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翊的心脏狠狠地咯噔了一下,想也没想,转身就走回茶水间。
芮夫人却眼尖地叫道:“小义,快给丞相大人上茶!今天咱们凝香坊可是风光了!先是可汗大王,又是丞相大人,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呀!不把春菱、夏雪姑娘也给请来!”
芮夫人挥了挥扇子,装傻充愣,以她灵通的耳目,能不知道大苑王来上京是娶亲的吗?她如果把冬月给撵下去了,不是让场面更尴尬?
老丞相李远因为是气喘吁吁地跑来,汗流个不停,一面拿汗巾抹着额头,一面摆了摆手道:“免了,免了,恭迎可汗回宫要紧。”
铁穆尔面无表情地赐坐,芮夫人这时才让冬月下去,一时间的冷场,该是尹天翊出来“缓和”气氛了,芮夫人之前三次说要上茶,他都胆颤心惊地拖着,这次再不出去,别说芮夫人,恐怕连铁穆尔都要觉得奇怪了。
果然,大家的视线都不自自主地飘向屏风那边,尹天翊快站都站不住了,手脚都在发抖。
他缓慢地转过身,低着头,双手发软地举着柚木茶盘,小步走到八仙桌旁边,将茶碗放下。
“大人请用茶。”
他用微微发颤的声音说,躬着身子,拿茶盘挡着丞相的视线。
李远原本就心事重重,那瑞王爷还没找到呢,铁穆尔就到了京城,这下刻怎么办?他也是心乱如麻,对那青布衣的茶水小厮,没正瞧一眼。
“贺兰大将军果然好本事,本王才到上京,他就收到风声了,只是……本王好不容易才来上京一趟,不看看上京闻名天下的秀丽景致,不是太可惜了?”
“可、可是……”你也不能看到春楼来啊!面对目光如炬、气势摄人的铁穆尔,李远频频擦汗,敢怒而不敢言,“这恐、恐……有不妥。”
“什么驼不驼的!”铁穆尔右侧的御侍都尉多杰喝道:“可汗想看什么?想住哪?还由你们决定?”
“只怕……你们是想可汗住到天牢里去吧?”左侧御恃都尉巴图Yin恻恻地搭腔。
“老臣岂敢。”李远赶紧
跪了下来,说道:“可汗大王是西州豪杰,万人景仰,金阈国自当以礼相待,圣上是诚心议和,这索鄂勒大人可以作证。”
其实索鄂勒一进大厅,就与铁穆尔交换了眼神,表示这次和亲是真的,贺兰隆并没有多做手脚。
只是这阵子上京闹飞贼,人心惶惶的,街头巷尾看起来有些风声鹤唳。
铁穆尔不冷不热地让丞相起来,李远擦了擦汗,放下汗巾,这低下去的眼睛,不偏不倚地和尹天翊对上,大吃一惊!
而一直猫着腰,卑躬屈膝的尹天翊,则彷佛听到了铡刀落下的声音,面无血色,慌忙作磕头状。
李远的心思转得飞快,不能现在认了瑞王爷,不然那铁穆尔就知道上京在闹腾什么了!万一铁穆尔恼羞成怒,那十万骑兵打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远当机立断,收敛了错愕的神色,当作不认识尹天翊。
可是他大吃一惊的时候,索鄂勒也认出了尹天翊,他是直肠子,脑袋里哪能想那么多,再说,也根本不知道瑞王爷逃婚的事情,吃惊地嚷道:“这……这不是瑞王爷吗?”
尹天翊只觉得晴一霹雳,眼睛前面都黑乎乎的,彷佛再也跪不住,身体软绵绵地摇晃。
“王爷?”铁穆尔扬起一边眉毛,完全不明白地看着地上战战兢兢的尹天翊,“什么王爷?”
