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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人对赵紫说,你命格富贵,他日必入朝拜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赵紫冷笑,命由己不由天。

那年,赵紫十六岁。

那年,赵紫遇到了年仅十五岁的文晟。

那年,赵紫第一次见到何谓天家尊贵,百无禁忌。

雪白的高头大马,找不出一点点瑕疵,长长的鬃毛随风舞动,黄金打造的马蹄笃笃踏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

风驰电掣,行人纷纷走避。

那是谁?

赵紫紧紧盯着高大马背上的矫健少年,一袭红衣,双颊因气促微微晕红,烈火一般的少年。

郑亲王啊!

郑亲王是谁?

你连郑亲王都不知道?当今圣上的幼子,年级轻轻便封了王,再没有过的,皇帝对他眷宠之深,只怕要太阳便不敢给月亮。

如此横行无忌,天子脚下,便没有王法么?

王法,什么是王法,皇帝说的话便是王法。

原来如此。

赵紫不再说话,飞身扑上,一脚踢在少年坐骑的颈脖之处。白马一声悲嘶,连退几步,不住走动。

郑亲王紧紧拉住缰绳,怒目瞪着突然冒出的乞丐一般的少年,“小子,你穷疯了么,好大的胆子。”

毫不掩饰的鄙视目光,赵紫拉拉满是灰尘破旧不堪的衣服,他把自己当成乞丐了啊,微微一笑,“你没看到这个孩子就要被你的马踏死了么?”慢慢走过去,漫不经心的抱起已经说不出话的孩子,交到一个呜咽低泣的女人手里,微笑着,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对女人说,“你的孩子却不能保护,你还是母亲么?”

女人的脸变得比雪还白,赵紫的目光至始至终没有离开郑亲王。

郑亲王嘴唇颤抖,目光如火,“大胆的奴才,不过一个孩子,值得什么,你惊吓我的宝马,我诛你九族。”

眼角瞥见围观行人满脸不赞同之色,民心尽失,这个被宠坏的孩子当真生在帝王家么,如此单纯,竟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了。

赵紫嘴角微弯,似嘲似讽。

风声虎起,脸上火辣辣的疼,黏稠的血液一滴滴落下,火红的视线中,少年玩弄着沾上点点红色的马鞭,笑得张狂,“狗奴才,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便得意了。”

王爷。

王爷。

穿着一色服饰的佣仆赶了上来,团团围在少年身边,用些许怜悯更多恶意的目光看着不知天高地厚的乞丐一般的少年。

“我明白了”。赵紫一脸受教,“文家在马背上打天下,也用马鞭治天下。”

“你,大胆”比少年的喝斥更快的是手中的马鞭,带着风声,凌厉的落在赵紫脸上。

赵紫不觉得痛,少年练过武,皇家子弟又有哪个不练武,姿势利落,吐息纯正,显然是上乘武功,可惜少年心Xi_ng不定,白白糟蹋了的。

郑亲王停下手,赵紫已经血人儿一般,却直直站着,眼光依旧嘲弄,好象打的不是赵紫,而是郑亲王。

郑亲王咬着牙道,“你们都傻了么,还不给本王教训这个狗奴才。“

一呼百诺,赵紫只觉得无数拳头棍棒落在身上,生生的疼,从来交杂的缝隙

中,那个少年一袭火红披风,坐在雪白的高头大马上,用不屑的,看一条死狗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得意么。赵紫咽下一口浓浓的带着腥味的液体,终有一天,我一定要你尝尝这种滋味。

停手吧!

