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敲了两声铁板,又等了十几秒,头顶的井盖才被打开,他连忙手脚
轻快地爬上去,抱怨道:“怎么这么慢。”
瓶盖说:“刚我听外面有声音,没敢动,万一你又被逮个正着怎么办。”
安息瘪瘪嘴,不情不愿地恢复了工作模式,带上麻纤手套,伸了个懒腰,露出一小截腰。
瓶盖又说:“今天这个地方老有杂音,不知道是什么。”
“哪儿?”安息侧过耳朵:“你说这个轰轰的声音?”
瓶盖点头:“这个循环器年纪挺大了吧,不会是要爆炸吧。”
安息瞪了他一眼,又趴过去将耳朵贴着大水箱的外壁:“不过她是年头不短了,咱们出生的时候就在这了,在那之前不知道已经在这多少年了。”
瓶盖说:“搞不好里面都锈掉了,咱们会不会重金属中毒啊。”
安息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第一这不是重金属,第二废土上的每个人都在或多或少的中毒,第三……算了,跟你说什么。”
瓶盖不满意他看智障的表情,忽然想到:“对了,那个外来者怎么样了?”
安息说:“还是老样子,不说话,一脸不爽地吃完饭,再一脸不爽地吃药。”
瓶盖摇着脑袋:“他那么壮,不知道之后会被派去哪边工作,可能是发电站吧。”
“或者武器室。”安息想起了他卷刃的匕首和能量枪:“他今天好像洗了头发和胡子。”
“诶?可是那边没通循环水的管道啊。”瓶盖说完之后反应过来:“用饮用水洗头啊,真奢侈。”
瓶子看着安息爬上爬下地检查故障,插不上手,百无聊赖地问:“你说他以前住的避难站在哪?离咱们这近吗?说起来我根本不知道咱们站周围有几个避难站啊。不过他探索废土都探索到门口来了,应该也离得不远吧。”
安息的声音从水箱底部传来:“你怎么知道他以前也生活在避难站?”
瓶盖有些莫名:“那不然呢,总不能住在地表吧。”
安息想了一下,也说不上为什么,只含糊道:“我觉得他不像,他……有点特别。”
隔天午饭时间,鈿安去药品站取新一周的药剂,安息便自告奋勇端着水和午饭下了七层。废土看今天是他一个人,也没有任何感想,只默默撑着床沿坐直身体,凑到安息给他支的就餐小桌子旁,弯腰时小心避开了伤处。安息忽然发现废土的胡子不但变干净了,还短了一点,不过参差不齐地,像是用什么不太锋利的东西费劲地修理过。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安息从小到大不曾暴露在自然的太阳光下,皮肤比废土白了起码三个度,头发也有些发黄,不是他那样的深棕色,对比下来自己个子也很瘦小,大腿像别人胳膊粗。
“看什么。”废土突然出声了,安息吃了一惊——对方连眼睛都没抬,仍旧一口一口地吃着米黄色的营养剂浓汤,要不是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安息都要怀疑那三个字不是他说的了。
没有得到回答,废土看过来,又说了一遍:“你一直盯着我。”
安息吞了吞不存在的口水,说:“我,我只是随便找个地方盯着发呆而已。”
废土不置可否地收回目光,又吃了一勺,才说:“昨天也是,前天也是,大前天也是,我醒来的时候也是。”
原来他记得……而且还都看在眼里,安息耳朵发烫,绯红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可他本人毫无所察,说:“对不起。”
废土的手顿了顿,想说些什么,又放弃了。
安息这下不知道该看哪里了,只得盯着墙角的货架,鼓了鼓x_io_ng膛,又问:“你从哪里来?”
废土指了指头顶,说:“废土。”
“不是,那之前呢?”安息重新措辞:“你住的地方远吗?”
废土答:“远,也不远,我住的地方不
固定,而世界很大。”
安息微张着嘴点了点头——他不知道世界有多大,他只知道辐sh_e避难站有多大。
他知道避难站有多少个房间,多少个井梯,多少个张桌子,多少把枪,但是这铜墙铁壁之外的世界,他一无所知。
安息一下子涌上了一丝窘迫的自卑感,不再提问,空气里只有废土勺子和盘子触碰的声音。
他吃完之后,又仰趟靠在床头,鈿安还没来,安息估算着时间觉得自己该走了,他把废土的水瓶重新注满,听着水流填满瓶身的歌声渐渐高昂,开口道:“下次你别用饮用水洗头了,楼上有循环水,这个你留着喝。”
废土斜眼看看他,没有道谢,说:“哦。”
安息抱着空水壶直起腰,居高临下看他,又问:“你会留在这里吗?”
废土单手掀开外套,撩起里衣,露出止血带裹住的腰部,语带讽刺地问:“我能去哪?”
安息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他也只学着废土的样子“哦”了一声,端着餐盘却还不走。
废土也静静看着他,不出声也不眨眼,但眼神分明在说:“还有事?”
安息张了张嘴,说:“呃,2397号辐sh_e避难所,欢,欢迎你。”
说完他就匆匆走掉了。
回到五层时安息发现餐厅已经没有人了,暗道不好,连忙把餐盘丢下,顺着污水管道向上爬,他急切地敲了三下头顶的井盖,不出几秒就被打开了,独耳背光站在那,瓶盖惶恐地贴着墙根站好。
独耳的脸色很差,他缺失耳朵的那半边脸在光影下尤其骇人,甚至没有问安息去了哪,直接摔上了铁盖,巨响炸得安息耳鸣了一会儿。
隔天安息就被“下放”到了十二层新开辟的药品站,瓶盖抽抽搭搭地站在井梯外面跟他挥手。
“过两天就回来了。”瓶盖断断续续地说。
十二层说起来有药品站,体能训练室和抗辐sh_e研究所,但其实都是楼上多余物资的存放地,鲜有人至,体能训练室更是从未有人光临过。他们站只有两三个人轮流出去探索废土,对于辐sh_e芯、药品和武器的需要都不是特别大,只是为了对付偶尔的变异怪物入侵。十层以下平时几乎没人来,一直荒废着。
但现在这里就是安息的工作地了——他也是这里唯一的员工。
安息虽然此前在净水站工作了三年,但其实全站的每一个房间都呆过一段时间,什么都知道一点,这也是土著穴居人的优势。他学东西很快,修理机器尤其在行。
他如今再一次地回到了医药站——此前,安息母亲被感染的时候,他三天两头地往医疗站跑,把所有医生说有用没有用的方法都试了一遍,虽然最后还是没有什么用。
地底的生活没有太阳光,过敏源也很单一,营养浓汤再怎么搭配也总是缺了几种微量元素,安息的母亲抵抗力不好,被感染的部分很快就病变了,从健康到死亡只用了让人胆寒的一小段日子。
安息步入这个布置熟悉的房间,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那一段日子,有什么东西抓挠墙体的声音叫他神经紧绷,仿佛死神下一刻就会从天花板上坠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