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信]一页真:云老师早上好!今天有沙尘暴,注意防风哦
[私信]一页真:云老师午饭吃了吗?推荐一家外卖,特别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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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信]一页真:云老师晚安3
[私信]一页真:云老师早上好!苏州街的行道树长新叶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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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信]一页真:好消息!明天有首钢的季后赛!坏消息,我忘了买票,呜呜呜……
[私信]一页真:啊,我想起来云老师不看篮球板块!无视我无视我。
……
[私信]一页真:看到云老师的新帖子啦!谢谢科普?好棒!期待六月的金星凌
日!
[私信]一页真:啊呸,水星凌日!
[私信]一页真:唉,云老师到底有没有看过我的私信呢?
[私信]云行鹭:有。
[私信]一页真:!!!!!!
[私信]云行鹭:别期待了,水星凌日肉眼观测不到。
[私信]一页真:……
项真是个很黏糊的人,每天都会给程振云发些早安晚安的废话。程振云也有一些粉会没事儿给他发私信,都不像项真这么夸张。他准时又话多,像个啰嗦的闹钟。程振云大部分时候都不理他,偶尔回一条简短的单字,项真就会上赶着把这一整天的心路历程都告诉他。
有一回,项真期期艾艾地发了一大段话,大意是问程振云会不会嫌他烦人。隔着屏幕都能看出来他的纠结。
[私信]一页真:……云老师,我是不是特别烦啊……
[私信]一页真:唉,我男票嫌我黏人,我们刚吵架了qaq
[私信]一页真:……我想让他看着我啊……只有上床才找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平时都不关心一下,连炮友都不如,谈什么恋爱嘛……
——[一页真]撤回了一条私信——
[私信]一页真:对不起对不起,云老师是直男,我不该讲这些的。
[私信]一页真:对不起啊云老师,我倒苦水了……
[私信]一页真:……啊,云老师会不会也觉得我烦呢?每天讲这些有的没的……
[私信]一页真:云老师qaq对不起,我会控制住的。
程振云本来懒得回,可是项真那天直到晚上也没有发下一条私信,好像真的钻了牛角尖。程振云洗漱完,窝在床上漫不经心地刷新了两三次,又倒回去看了一遍聊天记录,最后随手回了一条。
[私信]云行鹭:我知道怎么用屏蔽和拉黑。
这句话绝对算不上什么宽we_i,但项真奇迹般地接受了,并且满血满魔原地复活。
废话再次塞满了云行鹭的私信箱。
程振云的习惯是早晨查工作邮箱,睡前刷社交网络。他的世界井井有条,并不需要一页真那些莫名其妙的搭话。一页真就像是他无意中订阅的公众号,虽然更新勤劳,但常年卖萌失败,资讯也不怎么靠谱,程振云看看就算,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意思。
可是这一天没有晚安信息。
程振云推开电脑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半。项真每周一休息,其余时候都要给学生上篮球课,作息比程振云规律多了,一般十点刚过就会给他发私信,统计误差不超过一刻钟。
到现在,至少已经有六个标准差。
程振云想了想,给项真打了个电话。铃声响了将近一分钟才被接起来。
那边背景音非常嘈杂,有舞曲和尖叫声,还有玻璃撞击的声音。程振云刚一接通便嘴角一抽,把手机拿远了些:“项真?”
有那么一会儿,程振云怀疑项真手机失窃了。然后他听见项真叫他:“云老师……”
他的声音都抖出花儿了,听起来像是在哭。
程振云蹙起眉:“你在哪儿?”