轰鸣的耳里,听到嘲弄的声音这么说,拳头离开了,四周是这么静,静得让赵紫听到树叶落在泥地上的声音,静得让赵紫能够听见骨头格格作响的声音。

“你好有骨气么,只要你对我的马儿磕三个响头,本王便饶了你。”那个嘲弄的声音继续说着。

赵紫困难的睁开千斤重的眼皮,不断有血红的液体模糊视线,他抹去,朦胧的视线里,少年戏弄般俯下身子,居高临下的姿态好象一只慵懒的,玩弄老鼠的猫。

“好。“赵紫带着不变的微笑,清晰的说。

少年显然没有料到赵紫会答应,在他眼中,这个高傲的少年应当如那些威武不能屈的古圣先贤一般,宁可舍了Xi_ng命也不做有辱斯文的事。

原来如此,这个少年也会害怕。郑亲王看着赵紫慢慢的走到马前,他的左手软绵绵的垂在身侧,是断了吧!郑亲王不敢肯定,赵紫的笑容从见面的第一眼便没有变过,好像一个面具。

这个面具上淡红色的嘴唇微微蠕动。

“你说什么?”郑亲王微微弯下腰,小小的得意慢慢漫延开来,要求饶么?

“你尝过从马上跌下的滋味么?“赵紫抬眼,黑嗔嗔的眸子像极北之地最坚硬的寒冰,柔软嫣红的唇瓣边是嗜血的笑。

惊惶失措的脚步,嘈杂辨不清话音的怒吼之后,遗留青石板上一汪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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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

身体疼痛不堪,根根骨头好像被人打断又重新接上。

赵紫从来不知道睁开眼皮也需要费这么大的气力。

茫然四顾,墙壁光洁,家具却是最粗糙的杨木,是仆人的通铺,而且是最下等仆人的通铺。

赵紫笑了,一瞬间的茫然之后,是黑宝石般清明不含一丝杂质的视线。自己还活着,这就够了。

左手不便,敷着厚厚石膏僵硬的垂在身侧,赵紫拖着这样的手蹒跚下床。

“你怎么起来了。”有些尖锐的声音,灰色的身子旋风一般扑来,还没有离开床铺的自己又被牢牢按回床上。

圆脸的灰衣少年瞪着圆圆的眼睛,一勺勺搅着热气腾腾的粥,“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命硬的人,受了这么多打还能活得下来。他们把你送来的时候就是一坨软肉。你别生气,我以为你要死了,死活不让你进来的呢!万一你好不了,变成厉鬼缠我怎么办,我最怕那种东西了。”

赵紫懒懒的听他说话,慢慢的就他的手吃粥,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服侍,赵紫再一次觉得受这样的伤也不冤枉。

“听王大哥说你杀了王爷的汗血马,你向天借了胆么,王爷对那马爱惜得跟眼珠子心尖儿似的”,少年摇摇脑袋,看赵紫的眼神像看笨蛋,“你笑什么,别以为拣了一条小命就是好事了,主子行事狠毒,是天家骨肉中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指不定要怎么整治你呢。”

“你的名字。”赵紫忽然问。

少年愣了愣,“我叫小柱子,你好奇怪,不为今后打算反而问我叫什么。凝贵妃虽然能救你,但王爷却时时在你左右,禁宫守卫重重,只怕下一次就――

―”

“你怕我死了带累你。”赵紫扯扯嘴角,一张脸似笑非笑。

小柱子呸的一声,空碗顿在桌上发出好大声响,“我跟你非亲非故,怕你什么。”

“哎哟,好热闹,还想着你若没醒要怎么叫你才好。”葱管一般细嫩精致的手掀开粗糙的布帘,进来的少女巧笑嫣然,雪白的瓜子脸上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荷露姐姐怎么有空过来?”小柱子跳下床,蹦蹦跳跳的挽住少女的手,与方才冷言冷面截然不同的神色。

“你就是那个少年?”荷露毫不在意,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英雄少年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受了重伤的孩子。

受了重伤却不惹人怜惜。荷露这样想着,手指轻轻抚过裹着厚厚石膏的手臂,明明知道没有知觉还是小心翼翼。

“已经不痛了。“赵紫倚在床上,看着这个美丽的少女。

“你很傲气”,荷露笑着,少年刻意装出平庸的模样却依然掩不去眼里的光华。灵秀之气隐隐浮现。曾听人说天地正邪之间存在一股钟灵神秀之气,隐于山川河流之中,或为名伶或为文士,却不知,眼前这个灵秀的少年是终成正道还是堕入魔障。“人不能无傲骨,但锋芒太露却不是好事。“

