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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柳丞相如此不受教,我也就不和他多费口舌了。不过短短三个月,竟然处处针对我来。最可恨是那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平时满嘴的道貌岸然,实际上却是一肚子男盗女娼,见柳家得了势,急急忙忙凑过去,生怕晚了一时三刻就会少了他那一斛羹。开口“子曰”闭口“诗云”,真想知道到底是哪一家的圣人先师居然教出这群宝贝来!

先还冷笑一声,随他去闹。反正也不怕吃亏。没想到我退一尺,他进一丈,慢慢文武百官倒有一半站到了他那边。说起话来声音都大了不少。看来是把我看成了死敌,却是有他柳家就没我长留。

但我是谁?谢家长留!长这么大,何曾这样受人欺负?最后总算是忍不住了,忘了是什么事,反正在朝上,我当着百官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丞相大人半边脸立刻肿起来,红色的指印清晰可见,他愕然得连声音都变了调,愤怒得连一丝力道都没有:“谢长留!你……大殿之上,你竟敢殴打朝廷命官?!你……”

他身后那群狗回过神,纷纷惨叫起来。

“忠奋侯竟敢在朝堂之上动武,陛下,居心叵测,不可不察啊!”

“陛下,谢长留殴打朝廷重臣,侮辱皇亲,不重重惩处无以维护朝廷尊严!”

“还请陛下严惩不贷!!

“陛下……”

外曾祖父煞白了脸,急急踏前一步跪倒在地:“臣教导无方,以致长留犯下大错,长留年少无知,还请陛下开恩!所有罪责老臣愿一力承担!”

一群老臣也都跪下求情。有什么好吵的?有什么好闹的?环视四周,偌大的殿堂上,就只有我,还昂然独立。

龙椅上那人,看不清表情,沉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道:“忠奋侯,还不快点给丞相大人道歉。”

柳大人半边脸还是肿的,却已经有些儿得意的样子。外曾祖父和一群老臣却频频向我递眼色,焦灼无比。

鸦雀无声。都等着看谢长留如何应付。

我冷笑一声,慢慢开口,务求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晰可辨——我说:“长留一生,还不曾如此快意过!”

一阵巨响,重华猛的站起来,大手一挥把御案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那声音重重的击在我心上,引起一阵颤栗。抬头看看重华,十年了,我从没见过他那样盛怒的表情!一直相信他爱我,一直相信他会因此包容我所有的顽桀……但,突然有点不敢确定……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天子明堂,岂容得你无法无天?!”他咬着牙开口,声音低沉得让人不由得发抖:“朕要你马上向国丈赔罪!”

血色一点点从脸上褪尽,下意识的攥紧拳头,这才发现原来指尖早已冰凉得自己都心惊。朕?国丈?明堂?一阵昏眩,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晃动着,竭尽心力才勉强站住,目光漫漫掠过外曾祖父、柳丞相等人,着落在那个人身上,那样严厉地看着我的,可还是我的重华?那样的柔情蜜意,那样的私心相许,那样的旖旎春光,原来都敌不过一句“天家尊严”!

假的……都是假的……我的风光,原来只到今日……也罢

,这些,我统统都不要了。我灼灼地看定他,笑:“你好——!”转身就望外走。

“你要去哪儿?!给我回来!”

我只是大步流星的走,头也不回,有两个侍卫想要拦住我,被我一手一个远远扔了出去,长戟落在地上,闪着白色寒光。除此之外,一片干净。

推开门,沈江看见我吃了一惊:“小侯爷?”

“我想喝酒……”

他愣了愣,点着头:“我这就去拿。”

“不必了”,我拉住他:“我想喝你家乡的花雕。”

沈江的家乡是一个叫迷津的地方,不远,骑马两天一夜就到了。

小小的镇子,贴地卷过的疾风,连天都是昏黄的,无端的萧条。迷津是一条河的名字,不大,但是湍急而汹涌,就像坐在街边那个无名老人终日不离手的胡琴,悠悠儿的一线牵着,渺渺的荡着……渡口有一片海棠,明艳动人,和沈江离京后莫名生动起来的年轻脸庞一样,都原不该是属于这里的东西。一般出现得突兀。但我还是看得目不转睛。

