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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劲松手缚镣铐,被押解入囚车。车马辘辘驶离大理寺。他已久不见阳光,骤然驶到光天化日里,满眼都是光怪陆离的白亮影子,闭紧了眼还在一片黑暗里晃动不休。眼珠发涩得紧,应是不自禁流了泪。

原来下过雪了。他以前在边塞时就常常提醒新兵,不要一直盯着雪看,会瞎的。这回自己倒没防备,中了招。

他这样闭着眼,也不知道囚车正驶在哪处坊市。其实他睁了眼也不知道,京城那么大,他有大半地方没去过。他生活的天地从来只在方寸间,循规蹈矩,一成不变。唯一的变数在梅旧英,总得他拉着自己去哪儿玩,才开了眼界。

沈劲松虽不知自己驶在何方,却知道要驶去何处。

他即将成为白龙侯玉尘飞的俘虏,和许多城池、珍宝一道,作为求和的筹码。

昨夜梅旧英在探监时告诉他的。

他希望白龙侯能给他个痛快,但恐怕是异想天开。再不济任他打也行,他向来皮糙肉厚的。

只要不要……他全然不愿多想,那件事他从省事起便不愿多想。

过了许久他才发现囚车走不动了。他勉强掀开眼皮,仍是刺目白亮,影影幢幢,仿佛许多个人影。耳边也真的隐隐绰绰听到人声,似啼哭似悲诉。

“陷害忠良……白壁谗悔……”

“我们不让沈将军走!”“他是国之栋梁啊,他保护了我们,我们这回也要保护他。”

原来是……沈劲松有些不可置信,但眼中心中都已滚烫。原来是帝都百姓们自发地组成人墙,阻碍囚车的前进。

“一群刁民!”他听到押解官气得大骂,猛抽马鞭,马匹吃痛,哀嘶往前横冲直撞。那人墙一时给冲倒了,又无声无息地重新聚拢。押解官仍要故技重施,可突然抬眼,眺见整条街市都是人,一眼望过去,竟然望不到尽头,每一张脸上都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坚固神情,众志成城般无可动摇。他不禁胆寒,下一鞭怎么也挥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人群里啼哭声渐响,哭

声里饱含着耻辱和悲哀,连绵成一片亡国之悲的海洋。

“哭什么,送丧呢。”但听得一人懒洋洋冷冰冰道,伴随着一声凌厉鞭响破空而来,人群急急闪避,如ch_ao水般向两边分开,让路给一匹高大白马。

夏书曰马八尺以上为龙,那匹白马竟不止八尺,较成年男子还要高上两个头,擎头如鹰,麟腹虎x_io_ng,步履雄健。这白马开道,马后跟着数百匹精锐的银甲骑兵,铁蹄隆隆,大地似乎都跟着微颤,亦如重锤般沉沉砸入人心中。

为首的白马背上,应当便是万恶的西幽敌帅了,可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玉雪美人。

那美人绣袍紫貂裘,皓腕缠金鞭,容貌昳丽无双,几让人无法逼视。景朝人以白为美,男子不乏敷粉妆扮乃至服食玉髓以求白皙者,却从未见过如此肌肤如冰雪的姑sh_e仙人。这美人腰间却并不像景朝贵族们那样佩戴着玲珑玉饰,而是别着一把巨大的铜胎铁背弓——能挽起这把三石强弓的主人,必然是个臂力惊人的稀世猛将。

人群中识相之人早在见到那匹庞然巨马时就险险惊呼:白龙侯!当下连头都不敢抬,生怕眼珠都给剜掉。

白龙侯虽貌若好女,实则个xi_ng暴戾嗜杀,他是西幽皇帝的幼子,自幼被宠得无法无天,小时便喜欢将罪奴丢进兽场,令活人与饿狼搏杀;至十六岁上了战场,更得了个屠城斩首的鬼见愁凶名。

早年西幽草原各部内乱,他只在本国平复叛乱。至半年前,将一干大逆不道的小族灭得差不多了,终于秣马厉兵雄心勃勃地压向景朝边境。

没成想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劲敌。

那日听说部下在伊阳战败,玉尘飞勃然大怒:“景军没有一匹好马,他们的矛都生锈了,他们的士兵瘦得像病猫,他们的城墙甚至像酥饼般掉渣。这样一群乌合之众,你怎么会拿不下来!”

“他们有……有沈劲松。”

“谁?!”玉尘飞暴躁,“没听过。”

之后数月,玉尘飞听这名字直听到耳朵发腻为止,每次还是让他恨得牙痒,只盼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其实也不能怪玉尘飞一开始没听说过沈劲松。

沈劲松成名已是将近十年前。彼时他从内战不休无暇他顾的西幽那儿抢回了二州,被晋封成中郎将。他虽然不善经营打点人脉,常常被当地藩军下绊子抢军功,但就凭这样真枪真刀一城一池地开疆拓土,渐渐崭露头角。

其后两年,他受命南征北讨,百战百胜,升朔方将军,领两万人。沈劲松品行中正,为人简肃,治军甚严,麾下玄军被称为仁义之师。

六年前,御史大夫程麟朝一意孤行上奏天子,痛诉西北藩镇拥兵自重,致使君权傍落。先帝大怒,骂道,程麟朝好大的胆子,竟敢疏人骨肉。骂完为安抚众藩,将其麻利地下了诏狱。

程麟朝大公无私,针砭时弊,当下便有三十二人联名上书,以明圣听。沈劲松赫然在列。先帝被这伙人气得险些当场成了先帝,顺手治了个结党营私罪名,命时年还是御史台的梅旧英主理此案,罪魁祸首程麟朝腰斩于市,其余人等抓得抓,贬得贬,革得革,这其中沈劲松被贬为区区牙门将,终先帝一朝再未得起用。