项真:“目、目的地
……”
他是真的哭了,说话都破音,抽抽搭搭地问程振云可不可以来接他,语气委屈得好像是程振云把他遗弃在酒吧。
程振云:“……我们很熟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项真小声说:“对不起……”
程振云都听得出来他的声音蔫了。背景音乐换了一首加倍吵闹的歌,程振云把手机推得更远,按着太阳穴打开了谷歌地图。
一个小时之后,程振云到了工体西路。
目的地不太好找,程振云一直走到跟地图上定位的顶针重合了,才终于看到不远处destination字样的荧光灯。挑高的砖墙上开了小门,程振云皱着眉走进去,迎面撞上了一张l_uo男海报。
“……”
他给项真打了个电话,没人接。院子里只有一幢居民楼似的二层小楼,荧光灯牌就贴在红砖墙面上。微光照出角落里两个紧贴在一起的人影,程振云不太想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他转身独自进了小楼。
目的地是个酒吧,还是个很喧闹的酒吧,一进门就是嘈杂的声浪与迷离的灯光。一层是舞池,被划分成了数个区域,熙熙攘攘的全是人。
男人。
程振云站在走廊里扫了一眼,没瞧见项真。他又给项真打了个电话,这回移动直接提示关机了。
程振云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几分钟,嘴一撇,进去找人了。
不愧是gay bar。
程振云从人群里挤进去,感觉自己被人mo了屁股,额角青筋突突地跳。男士香水的味道与体味混合着刺激鼻腔,程振云用尽了修养才没伸手掏口罩。
项真个子高,体格显眼,程振云一圈找下来没遇上,估mo着人确实不在。他看好地形,一路披荆斩棘挤到走廊尽头,转弯上了楼梯。
二层都是包厢,程振云走过一群化了舞台妆的皮裤青年和他们涂了油的在灯光下泛出奇异金属光泽的肌肉,推开了反戴棒球帽的青年递过来的一杯看不出品种的酒,没理睬那句莫名其妙的关于二进制的问话,终于在第三间包厢看到了坐在吧台的项真。
项真正握着酒杯默不吭声地掉眼泪,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了。程振云走到他旁边坐下,他便受惊似的一抬头,眼眶红得吓人。
项真抽了抽鼻子,一大颗眼泪又掉下来了:“云老师……”
他的嗓子沙哑,大概是哭得太久了。程振云应了一声,移开了目光。项真虽然长得好看,到底也是个硬朗系的样貌,哭成这副乱七八糟的样子,离楚楚动人简直隔了一个银河系。
项真自己显然也知道。他抹了把脸,低声说:“对不起,麻烦云老师了。”
声音还在抖。
程振云说:“嗯。”
他左右看了一圈。项真独自坐在吧台转椅上,调酒的小哥这会儿不在,长沙发上坐着几个形容暧昧的男人,角落yin暗处还有一对在接吻的,都没对项真表示关注,看起来并不相识。
程振云问:“走吗?”
项真默默点了头,扶着吧台站起来,瞧着仍在犯晕。程振云起身撑住了他的手臂。项真太沉了,一米九几的个头,又肌肉结实,险些没把程振云就地压趴。
项真赶紧抓住吧台台面,尴尬道:“云老师,咱们再坐会儿吧……我醒醒神,一会儿就能走了。”
程振云把他架到包厢角落的短沙发上。
项真体温很高,又穿了件黑色紧身背心,胳臂肩膀上的皮肤都l_uo露着,ch_ao热的触感直接贴在程振云脖子上。程振云侧头看了一眼。背着光,项真侧脸棱角分明。
项真倒进沙发里,片刻后翻过身,仰起头闭上了眼睛。他把左手横搭在眉骨上挡住灯,低声道:“程老师
,我又被甩了。”
程振云说:“哦。”
项真沉默了几秒,嘴角一弯:“不愧是高冷的云老师。”
程振云没答话。他可不觉得自己高冷。高冷的人不会半夜三更跑来gay bar接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网友。
角落里那一对刚刚在接吻的男人脚步急切地相拥而去。程振云侧身让开路,再回头便见项真忽然挺起了腰身,眼神直愣愣地落在自己身上。包厢灯光太暗,他的瞳孔显出一种极其幽深的黑。
项真问:“云老师,你是gay吗?”
程振云望进他的眼睛,一时有点儿走神,半晌才答道:“不是。”
项真看起来有点儿失望。他趴在沙发扶手上,背脊曲线起伏像一座山丘,远景隐没在紧身背心里。
项真小声追问道:“那我可以跟你说这些吗?”
