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假一到,整个校区就变得萧条起来。
能回家的都回去享受父母家人的亲情关爱,筹划了长时间旅游计划的也凑足人数结伴出发,剩下没地方去的人更懒得出门,不是在宿舍玩游戏就是整天睡觉。
相反的,路唯一那个一室的小窝反而显得热闹非凡。
第三天下午洪洋就把粮食都搬来了。他对叶子撒谎说去给人家当几天翻译,还答应拿了钱给她买礼物。春少和银子一边摆桌子一边嘲笑他“还没结婚就学会骗老婆了”。
“不过小红还是很有毅力的,都快两年了,不离不弃啊。”
洪洋得意洋洋地说:“有毅力是我们家的遗传,你不知道我老姐有多厉害,上个星期要生了,都已经阵痛了还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剧。一边看一边把东西理好放在沙发上说‘宝宝乖,等妈妈看完这一集就去医院‘。”
几个男生哈哈大笑,一起动手把东西全都搬到墙边,只空出一张桌子贴着路唯一的单人床。
房间终于还是没有整理干净,因为屋主知道再怎么打扫三天一过都会变成垃圾场加狗窝,所以干脆变本加厉堆得更乱了。
阿四放下窗帘,把天花板的灯打开,整个房间被25瓦的白炽灯照得黄黄的,像生了锈一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洪洋他们就把这里当作了“男人的活动场所”,这场为了打破以往“连续最长时间”的麻将从休假第一天下午开始到第三天晚上仍然没有结束。四个人打一个人观战,哪个支持不住了就换人下去睡一会儿。直到最后终于连吃的东西都没有了,换下来的人就被大家推举着去附近超市采购。
一一记下每个人要的东西,路唯一穿着拖鞋出去。
那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他走着走着忽然心血来Ch_ao去了比较远的一个超市。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收银台有一个中年男人在看小说。
路唯一走进去,从货架上拿了几碗口味不同的方便面和一些面包零食,又去冰柜找啤酒。
就在他把最后一罐啤酒拿在手里的时候,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一包烟。”
那人用手指指柜台,他的声音很低,有些沙哑,听起来却与众不同很特别。
路唯一抱着一堆东西去结账,拖鞋的声音在安静的小店里响起,显得很突兀。
这种时候出来买东西的人,多半作息都不太正常。他看了那个买烟的人一眼,目光转过去时,对方也刚好抬起头来看着他。
那是个还很年轻的男人,穿着黑色的牛仔裤和一件黑色T恤,头发短短的很自然也不让人觉得燥热烦乱。他的长相不错,但又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英俊,只是容易让人留下深刻印象。
路唯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
的错觉,当那双在黑色睫毛下发亮的眼睛扫到他脸上时忽然就变成一种直直的逼视。
他们四目相对一会儿,很快对方就避开了,付了钱,一声不响地又推门出去。
路唯一在收银员慢吞吞地收钱找钱时,虽然心里有些疑惑,却又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个人。
他离开超市,远远看到那人的背影在一盏接一盏的路灯下忽隐忽现。
和他走的是一个方向。
小路上没有人,从这里往远处看倒是能看到宽阔的马路和川流不息的车辆。
路唯一趿着拖鞋顺着路边走,前方的男人点燃了一支烟,一路走过去,空气里都是他留下的烟味。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慢慢走到一条岔道上。
路唯一走着走着,忽然眼前一晃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了几个人。
那些人全都身材高大,动作迅速有力,三四个一起动手很快就把走在路灯下的男人拖进旁边的小巷,紧接着从黑暗的小巷里不断传出打斗的声音。
经过巷口时,路唯一忍不住站在转角往里看了一眼,后来不知有多少次,他都庆幸自己在当时停下来看了那一眼。
一盏灯都没有的小巷里,几个男人背对着他正对那人拳脚相加。路唯一看到他奋力抵抗,也毫不客气地把拳头送到打他的人脸上。
如果单打独斗,甚至一对二路唯一都觉得他不会落于下风。因为他是那种很具有危险Xi_ng的动物,从刚才在超市里瞪着自己的眼睛里就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一点。
路唯一站在巷口,冷风吹来时,里面的人终究没能抵挡住四倍的拳脚,其中一个男人从后面勒住他的脖子,另一个就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
他痛得弯下腰去,下颌却立刻被对方的膝盖撞上,只听到一声钝响,头部往上扬起时被后面的人抓住头发。
身后的男人用力踢他的小腿,又踩在他背上强迫他跪下。另外两人一边一个抓住他的手臂,后拽的力量和踩在背上的力量相互制约,令他不得不维持着一种相当困难的动作抬头看着面前的人。
“任燃,你知道为什么揍你么?”