赵紫一凛,眼前的少女不止是美貌而已。“受教了。“

小柱子眼珠子骨碌碌直转,摇着少女的手臂,“荷露姐姐你和他说这些做什么,反正王爷终究不会放过他的。”

荷露点点他的额头,“不过两三句话而已,怎么就闹脾气了,我做了千层糕,放在厨房里,只等一只馋嘴猫去吃。”

小柱子欢呼一声,嗔闹道:“谁是猫,谁是猫”,脚下不停,到了门口又转回来做个鬼脸,“荷露姐姐别跟他说太多话,他身上臭得很,当心连你也薰得臭了。”

荷露笑着摇头,偌大一个房间只剩她和赵紫,“你别怪他,他还是个孩子,嘴上虽毒,心地却是好的。”

赵紫淡淡笑着,脏污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我一点儿也不会怪他,这样才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有些话他隐着没说,聪明如荷露又如何不明白。“凝贵妃命我服侍你沐浴更衣。”拍拍手掌,两个健壮的仆人抬了一个大大的浴桶进来,丝丝冒着热气。

赵紫在少女的搀扶下下了床,手指搭在腰带上,见少女笑嘻嘻的看着自己,脸上不禁一红,这人,很明显的示意了,怎么还不出去。

荷露看着赵紫手足无措的模样,突然觉得这个太过聪明的孩子也是很可爱的。手指不自觉的在少年红着双颊的瞪视下褪下早已辨不清颜色的外衣。

一阵争夺,仅有一只手臂的少年当然不是少女的对手,无可奈何的少年终究被少女赤L_uo的按进浴桶里。

清澈的水根本遮掩不了什么。赵紫脸红如血。

“不用害羞,我自幼便服侍王爷沐浴了,男子的身体我是见惯的了”,纤手握着澡巾,用力搓揉黑色的皮肤,“王爷真是心狠,居然把人打成这样。”

赵紫舒服的眯眼,粗糙的澡巾撕扯着他的皮肤,虽然看不见,必定条条红痕了。

泊泊水声,半仰起头只看见少女白皙的颈子。

“王爷是怎样的人?”踌躇半晌,终究问出了口。

轻轻的笑声,“王爷么―――――,日子还长着呢!”

狡猾。赵紫趴在桶沿,温热的水一遍遍抚We_i着饱受蹂躏的肌肤,有些刺痛,更多的惬意袭向绷得紧紧的神经,眼睑慢慢合上,淙淙水声,温柔的少女,最后浮现在脑海中的竟是许久未想起的母亲。

“母妃今晚就留在儿子府上吧!凝碧楼儿子早

让人收拾出来了,母妃一直想要的云蝶翠衣锦织堂的人今晚才送过来。”

文晟换了一身银狐皮袍子,精致的云鞋上缀了拇指大小的东海明珠,珠子毫不希奇,最难得的是一般大小,随着双脚一翘一翘。

“还是孩子么?坐没坐相,掉到湖里怎么是好。”一头云鬓的宫装丽人,用温柔的,连喝斥也像风般和煦的声音对在白玉栏上玩耍的儿子说。

“哪里就掉下去了?”文晟顽皮一笑,额前垂下几缕发丝,凌乱的遮挡住宝石一般的眼。利落跳下栏杆,在母亲柔和的目光中规规矩矩的坐在席上,拈了一块糕点往嘴里送。

凝贵妃暗暗摇头,“你总是这个样子,这可怎么是好。皇上喜欢稳重的孩子。”

文晟撇撇嘴,“母亲总在担忧,稳重的哥哥们多得是,也不见父皇喜欢哪个。这样多好,也不用跟别人争些什么,皇后也不会对您冷嘲热讽的。”

“孩子话。”目光悠远,若有所思,“夫子是怎么教你的,四书五经都读完了?”

