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一北刚一打开门,一个漆黑的枪口就对准了他的眉心。
谢一北是自小就是个好脾气,xi_ng子温和,往难听了说也可能是脑子少根筋,不然怎么能就这么听到敲门声也不问一句就随随便便开了门。而且在这种命悬一线的时候,居然还空出了两分心思去观察那枪。
那精细程度和金属的光泽质感明明白白告诉他这是柄真枪。应该是勃朗宁的m1911,曾作为美国军队的制式手枪七十多年,绝对的经典款。这种手枪结构简单,机构可靠,故障率极低,杀伤力也极大。美中不足的是枪体较重,sh_e击时后坐力也大,没两把刷子的人是用不来的。
谢一北是个良民。别说见枪了,这辈子架都没和人打过。能认出来这把枪纯粹是从书上看来的。谢一北喜欢读书,口味极杂,抓到本什么书几乎都能读下去,并且记忆力很好。那本军事杂志是他一次坐飞机无聊时向邻座借的。那本杂志用大量的篇幅介绍了m1911,让他这个对这些枪炮飞机完全没有概念的人也印象深刻,故而时隔好几年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如果不是此刻的情况过于危机,谢一北还真的很有兴趣好好端详一下这把名枪。
人们常说物似主人型,可反过来说,人们为自己挑选的东西也会有意无意地反应出他的xi_ng格,尤其是手枪这种贴身相伴xi_ng命托付的物品。这把枪的主人就和那m1911一样,冷酷,直接,不讲花哨,并且有绝对的震慑力。
这些有的没的不过是一两秒之间一闪而过的念头。谢一北苦笑一声,说:“看中了什么就挑吧,不过你可真来错地方了,我家真没什么钱。”说完自己也觉得这事实在荒谬,端着m1911来打劫他这低档小区里这一室一厅的房子,简直就是个笑话。
“闭嘴。”
端着枪的那人冷冷地丢出这两个字,侧身挤进了门里,反手关上门。期间手一直稳稳地端着枪,几乎都没见颤一下。
谢一北无奈地张开双手举到耳朵边,做了个不知是让他冷静还是类似投降的手势。
虽然他是外行,但也能看出来这家伙绝对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端着枪的手稳得像是铁打的,端相机估计都用不着三脚架。谢一北胡思乱想。
“坐到沙发上去。”那人又开口。谢一北乖乖照做,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沙发远离门的那一头。
谢一北虽然是个男人,不过屋子收拾得很整洁,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散落着几本医书,大肚子瓷杯里是半杯牛奶,还是温热的。沙发窗帘抱枕都是素色的,看了让人心情很舒服。
也许是被这样实在简单朴素没有杀伤力的环境所感染,那个男人终于放下了枪,坐在了沙发的另一头,眼睛紧紧盯着谢一北,但手里的枪还握在手里,手指都没有离开扳机。谢一北肯定,自己此时如果有一点异动,那个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再用枪指着他的脑袋。
“借你的屋子一用。合作点,不会伤你。”
那个人有一把好嗓子,低沉有磁xi_ng,可惜语调生硬,听起来硬邦邦冷冰冰的,就如同他的嘴唇,不说话的时候就紧紧抿成一条线。
“我会合作的,我保证。”谢一北好脾气地说,只是声音还是有点紧张。再怎么淡定的人家里突然莫名其妙闯进了一个用枪指着你脑袋的人,多少都会有点发懵。
“电
话。”
谢一北微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指了指电视旁边的电话机。电话是房东装的,他几乎从来就没有用过。那个人起身走过去,一把拔了电话线。谢一北想了想,主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交了过去。
那人对谢一北如此合作的态度似乎颇是意外,抬头看了他一眼。谢一北也是第一次直视了那个人的眼睛。
他是黑色的寸头,配合着五官和脸型,显得清爽干练。想必是个很有女人缘的男人。只是此时的眼神太过凌厉警惕,像一只伺机已久随时会跳起来攻击的大型动物。
谢一北终于看清他的脸,微愣了一下,然后很温和地向他笑了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见习医生,没什么本事。你要在这里做什么,我自然都会合作的,不会报警,也不会逃跑。”
说完了那人也不接话,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在沙发上坐着。谢一北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这气氛实在要让人窒息。幸好不一会儿,那人似乎觉得他确实没什么杀伤力,斜靠在了沙发上闭着眼睛开始假寐起来。
谢一北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又不知死活地多看了他两眼,却也不敢一直盯着看,便随手从沙发前的小茶几上拿了本医书摊开在膝盖上翻了起来。只不过能不能看得进去只有天知道。
那人穿着一身简洁的黑色衣服,不仔细看看不出什么端倪。但谢一北是医生,一闻就闻到了血的味道。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不知多久,那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的清明让谢一北知道他根本不曾睡着。
他说,水。
谢一北起身找到水壶,犹豫了一下,去把牛奶倒掉杯子洗干净,说:“家里就这么一个杯子,你就将就用吧。”递过杯子看那人毫不犹豫地大口喝下去,想了想又说:“你怕是失了不少血,不能喝太多水。伤口最好让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他放下杯子没有说话,抬眼不咸不淡地瞥了谢一北一眼。
谢一北笑笑:“家里有药箱。你放心,我虽然不是专攻外科的,不过替你止个血上点药还是没问题的……要不,你自己来?”
