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倚春风不自知
作者:景悠然
三月清明开婉娩,晴川祓禊归来晚。
况是踏青来处远,犹不倦,秋千别闭深庭院。
更值牡丹开Y_u遍,酴醾压架清香散。花底一尊谁解劝。
增眷恋。东风回晚无情绊。
洛阳三月,正是阳春时节。草显绿意,柳枝含羞。
!紫嫣红相继绽露初容,姚黄魏紫,蓝鹤脂红,一时满城繁花,暖风送香。
游园的娉婷小姐们手执纨扇,巧笑嫣然,似是定要与这娇豔的牡丹分个高低,究竟谁是那倾城之貌,究竟谁是那醉人之姿。
朱唇红润Y_u滴,粉颊绯红娇羞。直叫那些风流公子哥儿们看呆了眼,迷乱了心。
城这边牡丹苑里春色旖旎,城那边四宜书院中却一派清静。
老夫子摇头晃脑读著那圣贤书,浑不知身後被人拿糖稀粘了副宣纸画,画上赫然一只探头探脑的绿壳乌Gui。
前夜里刚落了雨,此刻天气却是晴好。清新的草味儿带著点泥土香,虽说无花,却仍见得粉蝶翩飞,蜻蜓盘旋。
微风拂过,叶面上一滴露水滑落,轻微一声便落入土中不见。他慢慢睁开眼,伸个懒腰,好奇地环顾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庭院。
说陌生,可他似乎在这里已经住了不短的日子,春去秋来,寒暑交替。
说熟悉,他又从不识得这里的一草一木。
自从有了意识,他便躲在本体中迷迷糊糊循著本能慢慢修炼,不知过了多久,如今这才初次见到这个人世。
一只蝴蝶轻盈飞来,绕著他转了几圈,停在他嫩绿的小叶上。
轻微的碰触让他有些痒,忍不住就笑起来。
"放肆!圣贤之地岂容你们如此胡闹!"
一声怒喝从身後的学堂里传出,他惊得哆嗦一下,蝴蝶也倏然掉头飞走。
努力伸长了脖子,却仍望不到里面。
不一阵,却见两人一齐走出,一人垂头丧气,另一人却悠闲自得,轻松自在。
垂头丧气之人於墙角站好,一眼瞧见同伴仍在继续前行,忙叫道:"语轩,夫子罚我们面壁思过,你这是要去哪里?"
那人回过头,轻笑一声,"那老顽固说的话你也听?"
说罢摇头笑笑,转身朝庭院这边走来。
一身水蓝衣衫,并无什麽纷繁复杂的绣饰纹路,反倒衬得那桃李般的面容越发俊逸不凡。
他屏住呼吸看著那人慢慢走近,掀起衣摆在自己身旁坐下,用手遮在额头望向蔚蓝的天际。
轻轻呼一口气,紧张的心情刚刚放松了些,却见那人忽地转过头来,嘴角含笑盯住他不放。
"几天不见,又长了几片新叶子呢"
手指轻柔地在小小的叶面上抚Mo,弄得他全身都轻颤起来。
那人把玩一会儿,笑著松了手,起身回到同伴身边。他愣了愣,正百思不得其解间,却见老夫子从屋里颤巍巍出来,"秦语轩,赵裕阳,你们两个可知错了?"
那人仍旧笑意盈盈,"知了,夫子。"
他远远望著,心里却一遍遍默念那个名字。
潜心又修炼了会儿,再睁开眼已是晌午。夫子讲解完最後一句,便见那些公子们说笑著从学堂出来。
"语轩,待会儿去凝香苑吧,听说那里的牡丹今年开得格外好。"
"不去。"
"差点忘了,我们秦公子这麽风流倜傥,要‘赏花'也去那锁烟楼才是。"
几个公子笑得不怀好意,那人轻抿嘴角,也不反驳。
他正听得懵懂,却见那人抬手指向他,"若要赏花,看这株便是了。"
那些公子们怔愣片刻,却一齐大笑起来。
"这株也算?光秃秃的都不知是什麽"
他浑身一颤,垂下头去。
这些年来,他只顾修炼,却从未想过自己是何物,也未曾看过自己是何模样。眼下看来,只怕是丑陋得很罢。
"是牡丹。"
清朗的声音像是在替他解围,让他心里一阵暖意,却听得旁边之人似是惊道:"牡丹哪有这般寒酸?又瘦又小,一看便是气力不足。如今正值花期,却连花苞都不见一个,定然活不长久"
秦语轩并不理睬,弯腰温柔凝视他的枝叶。虽知那人看不到隐藏在本体中的自己,他仍是禁不住一阵悸动。
"快些走罢,听说那锁烟楼里的新花魁杜含烟今夜芳容初露,不趁早占个好位子,你便是後悔也莫及。"
"你倒是懂我心意。"秦语轩直起身子,嘴角勾出个笑意,竟让他怔怔看呆了去。
望著那俊逸的身影同那群人渐行渐远,扭头却见老夫子立於门前,摇头喃喃道:"大好年华,却流连那烟花之地,唉"
他无心分辨话中含义,却知他们所念之人必然要比自己美上百倍千倍。仔细看看四周,草木鱼鸟各有风姿,自己确是最不起眼的一株。
牡丹,怎可能是自己这番样子。
日後那人每每再来,总免不了被同伴调侃一番。
"语轩兄放著娇豔牡丹不赏,却偏偏看上了这开不出花的"
"这若是能变成牡丹仙子也成,可看它这般瘦弱,就算能变也是中庸之姿"
他听得垂下头去,羞愧地躲藏在枝叶之後,那人却毫无轻视之意,微微笑道:"万物总有其可人之处,各花入各眼,我偏独爱这一株而已。"
他也盼著快些长大,快些像外面那些牡丹一样,枝繁叶茂,花团锦簇。
就算为那人争一口气也好。
可任凭他怎样费尽心力,叶片枝茎仍是长得极缓,更不要说结出花苞,绽露盛开。
转眼间花期已过,盛夏将至。
修为略略提升了些,可身形却无甚变化。
秦语轩依旧常来这里闲逛,偶尔笑著同他说上几句。即便无暇停住脚步,温柔的目光也总是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方才匆匆而过。
日日的翘首企盼,连他自己都不知从何时开始,只盼能多看那人一眼,多见他一面。
这日午後便刮起风来,天色Yin暗,云雾深沈。
细雨飘落,夫子难得给了半日假,不一阵便见那些公子们三三两两快步走出,向家中奔去。
远远望见那人也奔了出来,竟望也未望他,便从他身边擦过。
他怔愣片刻,心下却像失了什麽,再也遍寻不到。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劈哩啪啦打在身上生疼。呼啸而来的风仿佛Y_u将他刮倒,一棵枝子瞬间便被硬生生拽断。
泪水在眼眶里悄悄打转,却不知是痛楚还是心伤。
霎时间白昼如黑夜,於是干脆闭上眼眸,不去看那让人惊恐的风雨,只想著那人的笑,那般安心的嗓音。
如此这般,似乎真的安定了许多。察觉不到那冷得彻骨的雨水,就连狂风似乎都停了下来。
他疑惑地睁开眼,却对上那个熟悉的笑容。
水蓝的衣衫已沾满了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