程振云说:“嗯。”
他等着项真说点儿什么,可是项真趴在那儿半晌不开口,眼眶越来越红,眼看着又要哭了。程振云有点儿怀疑是不是gay都这么爱哭。他抓起茶几上的纸巾盒递过去。
项真怔怔地看着纸巾盒,没有动作。程振云见他不接,便抽出来两三张纸巾塞在他手里。项真体格本就超标,又因为打篮球,指节十分宽大,递纸巾时程振云感觉自己mo到了复活节巨石像。
项真眨了眨眼,蓄在眼眶里的泪珠啪嗒落在了皮面沙发上。他声音略哑:“云老师,你人真好。”
程振云没理他。
项真继续道:“你长得也好看。”
程振云眼角一抽。
项真伸手mo了mo自己的脸,问程振云:“云老师,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程振云便与他对视。项真这会儿没再哭了。他斜倚在沙发上,昏暗的灯光落在侧脸,线条硬朗,五官深邃立体,像一座石膏像。
程振云说:“挺好。”
他不知道gay的审美品味。就他个人观感,项真身材健美,样貌好看——甚至不止是好看,如果除开刚刚哭得一脸乱七八糟的样子。
项真闻言,翘起嘴角,又伸手mo了mo脸:“这就是问云老师的坏处。完全不知道被夸是因为云老师人好还是我脸好。”
……
程振云想,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才给项真留下了“云老师是个老好人”的错误印象。
项真叹了口气,肩膀也松下来,脑袋埋进手臂里,闷声道:“长相不错,身材好,所以ons很好找啊。可是一谈恋爱就被甩。真他妈不好混。”
程振云不置可否。
项真说:“上一任是个劈腿骗婚的渣男——哦,就是键盘那个,不提了;”他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脑袋依旧埋在沙发扶手里,“这一任好歹是正经恋爱了吧,又嫌弃我太娘,才刚一个月就提了分手。”
程振云面无表情地听。
项真说:“我承认我是有点儿娘c,也确实有点儿黏糊,可我没有过分……他说我妨碍他泡吧,我其实只是想他多陪陪我而已……还有健身房,健身房里尽是狼,我不放心啊……”
程振云怀疑项真的简短停顿是在等他附和。
然而他并不知道基佬的恋爱常识。
项真闷闷道:“他还怪我电话打太多……本来就不经常见面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个秋天通一次电话,他都嫌多……
“他不高兴,我就会改的,他却不愿意等我改……他还说我不喜欢做爱。我喜欢的啊,可是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怎么可以进屋就求欢呢?虽然mo久了怎么说都会起火,但总该有点儿情调的……我每次都专门准备了——”
眼见着话题要进入程振云并不想知道的范围了,他果断地出声打断:“走吧。”
项真走路还有点儿晃,程振云抓着他的胳臂把他带下了楼。一层的舞池好像有活动,那群半l_uo皮裤男在舞池里摆好了开场姿势,走廊里零零散散的人都在往前排挤,程振云一路顺利地把项真带出了目的地。
室外月色反倒比室内灯光更明亮,项真脸上干涸的泪痕十分显眼。他好像还画了眼妆,眼睛下方被泪水晕开了一大团黑色。
程振云不知道什么是娘c,但如果娘c都像项真这么能哭,他还真有点佩服。
他戳了戳项真的胳膊:“去哪儿?”
项真打了个哭嗝,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大街上,表情带着迷茫。他问程振云:“云老师有车吗?”
程振云说:“没有。”
“打车过来的?”
“嗯。”
项真看起来又要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太麻烦云老师了。”
程振云别开目光,没说话。
项真说:“云老师有驾照吗?”
程振云点头。他的驾照搁在钱包里,一直随身带着。
项真便从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左右张望一眼,指了个不怎么明确的方向:“那边,白色沃尔沃。”
事实证明醉鬼的记忆力并不值得信赖。他们走出去两站地儿才看见路边停车位上的白色沃尔沃。一路寒风吹下来,项真的酒都快醒了。
程振云开了副驾驶门,刚准备把项真塞上车,就看到霸占着座位的那只一人高长腿泰迪熊。
项真尴尬道:“男朋友送的。今天刚分手……还没来得及扔。”
程振云抱着同他一般高的长腿熊丢到了后座,绕到驾驶座上车。
项真还晕着,倚在车窗上给程振云指路:“先上东二环,走西直门北大街——云老师你干嘛?”
程振云面无表情地收回左脚:“找离合。”
“……”
项真觉得今天的酒劲儿偏大,他清了清嗓子:“这是自动挡。”
程振云“哦”了一声,点火启动。
项真有点儿忧虑:“云老师,你头回开自动挡的车啊?”
程振云踩下油门:“嗯。”
他瞥了一眼项真忧虑的表情,忽然一笑:“拿到驾照之后第一次开车。”
……
项真觉得自己肯定还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