文晟鼓起塞得满满的腮帮子,“夫子教得慢,书阁里的儿子早早就看完了,夫子讲的都是不实用的道理,我听得好不烦闷。本来想着什么时候让母亲再找个夫子来,索Xi_ng今儿一并说了。”

凝贵妃顺顺文晟乌黑的长发,眼里又是骄傲又是爱怜,这是她的儿子,宫里娘娘们哪个比得了,便是皇后也不能比。这些话她当然不会说出来,嘴角微微冷笑,“书阁里的书都读完了,好大的口气,你才见过多少世面,连古圣先贤也瞧不起了,说出去不怕笑断别人的牙!”

文晟低头不说话,对这个母亲,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美貌温柔自是不用说的,但太过完美总让他觉得像戏台子上精致的面谱,从不大声说话,即便自己顽皮捣蛋也只是和风细雨的轻轻斥责,别人家的孩子也是这样的么?文晟不明白,奶娘对她的儿子便不是这样,生气时会提着木棍追着骂,高兴时会把他牢牢搂在怀里。夫子见到时会摆出一副厌恶的样子,说那些是下等人的粗俗行为。文晟才不管这些,他喜欢奶娘粗粗的却温暖的手臂搂着自己,每当这个时候,满心的欢喜就要炸开来,鼻间会闻到与母亲高贵淡雅的兰花香味截然不同的皂荚角的味道。

“你也该换个夫子了,一家之言终究不是大道,你是要担当大任的人,X_io_ng中沟壑万千,必须容纳百川,集众家所长才能成就大业。”凝贵妃喃喃的道,这些话,既是说给儿子听更是说给自己听,唯有不断提醒,才能在那个比黑水河还要黑暗的皇宫里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但这些离她想要的还远得很,还远得很――――

“母妃,让舅舅来教我吧!儿子早就想跟他学兵法了。”文晟眉开眼笑看着母亲。

凝贵妃一怔,“兵主大凶”,直觉反对终止于少年黯然的神色,“你想舅舅,我让人叫他来见你就是了,何必一定要学什么兵法,太平盛世,还要你去打仗?”

“母妃说得不对”,少年突然站起,双手负后踱了几步,像困于笼中的小兽,焦躁不安,“母妃难道不曾见到狄人屡屡扰我大燕边境,挟兵器威逼我大燕每年送去财物美女,还美其名曰‘和亲’,天下有这样的亲家么,强盗也没有这么坑脏的”,文晟咬着嘴唇,面沉如水,“太平盛世!太平盛世!母妃,我还记得姐姐被送走的那天晚上,那种痛彻心扉的滋味,那么痛,那么痛,清楚得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母妃,你还记得么?”

凝贵妃像被狠狠打

了一拳,不可抑制的颤抖,轻轻的道:“我怎么不记得,我每天晚上都见到她―――――”

少年长长吐了口气,仿佛这样就可以把郁积在心中的恨意全部吐出来,“那些古圣先贤的书治得了国却保不了家,我不过求舅舅教我兵法,母亲为何不允?母妃,难道你还有女儿,我还有姐姐送给强盗么?”

少年目光灼灼,女人面白如雪,“你舅舅不会答应的。”

金步摇,凤头钗,亮得刺眼。

“母妃还没有问就知道舅舅不会答应了?”少年偏着头,眉宇间隐隐怒色。

凝贵妃如此了解一母同胞的弟弟,谦和恭顺。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有了一个当贵妃的姐姐倒宁愿没有,姐姐在宫中轻飘飘一句话,弟弟在军中就是鹅毛大雪。’晟儿要随他学兵法,日后哪里有不随他出征的。大燕的皇子,卫家的荣华,那些佛口蛇心的小人们眼红心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凝贵妃不敢再想下去,只须再忍一忍,只须再忍一忍――――――

“晟儿,这事急不得,你舅舅整日里忙得见不着人,你舅母跟我抱怨了多少次。上次打完南越回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你忍心让你舅舅累上添累?”

