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这匪夷所思的一问,几乎要放声狂笑。他紧紧地看着我,低声道:“小蛇,从前不管去甚么地方,你都是同我一起的。”我大笑道:“不错,不错!我在你身边这十年,虽说唠唠喳喳,没个正经用处,多少也能陪你喝喝酒,说说话。如今你去做你的王侯将相,日后陪你喝酒说话的还少麽?带了我去,又能做甚么?难不成旬休时节,带着夫人小姐到你府上打马吊,晒太阳?‘尚书大人,前日礼部拟上的贺品单子,你瞧可中皇上的意?’‘嗯嗯,这个嘛,天威难测,咱们做臣子的还是不要妄加揣度的好。’哈哈,哈哈!”我虽竭力掩饰,笑声中仍然充满了苦涩之意。他神色惨淡,两眼空空地望着天边风絮,片刻才道:“你笑罢,笑醒我也好!过去三十年,我总当自己是天上谪仙,世间万事万物,都入不了我的眼。可是小蛇儿,世上总有一个人,会教你落入人间窠臼,摧眉折yao,纵然千千万万人一齐伸手牵挽,又或唾骂讥诮,也动摇不了去他身边这心愿一分一毫。你若遇到那个人,便会懂得了!如今**如今**唉,你就是心地太好,直至今日,连一句恶毒的话也不曾向我说。”
他自顾自地说了这一大片,我好像全听到了,又像一个字也没听到。我看着他眼角的皱纹,心中默默地说:“我没有说恶毒的话,不是心地好,是因为我早就没有资格。你说的这件事情,我早就懂得了,比你懂得的还要早,还要多。”这些话在我脑子里翻来覆去,几乎要溢出zhui边了。
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总算有个人救了我。街角之下,车马之旁,那男人单手拉弓,将一支细细的箭Sh_e到了我和他所在的城墙间,微微招手笑道:“却常,你还不下来?我可要走了。”
于是我这番话,就此咽进了肚子。我朋友shenshen叹了口气,一转身,飘然下了城楼。那男人的妹夫早在一旁等候,一见他落地,便递上一物,笑道:“物归原主,幸甚幸甚。”日光下瞧得分明,正是那只缠丝血玉化龙鱼,先前破了的地方,已用碧金长长地补了一线。这条鱼害得他一世分崩离析,实在是最大的不祥之物,有甚么可幸的?人人都争着抢着送还他,简直倒霉之极。他接了鱼儿,同怀中那只放在一处,又是稀奇宝贵的一对儿。那男人见了,笑得十分得意,说道:“这般信物也能失而复返,我与你还不是天生的孽缘麽?”伸出手来,挽了我朋友一同上车。他儿子伫立在旁,冷冷道:“我还道只有他不肯爱惜眼前物事,不想有人比他更甚。”说着抬起头来,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他妹夫也摇了摇头,神色甚是悲悯,一拍那少年的头,温然道:“柳儿,走罢!”此际_Chun_Guang_如脂,普照人间一切温柔、梦魇,照着那车子更行更远,转过街角,就此再也不见。
(马小蛇说过最后一句,神色渐散,目光空洞,不知望向了天际中哪一处。
丁贫同天心弃对视一眼,一时拿捏不住他心中所想,迟迟才问:“**后来怎样?”)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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