“我怎么知道狗为什么咬我。”
他的声音仍然带着那种轻微的沙哑,而且含着笑意,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了周围的人。雄Xi_ng总是要用最有效最快速的方法来为自己在同Xi_ng中确立主导位置,为首的人在这个叫任燃的男人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举起拳头狠狠砸在他的太阳穴上。
“还嘴硬,昨天晚上你砸了我多少生意,我许飚说定的买卖也敢来明抢,你他妈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男人一把握住他的下巴,令他重新抬起头。任燃的头发全都被汗水湿透了,许飚拳头上的戒指划破他的眼角,从那里流下一条蜿蜒的血线。
“说话,从今天开始再敢抢我生意别怪我不让你在这行混,听到没有。”
任燃没开口,只是睁着因为流血有些黏湿的眼睛看着对方,似乎根本就不相信他说的狠话。
路唯一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目光冷漠,甚至有些不耐烦,反而让那只握着他下颌的手松开了。
许飚冷笑着说:“你不说话,今天就揍到你断手瘸腿。放心我绝不打死你,你要是有种就去报警,告诉他们你卖yaotouwan跟人抢生意被打残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说了个好笑的笑话,许飚哈哈大笑,站
在任燃身后的那几个也捧场地笑起来。
路唯一看到许飚从地上捡起一截生锈的水管,几个人一起动手把人强行按倒,扯住任燃的一条手臂摁在地上,许飚高举水管准备一下打断他的骨头。
任燃睁大眼睛,死死地看着自己被按紧的手臂,眼睛里也许有着害怕和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强烈的、难以理解的坚持。
水管即将落下的一瞬间,他那又长又黑的睫毛抖动了一下,但始终没有闭上眼睛。
一声异样的巨响,许飚发出一声惨叫。
千钧一发之际,路唯一从转角冲出来,抡起手中装满东西的塑胶袋用力砸向他的头部。
五六罐冰冷的罐装啤酒狠狠砸中许飚的后脑,令他猝不及防身体一歪,惨叫着捂住头翻滚在地上。
旁边摁着任燃的人也全都愣住了,谁也没有想到半路突然会杀出一个人来。
趁着他们发愣的时候,路唯一很快捡起地上的水管挥舞着往这些人的脸上打去。任燃只觉得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他奋力挣扎,手臂脱离钳制扳住身旁的一条腿,将那人扳倒在地。
路唯一手里的水管打中什么人的脖子,对方发出惊怒的吼叫向他扑过来,混乱之中,有人抓住他的手叫了一句:“快跑。”
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他,路唯一扔掉水管跟着任燃跑出小巷。
马路两边的路灯飞快地往后倒退,他们拼命往前跑,后面追赶的声音不时传来,提醒他们并没有脱离危险。
任燃拉着路唯一跑了一会儿,忽然又重新钻进一条黑色的小巷。
那条小巷弯弯曲曲,四通八达,任燃转了几个弯,把路唯一拖进一个角落。
黑暗中Yin冷Ch_ao湿,不远处挡着一个黑漆漆的垃圾箱,散发着难闻的臭味。任燃把他堵在自己身后摒住呼吸,外面的脚步声乱了一阵,又听见几句不堪入耳的脏话,然后渐渐远去消失了。
在这错综复杂的小巷里找两个人,即使白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任燃知道许飚绝不会有这种耐心,他们宁愿留着下次再教训他。
只要同在干这一行,不怕找不到机会。
继续在那个黑漆漆的角落里躲了一会儿,任燃终于松了口气,把头靠向身后的墙壁。
他转过头来看看身边的人,路唯一没有说话,但是听得出他正在大口呼吸。
可能是刚才跑得太猛,任燃自己也感到浑身疼痛之余冷风灌进肺部隐隐作痛,他从口袋里Mo出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烟,可是却找不到打火机。
“有火吗?”
身旁的人依然没有出声,只是坐在地上向用力呼吸吐气。
“谢谢你救我。”
“……”
任燃收起烟,把一只手放到路唯一的背上拍了拍:“怎么这么没用,跑一下就喘成这样……”
他的话没说完也渐渐发现有些不对,路唯一的喘息很奇怪,吸气短促呼气却很长,不像是正常剧烈运动过后的呼吸声。
任燃犹豫一下,在黑暗中握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是冰凉的,好像没有生命的物品一样,手指指节突出,有一种男Xi_ng特有的骨感。当任燃轻轻握住的时候,路唯一的指尖就骤然收紧,好像抓住了什么能够救他Xi_ng命的东西似的。
任燃吃了一惊:“你怎么了?”
路唯一说不出话,喘息声却越来越急促,手指也越收越紧。
他紧皱着眉,冷汗一连串地滴落在任燃的手背上,脸色白得像纸一样。
“你病了?”
任燃替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手足无措地问:“药呢?”
可是用眼睛看也知道路唯一身上不可能带着药,谁知道晚上去超市买东西
会遇到这种事?或者,他本来完全可以视若无睹地走过去,不用多管闲事的。
任燃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背在背上,又安We_i他:“没事的,我知道附近就有医院,坚持一下。”
从眼角流下的血凝结了,黏在皮肤上很难受,眼前模模糊糊,腿上被踢到的地方也持续传来疼痛。任燃额头的汗水被外面的冷风一吹立刻干透,他背着路唯一往医院的方向跑,从背上传来的温度却又让他一下子热出了汗。
深夜的马路仍然很安静,除了很少有的车辆往来的声音,除了耳边传来的喘息,什么都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