少年半垂眸光,“母亲说得是,儿子糊涂了。等舅舅养好身体,母妃必定和舅舅说。”

凝贵妃微微笑着,素雅如兰,端丽不可方物,“母妃什么时候骗过你,你也闷了好些日子了,和你的哥哥们到鸣苑玩儿去吧!皇上对我说你还小,不要拘着了。我也思量着男孩子要动些儿才好,别跟个女儿家似的。”

文晟几乎疑是自己听错了,平日里带狗放鹰,哪一次不挨母亲的骂。好,好,今儿算是佛爷开了眼。想起前些日子明哥儿神神秘秘的跟自己说府里来了好玩意儿,正要思量怎么出去,再没想到会从一向谨慎的母亲口里听说这样的好事。立时便要跑到恭王府里和明哥儿倒腾一番,终究顾及皇子身份,规规矩矩的道:“母妃今儿晚上便在儿子这里用膳吧!父皇赏的上好鲈鱼,刚出水面就放进猪油里冻着,新鲜无比!儿子去让新来的扬州厨子做母妃最爱吃的扬州鲈鱼,只怕母妃吃过就舍不得走了。”

“难为你的孝心了”,凝贵妃难里不知道这个儿子的心思,连连摆手,“去吧!好好松散松散,只不要太野,我坐会子就回去了。”

文晟告了退,转过脸来早已喜悦无比,两步跳下台阶,不提防手肘撞上一副绵软的身躯,“我的天爷,王爷必是遇上什么好事了,毛毛躁躁的,哪里像一个皇子。”荷露以袖掩口,咯咯笑个不住。

文晟也不在意,眼角瞥见荷露身边站了个少年,安安静静,低垂着头,文秀得紧。“他是谁?”

赵紫抬头,眸光直视文晟,清澈犀利。文晟倒是一怔,面若桃李,清妍无铸,心中没来由一阵厌恶,最恨这种男身女相之人。口气不由生硬几分,“既然是下人,带给总管发落就是了,何必让母妃烦心。”

荷露抿唇儿一笑,“王爷错了,他可不是府里的人,他叫赵紫。”

“赵紫,赵紫。”文晟喃喃念了几遍,仔细看了看,“长得倒挺标致,是你亲戚么?”

“王爷说难里话”,荷露觑了觑文晟茫然的神色,TianTian唇瓣,“王爷忘Xi_ng好大,今天发生的事就不记得了。”

文晟怔了怔,随即眼中精光四Sh_e,霎时如荒野里的饿狼,死死盯着赵紫细白的颈脖,牙齿咯咯作响,“原来是你!”腿脚一动便要踢来。

荷露从来没有见过文晟这般模样,再机智伶俐不过是个少女,心中不禁发慌,急急的道:“王爷且住,赵紫是贵妃要见的人,万一怎么了奴婢不好回话。”

文晟动作一顿,凤目一扫,白玉高台上,美艳妇人举杯品茗,状似悠

闲。恨恨一瞪赵紫,说出的字眼像用牙齿碾碎了挤出来,“赵,紫。”

袍袖一甩,头也不回的去了。

荷露轻吐口气,才发觉背上冷飕飕的都是汗,王爷背影决绝,方才他真的想一脚踢死赵紫的。“时日还长得很。”王爷的眼神这么说。

转头看他,少年看着王爷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脸上找不到一丝可以称之为害怕的表情。视线惊扰少年,美貌的脸孔浮起笑意,一贯从容,好像方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局幻象。

“时日还长得很!”声音清冷,少年嘴角带笑。艳丽魔魅一如大红色的曼陀罗。

谁是猎物?

谁是猎手?