“可汗您此次和亲的对象,瑞王爷啊!”索鄂勒抱拳道,一副仍不敢相信的样子。
感觉到铁穆尔的视线就像刀锯般向自己割来,尹天翊的青布衣就被冷汗濡湿了,他吓坏了,哆哆嗦嗦地不敢抬头。
“这呆头呆脑的小厮怎么会是王爷?索鄂勒大人,不可能吧?”李远走前一步,皱眉说道。
“可他确实是瑞王爷啊!”索鄂勒讷讷地说道,低头不住打量着尹天翊。
“金阈王爷是什么身分?岂会这般草履粗衣?只是容貌有几分相似罢了!”李远坚定不移地说。
“是吗?”这下索鄂勒也不确定了,嘀咕着,“可天下哪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啊……”
铁穆尔冷冷地看着丞相李远,又看着不明就里的索鄂勒,最后盯着畏畏缩缩的尹天翊,冷若冰霜地问:“你叫什么?”
尹天翊愣了愣,窝着身子,以模糊不清的声音说:“小义。”
“几岁?”
“十、十八。”
“你是不是王爷?”铁穆尔开门见山地问,眼神更加犀利可怖。
“小的不是,小的哪有这等福分!”尹天翊慌忙磕头。
一旁,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芮夫人也赶紧下跪,“可汗大王,这小义是我们茶水间的小厮,从小就是孤儿,绝不是王爷。”
“是吗?”铁穆尔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不是,你们慌什么?”
“奴婢哪是慌,是吓了一跳哇,这小厮突然被人说成了王爷,能不心惊吗?”芮夫人辩解道。
其实,她完全是为了自已,小义如果是瑞王爷,那他不就是在逃婚?凝香坊藏起了他,还能开下去吗?
“那丞相大人刚才又是惊什么?”铁穆尔矛头一转,指向丞相李远。
“这……”李远一顿,“乍看这杂役长得像瑞王爷,老臣也是吓了一跳啊。”
“那他不是王爷?”铁穆尔冷森森地着问。
“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五官相像而已,他绝不是王爷。”丞相李远深深鞠了一躬。
铁穆尔沉默半
响,看着一直不敢抬头的尹天翊,突然牵动了一下嘴角,“不是王爷……那是仆人,他卖多少钱?”
“什么?”芮夫人和丞相都没有听懂。
“我想要一个马夫,赤骥奔了几百里地,满身是泥,疲乏得很,我又把侍从拉在了后面,所以想买一个马夫。”铁穆尔扬手,巴图从怀中拿出一锭金灿灿的黄金,不容分说地塞到芮夫人手里。
“这、这……”芮夫人不知所措,李远张口结舌,尹天翊更是慌张得不知道刻怎么办才好。
“有问题吗?”铁穆尔问。
“岂敢。”李远只好跪了下去。
“那好,本王今日就歇在凝香坊,明日进宫,贺兰大将军如果不满,就让他自已来见我!”铁穆尔高高在上地说,李远不敢多看尹天翊,跪安后,和索鄂勒一起退了下去。
芮夫人摇着扇子,又招来了冬月、夏雪和秋燕,一个弹琴,一个沏酒,一个翩翩起舞。
浓眉粗目,鼻梁上还有刀疤的多杰,注意到尹天翊还跪在八仙桌旁,不快地喝道:“你在这干什么?还不去马房?”
“马、马房?”尹天翊仓惶地抬起头来,然后才像恍然大晤般,连连点头,“是,小的立刻就去!”
铁穆尔拿着酒盅,像喝水一般面不改色地喝着陈年贡酒,那种酒普通人喝三杯就东倒西歪了。
尹天翊很吃惊,而后,才看清了铁穆尔的眼神,森冷严厉,像两把利剑一样紧盯着他,尹天翊吓得赶紧低头,退出了大厅。
走出画舫后,六神无主的尹天翊,像没头苍蝇似地一直往前走,他走得又快、又急、又慌,直走到凝香坊杳无人影的后门前,才刹住脚步。
后门平时是上锁的,钥匙只有芮夫人有,芮夫人才口口声声地说他是孤儿,现在怎么会帮助他逃走!
尹天翊抹了把汗水,愁眉苦脸,如果不走,铁穆尔明天一进宫,见不到瑞王爷,这事情就会被拆穿,如果走,宫里有了瑞王爷,却不见了小义,这逃婚的事情还是会被拆穿!