那人一声不吭,既没有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谢一北就自作主张当做他没有异议,从电视柜下面取出药箱,小心地坐到了沙发上。一个离他不算近,但伸手又能够着他的位置,药箱摆在两人中间。
不愧是个医生,就算是放在家里的药箱里面装备也很齐全。各类感冒药、退烧药、消炎药、胃药、维生素等等各种常见药品都分门别类地放好,连说明书也小心地留着。体温表、纱布、小剪刀、创口贴、紫药水什么的也都有,整整齐齐的。
看了眼那药箱,那人也不再多想,直接抬胳膊把上衣脱了,露出肌肉结实的上身。
谢一北轻轻吸了一口气。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他的右肩上有一道刀伤,不长,但是很深,被脱衣服的动作带了一下,又开始缓缓往外渗血。那黑色衣服看不太出来,怕是已经被血浸透了吧。
谢一北记得刚才这人确是用右手端枪的。不知该说他痛觉神经太不发达,还是太有毅力。
看到伤口的那一刻,由枪带来的紧张感就几乎消失了一半。这一刻他是个医生,那人只不过是个病人。
给伤口消了毒上了药,再用医用纱布替他包扎起来。谢一北的动作小心翼翼,用双氧水消毒的过程不是常人能忍得了的。这人倒也硬气,从头到尾一声不吭,颤都没
颤一下,好像那双氧水浇的不是他的伤口上。只是谢一北给他包扎的时候他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很不习惯这种把胳膊抬起来任由他往上面一圈一圈卷纱布的行为,却也没有拒绝。
谢一北不是外科的,虽然在学校里也少不了血肉淋漓的训练,可那人的伤口着实吓人。处理完伤口,那人不以为意,谢一北先出了一头汗,简直像是那伤是在他身上一般。而那人只是懒洋洋地又往沙发上一靠,半眯着眼睛看着谢一北收拾东西。
将药箱塞回电视柜里,谢一北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要我给你找件衣服穿么?”
现在已是初秋,屋里坐久了还是挺凉的。何况那人□上身,还带着伤。
还是没有回答。
谢一北已经开始有点习惯了他的一言不发,走进卧室打开衣柜去找衣服给他穿。谢一北家很小,一室一厅,卧室的门也开着,那人在沙发上就能看见他的动作。
对着衣柜谢一北苦恼了一下。那人的身材比他高大好几个号,自己最宽松的衣服在他穿来估计都是紧身衣,翻了半天才从箱底翻出来一件买大了几乎没怎么穿过的衬衫。
那人接过衣服,意料之中地没有发表意见,完全没有挑剔就穿上了。不知道为什么,穿上衣服后那人给谢一北的感觉更危险了,那衬衫还是有点小,绑在身上更让人无法忽视那衣服下面的宽肩和肌肉隐藏的力量。
也许是谢一北主动替他处理伤口找衣服的行为让他很满意——或者干脆只是谢一北的心理作用,似乎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和缓了一点,没有之前空气中挥之不去的紧张感。他继续心不在焉地继续翻着医书,那人始终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的枪,不知道在想什么。屋里很安静,能听见挂在墙上的钟秒表一格一格走的轻微咔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