冷风吹过,荷露觉得心也冰冻了,四肢百骸一点一点的麻痹。赵紫赵紫,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就是赵紫。”

高高在上的主子,说话永远是这么优雅,即使眼神鄙夷得如同看一条烂泥地里的死狗。赵紫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头抵着地没有抬起,看到如雪一般白的汉白玉。

“奴才赵紫。”

凝贵妃笑了,“抬起头来。”

眼前一亮,凝贵妃神色越发温柔,“听下人说有一名少年竟然敢当街杀了晟儿的爱马,本宫还想着是怎样桀骜不驯的草莽,再没想到竟是这般标致令人疼惜的。脸上的伤是晟儿打的,真让人心疼。”

赵紫仰起脖子,跪在地上俏生生如出水芙蓉,“赵紫万万不敢怪责王爷,赵紫冲撞王爷,受些责罚是应该的,否则日后王爷如何驭下。”

凝贵妃唇畔含笑,“你既知道礼制规矩,更当知道皇室贵胄是何等尊贵,怎么就做出犯上的错事来!”

赵紫凝视这个美艳无比的妇人,这个女人拥有即使是王爷也无法拥有的权势,赵紫只一眼便知道,这个女人是一把刀,眼睛里隐藏着与自己相似的Y_u望野心,也许,这把刀能帮助自己拿到一直汲汲以求的,也许,这把刀会成为葬送自己的最致命的武器!

“贵妃错了!”清脆的声音如美玉相碰,掷地有声。

“哦?”贵妃佯作怒色,更多兴味。

“贵妃懂得何为天道?天道,在乎人心,岂不闻民为贵,君为轻,王爷天纵英才,但万不该在集市中策马狂奔,王爷心中快意,却看不到民愤难平。赵紫杀了王爷爱马,却不是坏了皇家体统,正正是周全了皇家体面。贵妃何等兰心慧质,当能体会赵紫一片苦心。”

赵紫一番话听得凝贵妃冷汗涔涔,多亏这个奴才,否则自己一片心血岂不付之东流。晟儿晟儿,但凡你有赵紫一半心思,母亲又何用这么艰难。

“听来倒有些道理”,面上含笑,柔软的指腹磨挲着光洁的杯缘,“我若不饶你Xi_ng命,岂不辜负了你那句兰心慧质?”

赵紫磕了个头,脆声道:“谢贵妃不杀之恩。”

飒然起身,同样一个人,站起来却又是另一番风姿,长发及腰,乌黑光泽,随微风轻轻摆动,只用一根丝带束着,松软柔顺,末梢微微卷起,说不出的可爱。

“好个伶俐的孩子”,凝贵妃暗赞了声,少年只穿了件最普通的青色长衫,体态风流。这样人,穿什么也衬不了一份风姿,“读过书么?”一片心思兜兜转转。

“父亲在乡下教书,赵紫幼时读

过一些。”

“我听你说话谈吐,倒有一番识见”,一双凤目直直看向赵紫,想从那张胜似女子的容颜上找出什么,“晟儿什么都好,就是Xi_ng子太张狂了。府里的人怕他纵他,都由着他胡来,也该有人管管他,”眼神如箭,“赵紫,你可愿做这郑王府的总管?”

赵紫浑身一颤,面色雪白,“贵妃岂不折煞赵紫了,只要贵妃吩咐,要了赵紫的Xi_ng命也是甘愿的,更何况这样的好事。只是小子见识短浅,府里又多是资深的老人家――――”

少年不再说下去,纤细的手指紧紧纠缠,指尖用力得发白。凝贵妃心道:是了,一个被踏进烂泥地里的奴才,突然遇到天大的福泽,若再处变不惊,才真真是不能留的祸胎。小人,只求富贵。赵紫,本宫以为你所求何物,值得冒杀身的危险,却不过如此。

赵紫,可以一用。“你不过怕德薄不足以服众,你拿本宫的令牌去,看府里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拦你。”

从荷露手中接过沉甸甸的令牌,一面刻着繁复的祥瑞图案,一面刻着大大的郑字。赵紫紧紧盯着手中的令牌,握得紧紧的,仿佛只要这样就可以在这风雨飘摇的人世间将自己蝼蚁一般的Xi_ng命牢牢握住。