等一下!尹天翊突然一击掌!他为什么要回去?明知道是天牢大狱,他还想自投罗网呀!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咚咚作响的脚步声,尹天翊回头,吓得七魂没了六魄,是那个长相可怕的多杰正朝他走来!
“可汗说对了!你是不是想逃?”多杰一拉腰间的弯刀,气势汹汹!
“不……我……”尹天翊直摇头,一手慌张地指向堆在后院墙角的草垛,“我只是来搬点乾草!”
多杰狐疑地看着草垛,又看了看上锁的后门,放低了嗓门,“可汗吩咐了,他到哪儿,你就得到哪儿,这迎亲大队一到,金阈皇子上了金轿,你就跟着皇子,好好伺候你家主人,可汗不会亏待你的!”
“是。”尹天翊只能唯诺地点头,心里却急得要命,这宫里怎么会有两个瑞王爷啊!
“还有,赤骥可是可汗的心头肉,这泥,要用清水洗刷三遍,这马鬓,要仔仔细细地梳,槽里放上乾草,马蹄马鞍也要洗刷乾净!”
“是,小的知道。”
尹天翊其实很怕马,十二岁时,先帝在御林苑同皇太子、他,还有众武将一起狩猎,他不懂骑马,上去后一把揪住了马鬓,结果那高头大马嘶鸣着疾冲起来,一路疯了似地横冲直撞!
众武将在后面大呼小叫,追赶着他,他吓坏了,什么也听不到,更加捞不到缰绳,突然一道陡坡,烈马凌空一跃,他就跌了下来,连续十几个翻滚才停住,还差点死在武将的马蹄之下!
自此,尹天翊就再也没有靠近过马匹。
可现在,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尹天翊用单轮推车,推着一大堆乾草,吱吱嘎嘎,摇摇晃晃地停在马厩前。
还未走近,就闻到好浓的臭气,他拿汗巾扎了口鼻,
硬着头皮走进有些Yin暗的马厩,看了看里面的马,一共有五匹,个个精壮,虽有些脏可还是气宇轩昂,嘶嘶地喷着霉气。
最里面的一匹马,赤红色没有一根杂毛,和熟透的枣一样颜色,让人惊奇,它的两耳尖尖耸立,长鬃如千条丝,两眼炯炯闪光,它的腿比其他四匹马要矫健锋棱,马鞍也更加精致华丽,尹天翊想,这大概就是赤骥。
尹天翊屏息静气,小心地拉开木栏栅,靠近赤骥,这马只是晃了两下脑袋,不理他。
“该……该怎么做呢?”尹天翊很为难,望着马背自言自语道:“先、先解了马鞍?”
他伸出手,才碰到马鞍,赤骥就烦躁地踏着蹄子,吓得他缩回手,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自已都觉得寓囊!叹了口气,如果是尹天忧,肯定三两下就把马驯得服服贴贴,而四弟尹天然,虽然不会驯马,一张《百骏图》,却勾勒出形态各异的百匹骏马,栩栩如生,令群臣折服。
相比较之下,自已无才、无能、无貌、无权势,难怪不讨人喜欢,不过,就算如此太后也不能叫他“蚁鼠之辈”,他也有他的自尊心啊!
赤骥低低地嘶鸣了一声,尹天翊回过神,拉下汗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抓住马鞍。
赤骥的铁蹄一动,尹天翊的腿就有些发抖,幸好,赤骥只是对陌生的气味紧张,并没有真的把他尥飞。
“真沉……”马鞍很沉重,尹天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拖了下来。
青龙帝的御书房宏巍殿,贺兰隆放下《六韬》书卷,看着跪在堂下的丞相李远,秀丽的眉头冷冰冰地皱着,非常不快!
该接的没接回来,该找的更找不回来,若铁穆尔到了皇宫,叫青龙帝怎么下台?
尹天颀端坐在龙椅上,肃然沉思,和亲不仅是家事,更是国事,尹天翊如果找不回来,他就会失信於人,让天下人笑话!
是皇太子时,尹天颀不会如此逼迫自已的弟弟,可他现在是皇帝,外有强敌铁穆尔,内有咄咄逼人的贞太后,和随时会倒戈相向的一众大臣,攘外必先安内,要坐稳这个位子,他必须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就算对不起尹天翊,他也只能这样做了。
想到这里,尹天颀砰地摞下茶碗,吓得李远直磕头!