那家小酒铺就在街尾,走不到百米就是渡口,据说当垆的老板娘没嫁人那会儿也算得方圆几十里出了名的美人儿。去了才知道,原来那里的花雕,比那天晚上喝过的更烈,更辣。从早到晚,我和沈江都各自抱着一坛酒,有生以来不曾喝得如此畅快淋漓。喝醉了就俯在桌上一觉睡到天亮。老板娘也怪,只管收桌子关门,只当没看到店里还有两个酒鬼。

第三天,沈江问我:“小侯爷,你……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我顿了顿,正不知道如何答他,邻桌传来压低了的苍老笑声。我回过头,那人戴顶箬笠,随随便便披了件蓑衣,一壶酒,一个杯,自斟自饮。

“啊,是渡口的艄公。”沈江小声告诉我。

我一挑眉。

那人拿筷子敲着酒杯,用走了调的沙哑嗓子唱起来。“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着冠。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尽清欢。黄发白花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唱完了,抬眼瞪着沈江:“自是伤心人别有怀抱,何预卿事?还只管问个不休!真是叫人扫兴!”又斜眼看着我:“有美当歌,有酒且醉,才是好男儿!来来来,我敬你三杯!”说完了,自己仰头连干了三杯,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拍,径自走了。

沈江的脸微微的红了。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山林之远,却也不乏高人,想必也是伤过心的人,才知道伤心时最难得就是片刻安宁。

一阵马蹄声传来,越来越近,整个小镇都在那马蹄声中微微震动着。我收了笑——就知道他一定不放过我。

几百骑人马把酒铺团团围住。穿的都是禁军服色。重华一身月白锦袍排众而出,我眯起眼睛,忍不住看得入神:马上那个男子,气宇轩昂、英俊挺拔,如此光彩夺目!——他,曾经,是“我的”……

沈江吃了一惊,还是直觉地挡在我前面:“小侯爷,这是怎么回事?”

重华看着我:“他已经不是小侯爷了!”言简意赅。

我冷笑:“这样劳师动众,不知道皇上用的是什么理由?”

他不答话,Yin着脸翻身下马,走过来,一巴掌甩在沈江脸上,头也不回的吩咐:“拉下去!”

“谁敢!”我大喝一声,抢上一步。

“谁敢?”他往前一步,抓住我的手,写满怒意的目光对上我的眼睛:“朕贵为天子,处置一个小小的侍卫难道还要

你同意?来人!拉下去!”

看着沈江被推到一边跪下,我气急:“你想怎么样?”

“你说呢?”他猛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一想到你居然跟别的男人跑了,我就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我不由失笑:“沈江是个好男儿,长留何德何能?自问是配不上的。”我甩开他的手,退开两步,直直地跪下去:“谢长留自知罪在不赦,愿听凭陛下处置,但这次私自出京全是臣一个人的主意,与沈江无关,皇上若是还记得半点昔日的情分,就请放了沈江,不要为难他。”

重华的声音不知为什么有些不稳:“起来!不许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我抬头看着他,惨然一笑:“长留何尝愿意这样说话?只是今非昔比,由不得人了。”

他伸出来扶我的手僵在半空,许久,像要把五脏肺腑都掏出来似的长叹了一声:“长留……长留……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慌张地别开头,迷津惯有的疾风“唰”的卷过,夹杂着的沙尘迷住了远处的海棠。一双手带着主人的体温落在肩上,不顾我的抵抗,固执地把我拉起来。“回去吧。”他说,向回走去,旁边一早有人把缰绳必恭必敬地捧在手上。心情有些交错——那样骄傲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背影,落寞到几于平静。

“皇上……”一个参将小心翼翼地问:“沈侍卫怎么办?”

“放开他。”他脚下略顿了顿:“升正四品,即日赴西羌李御使帐前效力……兵部那边就不用去报到了,这就起程吧。”

我放了一颗心,转过身,沈江迷离地注视着我。我一把抓起桌上酒坛,大步走过去把酒往他怀里一送——就像那个半个天空都是红色的夜里我所做的那样——:“来,干了!”

