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宫墙shen处的龙爪槐拥着柿子树,难得在这岁末年_geng上绿意未凋,更高处的柿子树梢上吊着一个个橙红明亮的小灯笼,在灿烂日光里招摇着行人眼目。林嘉彦仰头望去,孩子似的露出了一个笑,何建功就问,想吃吗?得了个点头之后噔噔噔跑开了,过了会儿拿来个带弯钩的长竹竿,举高了一勾一挑,一个红彤彤的柿子就掉了下来。
何建功伸手要去接,冷不防一个更长的胳膊伸过去,大手一张稳稳托住。老何大大咧咧地来了句:“手挺快哈!”头也没回就继续钩柿子去了。噼里啪啦连续往下掉,钱赢左手三个右手四个玩杂技似的全收在手里,身后有人开始鼓掌,笑着夸道:“帅!”钱赢心下甚美,只可惜说这话的人不是自己最希望的那个。
他非常矜持地转过身把接了一怀的果子递给林嘉彦和季昀,隆冬季节冻得硬梆梆的柿子,随便擦了擦咬上一口,先不说酸甜滋味,这冰冻口_gan就已经是相当爽脆。林嘉彦乐呵呵地拿了一个给何建功,问:“这也算是御柿了吧?”何建功掐指一算,说这树种了有三十多年,应该是改革开放柿。一票人都乐了。
何建功所在的办公区域在外朝南三所,外头看起来也是朱墙金瓦,只是陈旧得厉害,并未如公众开放区域那么整饬一新。这倒更接近这座超过六百年历史磅礴建筑群的真相,一座灿烂朝阳下的Yan丽废墟。何建功没带他们往自己的工作区域里走,只是站在外头随便介绍了下,钱赢忽然开口问道:“修复一件作品需要多少年?”
何建功琢磨了下:“我来这里七年,手头完成的作品只有三件。”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
“可能干到死,也不会超过我当年在
学校里一学期能完成的作品数目。”
林嘉彦微微吃惊,他知道何建功当年是怎样的风云人物,一笔能画出雷霆风雨从龙见虎的天才少年。而今倒被这四面宫墙拘禁在nei,说不定——说不定照他话里透露的意思,还打算干上一辈子。
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曾经的疑问:“你真的放弃梦想啦?”
何建功摊了下手,笑道:“年轻时想着称王称霸自己要去开创个天下,但是见过另一条路上的风景以后,才忽然觉得那也很好。只是更需要沉下心来耐住寂寞,在毫无头绪里找头绪,在一团混乱里解决混乱。修复是比创造来得更艰苦,但是当一张稀烂的破碎图景在手底下一点点恢复得美妙如初。那一刻真是幸福得不得了,庆幸终究不曾错过,庆幸多亏了全心全意投入。”
这一番话听得几人都愣住了,钱赢最先回过神来,他shen沉地来了一句:“何先生**哦不,老何,你是个哲学家。”
夸完了老何以后,他nei心的危机_gan更加强烈,终于在后面的行程里,他悄悄地落在了后头,然后给林嘉彦发了条微信:你们在大学时_gan情特别好哦?
林嘉彦走在前头,跟何建功聊得正高兴,季昀温和含笑地也偶尔说上一两句。这一番和乐融融的三人行,看在钱赢的眼睛里头,简直是一左一右两_geng巨大的刺。林嘉彦压_geng没注意到手机,钱赢默默地把一口老血使劲儿往下咽,然后打起j神追上去。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在毫无头绪里找头绪,在一团混乱里解决混乱!
旧宫闭馆的日子里,各个对外开放的展厅惯例会对展品进行检查保养以及设备的必要维护,何建功带着他们从东门进,一路往中轴线走过去。偌大广场上除了偶尔经过的工作人员,整片区域寂静无人,天空极高远,而视野尽头就是沉沉覆压下来的旧王朝庞大殿宇,飞檐之上光华灿烂,重新描过了金的金龙和玺彩画被日光一照,隔着大老远也生出了教人莫敢B视的森严气度。季昀轻轻咕哝了一声:“magnificent。”
何建功手搭凉棚往大殿入口张望了一会儿,说道:“哎呀不巧,今儿正殿在保养金砖,恐怕走不到近前去看了,去别的宫转转。太后佛堂才收拾出来,过阵子就要对外开放了,让你们先睹为快一把。”
林嘉彦来过旧宫很多次,对正殿没什么执念。季昀倒有些好奇:“金砖?据说这是建材史上的奇迹,不计工本,价比黄金。”
何建功笑了:“你也说了,不计工本。不管做什么,这要是不惜代价投入了,那就不能拿正常价值来衡量了。然而再怎么做出花儿来,那也就是块铺地的砖头。‘价比黄金’那是夸张,我觉得我家里铺的瓷砖要光亮多了。”说得几人都笑起来,季昀又问,这古董地砖该如何保养?最多也不过就是靠人力用水一块块擦过去呗?
“用煤油。”这话是钱赢说的,进了这一片以后他原本没多话,这时冷不丁ca了一句。林嘉彦和季昀一起看向了他,何建功倒眼前一亮:“哟,看不出这位是nei行。”
钱赢略微尴尬地mo了下鼻子:“谈不上,接触过点皮毛。”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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