荷露退到一旁,看着被惊吓的少年手足无措,忍不住发笑,在自己面前那么老成持重,好似什么都不可以动摇一般,到底比不过贵妃三言两语,变得可怜可爱起来。

心头突突直跳,荷露皱眉敛色,端坐上位的高贵主子一贯优雅淡漠,看不出是喜是忧。心中忍不住为被喜悦冲昏头的少年感到害怕,莫明的,好像心被猛兽长利的爪子抓住一般害怕。

赵紫定了定神,抓紧手中命根子一般的令牌,红红的舌尖划过唇瓣,惴惴的道:“王爷――――王爷恨透了赵紫。”

凝贵妃冷哼,“你只管放手去做,他若敢打你伤你,你只说是本宫的意思”,话音一顿,“晟儿,晟儿再蛮横无理,终究是个孝顺的孩子。”

赵紫垂手侍立,神色恭敬无比,凝贵妃心中满意,扶着荷露的手起身,步下阶梯。

车轮滚滚,长声呼喝。

坐进车里的凝贵妃像放下什么一般轻松,她为儿子选了一个合适的总管,为自己选了一个听话的奴才,为日后鸿图选了一枚极其重要的棋子。

纤手放下湘竹制的窗帘,细长的竹条掩去高大宏伟的郑亲王府凝贵妃放心得太早,没有发现在她转过身去时,那双足以让天下男子神魂颠倒的眼眸里,闪现着绝不是一个恭顺奴才该有的光芒。

一月之后,恭王府

明哥儿差点一脚踏上圆滚滚的酒坛子,连连跺脚,劈手夺下文晟手中的酒壶,“我早该叫下人不许呢进府的,堂堂一个郑亲王醉成这副模样,让人看见不被笑死。你――――你还喝,真真不知悔改。”

将怀中嘟嘟囔囔的醉鬼一推,鼻子嗅嗅,空气里飘着似兰非兰,似菊非菊的香气,浓郁扑鼻却不腻人,明哥儿脸色比纸还白,气得吐血,只恨不得拿酒坛子把这醉鬼砸个窟窿。

一把抓住可怜巴巴被醉鬼踩在脚下的瓶子,放声大哭,“我的亲亲兰露啊,怎么你就糊里糊涂的去了呢,想你哥哥我平日里是多么疼你惜你,却连最后一眼也没来得及看,我的心肝宝贝儿啊!”

文晟醉眸半睁,只觉得坐倒在地捶X_io_ng顿足的男人好生眼熟,歪歪扭扭的走过去,腿一软靠在他身上,嘻嘻傻笑,“哭―――哭什么,呃,我这么倒霉也没有哭,呃,我今晚回去一定一定把他丢进狼窝子里喂狼崽子”,歪了头想想,“好像―――――好像府里没有――――没有养狼。”手

缠了上来,“羽儿小心肝,我们亲热亲热―――――”

明哥儿一手肘把他推开,气得双颊通红,“你还认得出我是谁?什么毛儿羽儿,你把我这当怡红院。”

文晟倒在地上,可怜巴巴的看他,软软的道:“明哥儿又在生气,呃,明哥儿在气什么,母妃护他,连你也护他,赵紫这奴才有什么好,杀了我的马儿还要欺负我,我――――我这个王爷当得好窝囊。”

这个少年,混世魔王一般的少年,哪里见过这么可怜可爱的样子,难怪他从来不敢喝醉。明哥儿眼珠子骨碌碌直转,暗暗思量,那赵紫究竟使了什么手段逼得他这样,倒是个人物。

俯身拉他,殊不知醉了的人最是胡搅蛮缠,嘻嘻笑着的少年手脚并用的缠上他的身子,可怜明哥儿连叫也叫不出一声,硬是被压倒在地。眼前一阵发黑,耳旁吐气如火,醉鬼口里不停胡乱叫着什么兰儿蝶儿,一手扯开他的衣服往里伸。

明哥儿恨不得一口咬死那醉鬼,偏偏平时最恨学武,手指修长只有握笔的力道,再重就不能了。Y_u哭无泪的看着大大洞开的房门,难道―――难道今天就任由那醉鬼轻薄了去―――――

脚步轻浅,有人道:“郑王府的赵总管在前厅等着,说是来接郑亲王回府的,王爷见是不见?”