他陡然红了眼眶:“小侯爷,往后,沈江怕是不能再陪你喝酒了……”

我咬咬牙,仰头把剩下的花雕大口大口灌下去,那酒香随着凉凉的液体快速的流下、留了一身。把酒坛狠狠掷开,我笑着拍他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不做兴扭扭捏捏的!你记得——‘儿当成名酒当醉’!将来你成了一方名将,我就到你鞍前效力,再和你一起喝酒!岂非一等一的快事?!”

沈江点着头,有些哽咽,却还是笑:“是!沈江受教了!小侯爷,今后,你自己多保重!”

我有些怅然,回过头,重华在马上等我。以前的事,发生了就没有办法,爱错了人,伤过了心,谁又有那时间和精力回头一一来弥补?谁有那样能耐?不过放尔自生自灭,过得个三年五载,又别是一样海阔天空……那天,我这样回答沈江:“你放心。昨日种种,我都不计较,但,从今日起,我一定好—好—地—保重!”

我还是回去了。不过不是嵌春殿。

白水湖在皇宫的最西面,隔着层层叠叠的雕梁画栋和嵌春殿遥遥相望。每次朝着东边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嵌春殿巍峨而妩媚的倩影,远远的,淡淡的,不甚分明,犹如此厢的水气。那是我住了十年但已经不属于我的地方,收藏了我一呼百应的历史,圈住了蜿蜒四时的佛手香味,此时冷眼看去,都是往昔。

重华每天都来看我,或早或晚,或一次或两次。来的时候我通常在睡觉——自从不用上朝,我每天大半的时间就在睡觉。守在屋外片刻不离的侍卫总是一再向我强调:“没有皇上的命令,谢大人您哪里都不能去。”何必让他们为难?所以我能不动就不动,有时干脆一睡一天,决不寻衅滋事。无聊时就让御膳房做一大桌酒席,摆在湖边的水亭里,叫上几个当班的侍卫一起吃吃喝喝。半个月下来相安无事,彼此竟也共事得极其愉快。酒酣之际,有一两个口快的,大着舌头对我说:“谢大人,你在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殴打皇亲,抗旨不遵,接着又在圣驾前动了手一走了之。皇上只削了你的爵位,停了你在朝里的差

事……”

“还罚了我外曾祖父一年的俸禄,官降三级,对了,还把我软禁在这里。”我加上一句。

他连连点头:“嗯,嗯,是,软禁,要不,咱们也那个福气可以跟谢大人一块喝酒哇!不过话说回来,皇上对您可真是天恩浩荡!没的说了!”

“哦?”我一挑眉,有点好奇。

“可不是?要换了别人,别说削职了,就是杀头,那也是轻的了!”

原来如此!我笑:“你们慢慢喝,我好像有点醉了……”

我起身离席,慢慢走回去,直到他们的喧哗声全被夜幕遮掩住。停下步子,此起彼伏的虫鸣细细地响着,牵引着稍远处的蝉噪。初夏,向来是我最爱的季节。小时候,常玩得忘了时间,入夜后,嵌春殿里里外外就满是提着宫灯到处找我的人。怕被那些什么宫女太监侍卫奶娘的,罗里罗嗦的念上一顿,只好继续躲下去,直到听见重华的声音,这才一跃而出,得意洋洋地躲在少年身后,只等他说:“长留,又玩疯了?……饿了吗?我一直在等你呢。回去吧!……”

“长留。”

我抬起头,重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前面。

“回去吧……”

“啊。”我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跟在他身后。

重华一路都没有说话,进了门,还是先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坐下来。“长留,你怪我吗?”半天没说话,一开口就问得突兀。

我不作声,只是看着他。他默然一会,继续说:“我知道你怪我。但你说我又能怎样呢?柳丞相再有什么不是,他好歹也还是国丈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你就给他难堪,你要我怎么收场?我急急忙忙地赶去嵌春殿,结果发现你居然跟沈江一走了之,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那几天,我到处派人去找,我好怕……怕我再也找不到你,怕你真的跟别的男人走了……没有一天睡得着觉,连水都喝不下去,什么都不做,就只是等你的消息……我不要你恨我!长留,你知道吗?”

