑了笑:“怎么样,很有创意吧?听说是跟国外学的,这叫跟国际接轨。”
陈老和白胖子听到小李子那句“跟国际接轨”,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小李子却是有些羞涩的笑笑,又开始挠头皮。
“好了,不开心的不要谈了,现在开始例行公事,从小李子开始。”陈老一张老脸笑得好似花朵儿。
“李海,爆炸罪,二十年。”小李子简短的来了一句。
齐昂这才明白过来,例行公事是指牢友们互相交代案底。
“你这小子,每次都这样。”白胖子嘟囔着,“白文秦,金融诈骗,判了无期。”说着,露出一口白牙,还真是白的可以。
“叫我老陈就行。”陈老笑眯眯的开口,很是随和,“故意杀人,死缓。”
“陈老太谦虚了,是吧小李子?”白胖子看起来很不满的开口,对着小李子
笑。
“是啊。”小李子怎么会看不出来白胖子什么打算,淡淡的接口,没有说下去的打算。
齐昂却没有听下去的y_u望,漠然的看着他们,忽然开口说:“我是冤枉的。”
有没有人相信?他在心中补充一句,怀着希冀看着三个牢友。白胖子马上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嘿嘿的。小李子漠然的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表示。陈老淡淡的说了一句话:“刚来的都说自己冤枉。”
黑夜降临,九点钟便熄了灯。陈老和白胖子睡下铺,小李子和齐昂睡上铺。齐昂不敢乱动,白胖子警告过他陈老年纪大了,睡得浅,要是被吵醒了很难再度入睡,而且脾气会很大。齐昂当然明白自己要怎么做,他只好把薄被子覆在身上,偶尔移动一下麻木的四肢。
他完全睡不着,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白天看见过的两个叔叔罹难的照片。一个多月前还誓言坦坦说要救自己出去的叔叔们,转眼间已经成了两具尸体。世事何其无常,齐昂在最近三个月经历了人生剧变,却仍旧保持着单纯的本xi_ng。他常常全心的信任他人,以前信任爸爸,继母,后来信任两个叔叔。现在两个叔叔已经死了,还有谁可供信任呢?恐怕只有自己了。
黑暗中,齐昂感觉到有人在靠近自己,是同榻而眠的小李子。
小李子发出气声,虽然模糊,却还是听得见:“想不想知道陈老怎么进来的?”
齐昂一点也不想知道,但是小李子不管他,自顾自的说下去。
陈老原来是南方一个尚武小镇上的拳师,爱上了下放过来的女知青,后来就跟着她到了本市。两人婚姻生活幸福,只是女知青身体太弱,生下唯一的女儿之后不久就去世了。陈老独自一人抚养女儿,直到十五年前,女儿十五岁,上高中一年级。
到此为止,整个故事都很烂俗,但是美好。上高中的小姑娘碰上了生命中的梦魇,当时任公安局长的王在祥的公子。小公子像所有纨绔子弟一样,蛮横而暴戾。他喜欢小姑娘漂亮的脸,但是嫉恨她对自己的不屑一顾,于是纠结了几个小流氓进行了报复。
小姑娘就这样悲惨的死去,公安局却说她是自杀。陈老满怀怨恨无处发xie,终于在一天冲进了小公子所在的班,一拳又一拳,揍得这个坏小子不成人形,然后掏出家里带来的菜刀,砍下了他的头。
没人知道小公子的头被陈老藏在了哪里,因此相当迷信的王在祥没有杀陈老,只是一次又一次问他,小公子的头到底在哪里。陈老只是冷笑,冷笑。
齐昂对整个故事都没兴趣,只是在听到王在祥名字的时候微微一愣。
即使丧失了希望,齐昂在牢里的日子还得过下去。他每天跟着陈老练气功,陈老说那门功夫只传给自己人,齐昂走了狗屎运。但是从小李子和白胖子想笑又不敢笑的的样子来看,这种说法八成是老头儿自己在胡思乱想。
但是陈老分外认真,说齐昂骨骼清奇,还将这门功夫的分解动作拿牙刷柄刻在了石灰墙上。齐昂无法,只得每天跟着他练。名叫王森的狱警上白班,每天都会拿着警棍巡房,走到十三号便停下跟陈老打个招呼,顺便用yin森冷漠的眼神冷冷看着齐昂,用腹语问他想起了什么没有。齐昂对王森的表现不予理会,他还沉浸在一股莫名的哀伤之中,只好木然的练气功来发xie。
这种平静的日子持续了不到一个月,一天王森满脸笑意的走过来,身后跟着个穿白大褂的青年男子。王森满脸笑容的对陈老说:“陈老,你的保外就医批下来了。”然后指了指身后的白大褂,“现在柳医生要给你做检查。”
陈老用浑黄的眼睛看了看王森和柳医生,笑了起来。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转身对三个牢友道别:“小家伙儿们,我先走一步了。”
齐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呆呆的看着刚才还一本正经教他练功的陈老抱着东西乐呵呵的离去。
小李子帮陈老收拾完东西就坐在他原来的铺位上发呆。白胖子在一边没话找话,但是显然心情也很不佳。
“陈老怎么就走了?”齐昂扯了扯小李子的袖子,茫然的问。
小李子动了动手臂,将手放到荷包里,闷闷的答道:“陈老两个月以前就申请了保外就医,是肝癌。”抬头看看齐昂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刚才那个是这里的狱医,陈老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