明哥儿怒叫:“你是死人呀,还不快快把这醉鬼从我身上拉开。”

茗烟一肚子委屈,踏进房的刹那,怔住,倒宁愿一辈子也看不到这副景象。他的主子,高贵的主子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下,衣衫凌乱,露出一大片白皙如玉的X_io_ng膛,几缕发丝散落,双颊嫣红似火,竟是那么撩人心魂。

“你这死奴才―――――”不知被Mo到什么地方,明哥儿瞪着茗烟的眼带了几分湿润的水汽,气势十足的骂声最后也带了几丝颤抖。

茗烟双颊一热,忙忙将郑亲王从主子身上拉开。

文晟咕哝着,脸上晕红,像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软绵绵的坐在椅子上。

明哥儿穿戴好,回身见茗烟怔怔的看着自己,想到刚才那副狼狈的样子竟然让下人看了去,心中便有说不尽的羞愧。一股气全部撒向不省人事的文晟。

一脚踢在文晟腿上,口中骂道:“让你喝我的兰露,让你喝得烂醉。”

“恭王爷让赵紫好等,原来在这儿胡闹。”

清清冷冷的声音,如美玉相碰,如金铁交鸣。

门外步进一人,白衣胜雪,面貌俊美,清冷的月光洒在身上,竟像披了一件羽衣。

暗赞一声,好一个精彩绝伦的人物。

赵紫眼光只在恭王爷身上一扫,便停在醉得不知时日的文晟身上,秀气的眉毛蹙了起来,“早就听说恭王府里的兰露珍贵无比,只需一滴便能让人醉上三天三夜”,眼带嘲弄,“但赵紫却不知道海量如恭王爷也受不住呢!”

明哥儿心里迷糊,脸上不肯示弱,冷笑连连,好一个赵紫,果然是个厉害人物,难怪文晟有家回不得,却不知道他看出什么,说话这么古怪,这儿是恭王府,自己也不是文晟,哪里由得你搓圆捏扁。

茗烟嘴角抖动,像遇到天底下最滑稽可笑的事,不住向恭王爷使眼色。

顺了他的目光一看,明哥儿冷笑不再,脸色刹时变得比茗烟还要难看几分,阵红阵白,连话也说不出来。

赵紫欠了欠身,绕过木雕泥塑一般的恭王爷,一双比黑夜还要墨黑的眸子盯着软瘫在椅上的

文晟,语气无奈而温柔,“王爷该回府了。”

文晟勉强睁眼,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倒有几分像那个可憎可厌的杀才。文晟跳起来大叫道:“我认得你,赵紫赵紫,你个混蛋奴才,怎么――――怎么也敢来恭王府撒野,明哥儿,明哥儿,你还不快快让人把他打出去。”

边说边摇摇晃晃的四处找寻棍棒石块,颈上忽然一痛,再没知觉。

明哥儿目瞪口呆,看着安安静静伏在赵紫怀中的文晟,暗暗懊悔,怎么自己就想不到这个法子。

赵紫柔和一笑,如美玉生晕,昙花初现,“赵紫告退。”

横抱昏睡不醒的郑王爷,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临行一瞥,让明哥儿浑身发寒。

少顷――――――

“王爷,他们已经走了。”

“―――――――”

“王爷在看什么?”

“他临走还看我一眼―――”

“?”

“――――他敢笑话我,他竟敢笑话我,不过就是腰带系反了么!死奴才,我,我踢死你――――――”

燕武十年,城东恭王府传出不明声响,疑是刺客入侵,廷尉府鸿羽急报,搜查数月未果,列为大燕十大疑案之一,封泥入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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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番外第1章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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