“臣罪该万死!”
“既然知道万死,还不赶快把人找回来!”尹天颀一挥金龙飞舞的衣袖,沉声说:“子时,瑞王爷还未回宫,你也不用回来了!”
“臣谨遵懿旨。”听到青龙帝一语双关,李远脸色惨白,急忙磕头,浑浑噩噩地退出殿门。
贺兰隆看着尹天颀,知道他是豁出去了,可是心里也不好受,所以没有说话,重新拿起了兵书。
成时三刻,尹天翊才把赤骥洗刷乾净,累得腰酸背疼,头昏眼花,扶着木柱才站得起来。
豆大的煤油灯下,一双手又粗又红,再透过水桶看看自已的样子,脸脏兮兮地,头发也很乱,衣服上沾着泥,嘴边却带着傻傻的笑,他抹了把脸,忽然,听到外面有乒乒乓乓的声音。
然后这声音越来越大,吼叫声,谩骂声,夹杂着纷乱的脚步和利箭发出的“嗖嗖”声。
尹天翊还不明自怎么回事,匡啷一声惊天巨响,马房芭蕉叶搭的屋顶塌了下来,一个人重重地摔落在草垛上。
尹天翊惊得目瞪口呆,因为灯灭了,他也看不清那个人是谁,马儿都受了惊,在嘶鸣踹踏着。
紧接着,一阵箭雨就穿透篙笆墙,密密匝匝地Sh_e了进来,尹天翊赶紧搬过马鞍,挡在那个人前面。
“嗖嗖嗖” 七、八箭全Sh_e在了马鞍上!
男人扔掉马鞍,急退几步,一手抓住赤骥的缰绳,一手抓住尹天翊的手臂,翻身飞掠上马背!
“你干什么?”尹天翊大叫,那人一拉缰绳,大吼一声,赤骥也一跃而起,如离弦之箭般破马厩而出。
外面是一片月光剑影,有中州人,蒙面人,也有西州人,尹天翊看得眼花撩乱,因为没有马鞍,他快掉下来,死死地抓着马鬓。
“放箭!快放箭!”
还有叽哩呱啦的外族语言。
棍乱中,尹天翊看见无数把月朝自已砍来,但还没靠近,就被身后的男人一鞭子抽飞,腥红片片。
后院恍若战场,远处火光冲天,男人一夹马腹,同时凌厉起鞭,挡住密集的箭雨。
好几次尹天翊以为自已中箭了,却没事。
男人策马往中庭方向突围,突然,路旁有两把弯月朝马腿斜劈过来,赤骥依日疾驰,在刀快砍到的时候,一个飞跃,铁蹄正中杀手的脸面,一声凄厉的惨叫,尹天翊正好看到那爆裂的眼睛和飞溅的血,吓得魂不附体!
哒哒哒!赤骥一直在疾驰,如它的名字,足不践土,凝香坊偏门也有埋伏,而且是刀箭镖枪,电光石火,非置男人於死地不可!
赤骥很快,男人的鞭子也锐如冷电,招招击中敌人的死穴!
耳边是风声呼啸,身后是杀戮的惨叫与铁蹄的踩踏,尹天翊不敢再看,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呼吸是又急又促!
然后,不知又奔了多久,马蹄声不再清脆响亮,而是越来越闷,尹天翊感觉男人策马忽向北边,又忽向西边,尔后似乎又上了阡陌小路。
尹天翊已经完全记不住方向了,只觉得四周越来越幽静,甚至听到了虫子鸣叫的声音。
尹天翊悄悄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飞速往后掠去的森林的景色,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们已经到了北郊森林?
追兵已被甩掉,男人却仍日往前疾驰,天色很暗,道路两边似有魑魅出没,隐隐蓝色的幽光,时明时灭。
尹天翊之前出了一身汗,现在已经冷却,又经深夜里的冷风一吹,更觉得Yin冷刺骨。
在一个供奉地藏菩萨的石龛前,男人终於一拉赤骥的缰绳,让它停了下来。这里远离人烟,这石龛也攀着杂草,男人收起鞭子,厉声道:“快放手。”
这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似曾相识,尹天翊愕了一愕,忽然想了起来,是大苑王铁穆尔!脸色即刻大变,这是什么孽缘?