我不带一点语气地开口:“我不恨你,也不怪你。”

重华有些惊疑,不太确定地叫着:“长留……”

我对他一笑:“只是有些事,以前不明白,现在我懂了。比如说,以前我总以为字字句句一旦说了就是真的,其实,能不能信守很多时候都要看时机和条件的,所以还是不要当真的好。很简单,但事不临头,往往是不会明白的。所以,这次如果换了是我,我也许也会这么做。我不怪你。”

“长留……”重华喃喃地挣扎的开口,他的表情痛苦而焦灼,有纠葛着的憾恨和细微的绝望:“你还爱我吗?”

爱?不爱?这倒着实难住了我。逡巡着无法开口——我细细地想着,在脑子里把十年的时间一天一天地数过来,我们的恩怨情仇如此简单,他要的结果,加加减减几个回合便水落石出……但,要不要告诉他?暧昧不明的前尘,或是水落石出后的尴尬与萧瑟,究竟哪一个比较从容?还是两个人都在求一个明白?我有点迟疑……

也是,从来意气风发,如今了断,也当爽快!“你知道,我从不自欺。所以我不瞒你。我还爱你。只是这里——”我拉起他的手,按在心口的地方,对他一笑:“已经荒芜了。”

重华的双肩渐渐颤抖起来。他猛的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我叫住他:“长留不能找回荒废了的韶光,只求皇上能还长留自由身。”

他停下,默然了许久才轻声回答:“只要我

在一天,就永远不许你离开!”

等他去得远了,我冷笑一声,慢慢阖上门。只要他在——他总是这么自信!于是想起那句“重过阊门万事悲,同来何事不同归。”我猜大凡人间佳偶、齐眉爱侣,不是生离便是死别,反正总也逃不过这一天,要是真能有同来并且同归的那反倒是异数了。心有灵犀!心有灵犀!——一点灵犀莫非真够一世所用?且容我爱他如风行水上。

偷听了那些下人的谈话才知道,朝里虽然没什么明显的变动,但外曾祖父在这两个月里为了几件小事已经被当朝训斥了好几次,卞家上月新添的幼孙也没有依以前的惯例赐爵,可见是风光不再了。败落的势头明眼人一看便知。虎视眈眈的柳丞相倒是父凭女贵,风头正健。夜半无人,我忍不住便暗暗含恨,早知道只有这几年的风光,一早便该好好恃宠而骄,一辈子有一次“狭天子以令诸侯”也不枉了此生。真是辜负了那几年青春年华!

我啧啧惋叹。可惜现在再想,已是太晚。

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日思夜想的就是怎么逃出生天。“只要我在一天,就永远不许你离开!”——我才廿岁,风华正茂,如日当空,难不成真要一生困死在这白水?!我开始留意守卫换班和各处的配置情况,可惜自从那晚之后,白水的戒备森严了很多,我也不能随意走动,好几天下来还是一无所获。

“难道真的出不去了?”我喃喃自语。——我在湖心水榭小憩的时候,向来是不许旁人靠近的,因此倒也不怕被人听见。

“要出去也不是不行。”一把清脆的女声陡地接上来。

“什么人?”我骇了一跳,连忙回过头。

一个十八九岁的宫女笑吟吟地站在我身后,丹凤眼、柳叶眉,莲面生春,透着股南方女子的俏丽。她盈盈地答道:“我叫应四。是被派来服侍大人的,只不过人微言轻,等闲哪能近得了大人的身?大人自然不认得我。”

“哦?”我一扬眉,问:“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正色反问:“能有什么意思?不过和大人是一样的心思。我不是甘愿进宫的,大人也不是甘愿留在这里的。青春都只一晌,最好是能仗剑江湖,浪迹天下!谁又愿意把大把大把的春光虚掷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我有点迟疑:“你的意思是……要跟我一起走?”

她斩钉截铁地点头:“是。”说完了,期待地看着我。难得志同道合!我欣然回答:“好!反正一个人上路也是寂寞!”应四雀跃起来:“太好了!我注意了很久了,每天子时交班前后,靠近我房间的南侧宫墙附近几乎有一刻钟不会有人经过,足够我们出去了!”我又惊又喜,蓦地想起来一个问题,我问:“听说皇上下了严旨,有人敢私自放我出去的,以谋逆论处——你不怕么?”