其实他早该想到,能骑赤骥,又把鞭子耍得那么好的,除了铁穆尔还能有谁?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铁穆尔的口气很不好,怒冲冲地,当然了,被人伏击心情怎么会好,尹天翊缓缓地松开僵硬了的手指,刚才他太害怕,差点把马鬓给揪了下来。
“下去。”铁穆尔又命令道。
尹天翊慌张回头,看着铁穆尔,这天寒地冻,杳无人烟的,他怎么回城里?
铁穆尔却不理他,抓住他的肩膀,就这样把他扔了下去。
“喂,我好歹还救了你一命!”尹天翊摔得好痛,满手是泥,膝盖也青了。
“你是我买下的,就算为我死了,又怎样。”铁穆尔冷淡地说,一手拉着缰绳,也想下马。
可是他的动作很钝,几乎是摔下来的,砰的一声,第二次落在尹天翊面前。
尹天翊瞪圆眼睛,才看到他背上有一大片血红,那伤口触目惊心,还在往外渗血,普通人流那么多血肯定昏迷了,铁穆尔却还有意识,他皱着浓眉,坐在地上,从手腕到X_io_ng口,
一连封了四、五个穴道。
“你……你受伤了。”尹天翊小声说,换来铁穆尔Yin冷地一瞪,意思是,“废话!”
“那……”尹天翊咽了一下唾沫,声音更是细如蚊子,“会、会死吗?”
铁穆尔定定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头怪物,冷冰冰的,愠怒的。
“我不是在咒你。”尹天翊吓白了脸,同时还打一个大喷嚏。
铁穆尔嫌恶地避开脸,中州人久居於室,体质孱弱,不像大苑,妇女儿童都能走上十天而不做一顿饭,只吃些乾Ru醅,腌牛肉来维持生命。
他不喜欢中州人,可就像水赳火,火赳金,偏偏遇上了贺兰隆,有贺兰隆在,他就打不下嵩阳关,可同样地,贺兰隆也奈何他不得,不然两国也不会和亲。
铁穆尔低头察看自已的伤势,手臂上是月伤,背后是箭伤,箭有毒,他发现行气不顺才封住了经脉,后背钝痛,得先去毒。
至於这次被人突袭,虽然暗杀者使用的是中州弓箭,可那拉弦的姿势明显是西州人,大巷大大小小六十二个部落,各有各的矛盾,想杀他的人,不少於二十个。
不管是谁,被他查出来,杀无赦!
尹天翊见铁穆尔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不自得站开了一些以免惹祸上身,铁穆尔脱下裘衣,低沉地道:“你过来。”
“我?”尹天翊轻声应着,缓慢地挪动了一步。
铁穆尔浓眉深蹙,这杂役怎么这么笨,一步一个指令,“生火、拿刀、取药,箭我之前已经折断了,但箭头还在里面,你不是要我自已把它从背上取出来吧?”
“哦……是这样。”原来不是要拿他Xie愤,尹天翊松了口气,走近铁穆尔,可是也很发愁,他什么时候生过火,什么时候替人治过伤?
他呆呆地看着铁穆尔,手足无措。
“先把我的衣服脱下来。”
尹天翊小心翼翼,又笨手笨脚地脱下铁穆尔的衣服。
“生火。”
尹天翊拿过火摺子,拾了一些树枝树叶,第一次,没点着,树枝太Ch_ao湿了,第二次,乾燥的松果点燃了,可风一吹,又灭了;第三次,尹天翊有了经验,守着微弱的火苗,并拨开Ch_ao湿的草皮,右他动作太大,这一拨,火星就散了。
尹天翊涨红了脸,铁穆尔已经想要杀人了,第四次,火又灭了以后,他粗鲁地夺过火摺子,三两下,就把火生了起来。
笨,罕见的笨,简直是天下第一笨!铁穆尔狠狠瞪着尹天翊,他怎各会买这样一个小厮?
对了,听说是和什么王爷长得一样,铁穆尔仔细看着火光下尹天翊困窘的脸,不免有些失望,平庸的五官,脏兮兮的样子,一丢进人群里,就看不见了,不过他是杂役,那王爷应该没那么糟糕。
见铁穆尔盯着他,上上下下看个没完,尹天翊的心也跟着上上下下,忐忑不安。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用这样鄙夷地看着他吧,人丑,怎么着,你也不见得俊!
尹天翊一生气,抬起头直瞪回去。嗯,斜飞入鬓的剑眉,浓黑深透的眼睛,鼻梁挺直,嘴唇像利刀一样薄而锐利,最重要的是,身上耶股傲视群雄的凛然与霸气,是他学不来,更比不上的。
越瞪,尹天翊就像霜打的叶子,越Xie气,眼帘不自自主地垂了下来。
铁穆尔也在反省,不过,是在反省自已怎么会和一个下人较
真。他皱了皱眉,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和小刀,丢了过去,“快点把箭头取出来!”
“这……怎么取?”尹天翊慌慌张张地拿起小刀,刀口向外,不像是救人,倒更像是要杀人。
“用火将刀消毒,在创口上洒上药,把箭头剜出来就是。”铁穆尔淡淡地说,一动不动地端坐着。
“哦……”尹在翊照着做,消毒,敷搽伤口,然后,有点发抖地下刀。
挖……
怎么会有怎么多血?
再挖
奇怪,怎么箭头不动?
再下刀……
铁穆尔的肩头微微一震,脸目森冷,他一直在忍,身上是大汗叠小汗,痛不堪言!
“我想,快好了,你再等等!”尹天翊也是满头大汗,其中一大半是紧张,怕铁穆尔忍无可忍,一掌劈了他!
“啊。”
箭头松动了,尹天翊一兴奋,这锋利无比的柳叶小月,哧地陷入铁穆尔的后背,登时,箭头没剜出来,血是涌流如注!
“对不起、对不起!”尹天翊哭丧着脸说,扯下衣服边角,赶紧止血,可是没什么用。
尹天翊吓得脸都白了,铣穆尔如果死了,那十万骑兵打进城来,自已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不,还不止,他可是杀人凶手!不等那十万骑兵,铁穆尔的亲信,就会把他杀了的!
想到这里,尹天翊低头,用发颤的唇舌轻轻覆住铁穆尔的伤口。
铁穆尔一怔,X_io_ng口想要大开杀戒的愤怒,被柔软的、温暖的、小心翼翼的舌头浇灭。他微蹙着眉头,一言不发地望着黝黑茂密的树林。
血止住了,箭头也取出来了,尹丢翊擦去嘴角的血,替铁穆尔再次上药。
劈啪,火舌攒动了一下。
伴着浓浓的暖意,尹天翊浑身虚脱地坐在地上,铁穆尔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胳膊上的刀伤也上了药,总不会再要他的命了。
可他才坐下,铁穆尔就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地封了他身上十数个穴位。
尹天翊瞪圆眼睛,他不懂武功,不知道铁穆尔做了什么,只知道被点到的地方很疼,如万针齐齐戳刺一般,忍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
“哭什么!”铁穆尔鄙夷地说:“箭有毒,封你经脉是为你好,不想七窍流血,就坐着别动!”
尹在翊又惊又怕,没动,连话都不敢说。
可是那疼痛非常人能忍,X_io_ng口胀了一股气,疼得彷佛要炸裂开来,尹天翊抽噎着,泪如泉涌。
铁穆尔叹了口气,问道:“很痛?”
尹天翊红着眼睛点头。
“要忍着。”
尹天翊再点头,面无血色。
“你总是这样给人治疗的吗?你知不知道十枝箭里九枝有毒?”
尹天翊摇头,如果知道有毒,他绝不会去吸伤口的血。
“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耶真谢谢你了。”尹天翊心里想着,哀怨地看着他,就怕我命衰做了替死鬼。
铁穆尔伸手抓住尹天翊的下颚,抬高,强势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