她一笑,伶俐地转个身,身段极其花哨:“茕茕孑立,身无长物,有什么好怕的?”

“女英雄胆识过人,佩服!佩服!”我假笑。

她一拱手,亦有模有样,连声道:“承让。承让。”

我低下头,白水湖烟笼翠罩,屹立了百年的皇城在水底微漾着,我从不知道半生所处之地看起来竟像是一场幻梦……

“只要我在一天,就永远不许你离开!”

——不让我走,我偏要走!这一次,要走到天南地北天涯海角天长地久,不会再被找到!我永生永世不要回来!!

应四是个福将,托她的福,我们有惊无险顺利逃脱——子夜时分的南墙下果然空无一人,不见守卫,我看着宫墙发呆。“怎么不走?”应四不住催促。“没什么,”我冲她笑笑:“我只是在想,居然这么容易——我们运气不差。”

她一愣,接着微笑——她也只能微笑。

翻墙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士兵,那一刹那,三个人都

愕然在原地,没等我这个“将门虎子”反应过来,应四已经神勇无比地捡了块石头直接把那人砸昏了。

我看得脸色发青。她气定神闲地伸出手,催我:“快点啊!愣着干什么?”

我一面拉她上来,一面忍不住唠叨:“哪天我得罪了你,你可千万不要也从后面给我这么一下子。”

要仗剑江湖浪迹天下,不收拾点细软怎么上路?我让应四在后门等我,一个人Mo进了将军府。太久没回来,连自己都几乎忘了自己是这里的当家正主儿。家里还是老样子,环顾一周,还都是十年前老爹当家时挣下的那些家当——奇怪!好歹我也受了那么几年的宠,怎么一点好处也见不到?——我又再含恨!悄悄蹩进内院,夜深人静,白天喧嚷的府邸此时就只剩一片死寂。只有回廊尽头那间屋子透出点光,一如多年以来的彻夜不熄。我呆呆站了半晌,走过去。

娘一个人坐在灯下喝酒,大红裙裾拖在地上,虽说已是三十过半的女人,却依然如花似玉风情不减,依然是十八岁那年第一次踏进将军府的那个风华绝代的锦娘。门还是半掩,十年了,我知道她还是在等那个人——不关门,希望一回头的刹那,他就一身风尘地走进来……

一时五内翻涌,终于潸然泪下。我推开门,扑过去:“娘!”

娘又惊又喜地一把抱住我,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长留!我就知道他一定困不住你!”

我只是笑,眼泪从扬起的嘴角一直流进去。

她举起衣袖帮我擦干脸,了然似地浮起一丝悠然的笑意:“真傻。长留,聚散浮云,有什么好哭的?你不必惦记我,不管怎么样,皇上总会念着旧情,再说还有你外曾祖父在呢,娘不会少了照顾。娘这辈子都留在这里,那是因为,娘在心里,总还是跟你爹活在一处,可你呢,你不能留下来,就是心也不能留!这是娘和爹的地方,你得放开这一切,去找你的地方……你可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

“起来吧。”她拉我到妆台边,把一个小匣子塞给我:“拿去,就知道你会回来,你外曾祖父帮你准备好了几年的花销,这可不是正中了你的心意了?你就只管逍遥度日去罢。”

我还是眷念,恋恋不舍地拉住她的衣袖:“娘,我一定常常回来看你!”

她只是一笑,拍开我的手:“不许!若有一天,你能告诉我什么叫海阔天空,到那时才准回来……”

我还想说什么,她早一把把我推到门外:“快走吧!长留……”

那扇十年不曾合上的门,在我眼前,慢慢地关上了。

我找到应四,一言不发拉着她直奔城外。站在离京城十五里的山路口,回头看一眼远处堂皇的城池,我慢慢笑起来——“往东这条路可以到洛阳,往西这条路可以到兰州,应四,你说我们先去哪里?”

我知道被我抛在身后的那些东西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羁绊我的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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