数载沉沦,连坊间话本都忘了他们曾津津乐道的玄衣铁甲将军,更何况初来乍到的西幽人玉尘飞。

别看玉尘飞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桀骜样子,其实情报功课向来做得极妥当,部下在沈劲松那里碰了钉子后,他当夜急命景朝探子将沈劲松的生平呈上案头。

满头雾水地看了几天陈年话本后,他对沈劲松产生了错误的认知——景朝尚文崇道,喜品评人物外貌,坊间竟以讹传讹,把沈劲松渲染成了个秀美儒将,乌衣玉剑,风神蕴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玉尘飞理想中自己的画风就是这个样子的(而不是只知道打打杀杀没什么内涵的傻瓜武将),故而心喜道:想不到景朝还有这等风流盖世的大英雄?且教我亲自会上一会。

之后玉尘飞亲率荧惑骑兵,一路所向披靡,无人可挡。直杀到景朝第一雄关,玉遥关下。

迎战的正是临危受命,被抽调至此的牙门将沈劲松。

玉尘飞心中想的是风云龙虎会,事实上……

“哪儿呢?!我怎么没见到他?”玉尘飞在马上左顾右盼,跃跃y_u试。

“就是那个……”

“?………!!!”

眼前的沈劲松简直可以说是灰头土脸。

还骑着一匹愁眉苦脸的瘦马。

总而言之,一人一马都很丧气。

玉尘飞扫兴极了。

甚至感到自己受到了愚弄和羞辱。

“我非杀了他不可!!!”

他当即拍马向沈劲松冲去,一把重剑寒光凛然。

沈劲松那匹马以一种奇特的逃窜步法向自己奔来,更被玉尘飞的高头骏马衬得浑似呆驴。

玉尘飞悍然挥出一剑,只等沈劲松人头落地,未料想兵戈相撞,他的虎口率先一麻,心中亦一凛。

两人相持不下,脸也挨得极近。

总算看清沈劲松平平无奇的面庞上,有一双乌黑的眼睛。十年边疆岁月,沧桑风尘早已烙印在他沉郁谦冲的眼角眉梢,可也越衬得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如蕴芒焰于简淡中,藏美玉于未琢时。

他二人既势均力敌,沈劲松那近似木然的神情消融了,渐渐露出峥嵘头角。

终究是……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百下剑击皆不相上下,忽而沈劲松一蹙眉,随后就见他的坐骑终究受不住劲,咴咴叫着踉跄后退。

玉尘飞也不穷追猛舍,只是浑身热血沸腾,意犹未尽。

仿佛这辈子从没如此过瘾。

他笑道:“沈劲松,这匹马拖你后腿了,我送你匹好马,我们来日再战。”

沈劲松勒马伫立于不远处,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

他那种锐利风华倏尔掩去,如绝世名剑藏于鞘中,锋芒不再。

天地间又只剩一个灰头土脸的牙门将。

玉尘飞忽然觉得很遗憾。

又有些隐秘的得意——

世间唯有我知,他是何等,美人如玉剑如虹。

若是沈劲松多与他这样酣畅淋漓地打上几场,他也不会恨沈劲松恨得咬牙切齿。

沈劲松……可恶!!!

他居然再不出战,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地休养生息。

这厢沈劲松忙着种地练兵养马修墙铺路打铁,整个玉遥城热火朝天,大搞生产。

那厢玉尘飞气得快要吐血。他麾下荧惑骑兵如狼似虎,尔来战无不克,攻无不胜,尝有一夜间连下数寨的战绩,何等快意!——当然客观而言,是因为他在西幽征讨的都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的草原部落。

这回意气风发地挥师中州,沈劲松给他搞了个因地制宜的持久战,铜墙铁壁坚不可摧,让他这支骑兵师颇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憋屈感

玉尘飞本人也是少年心xi_ng,哪里受得了这等窝囊气,恨得不能活吞了沈劲松。

半年转眼过去,眼看沈劲松那里一天天兵强马壮羽翼渐丰,当年那支为他出生入死的玄军劲旅似乎又要重现江湖。

玉尘飞这边前方粮草源源不断消耗,军心涣散,后方西幽王庭也渐有非议——他那群满肚子黑水的肥猪哥哥们一直想挑他的错而不能得逞,这回终于踩住他的痛脚,快活地落井下石,忙得不可开交。

沈劲松以治待乱,玉尘飞遂于僵局中使出离间计。

他遣明珠百槲金万两与景朝天子宠妃啄香与权臣梅旧英,言道:这只是定金,事成之后,二位与我一道裂土封疆。一番密议,几方各有图谋,计遂成。

并敌一向,千里杀将,是谓巧能成事。

沈劲松以延误战机剿胡不利罪被召回京投入大狱的第二个月,玉尘飞麾下铁蹄踏破中州,长驱直下,入主帝都。

玉尘飞终于纵马至沈劲松囚车前,居高临下俯瞰着自己的战利品——可惜未能亲手狩猎他。

沈劲松给关了两个月,倒没瘦太多,他端正跪着,双手反缚,仍能隐约见到x_io_ng膛和上臂的紧绷肌肉,块垒分明。也没白太多,依旧是深蜜色的皮肤,黄沙百战后略显粗粝,脸上胡茬长了出来,头发也略长。较之严谨的军人,更像个沧桑落拓的江湖客。

沈劲松一直闭着眼睛,这让玉尘飞陡然不悦,他想看到他的眼睛。

他用金鞭挑起沈劲松的下巴,“睁眼。”

沈劲松仰着头,眉头微蹙,慢慢睁开眼。正当此时,日光泼泻,他似乎受不了光照,眼里一下蕴满了泪,在日光下如一层浅浅的水膜,晶莹迷朦而无焦距。他的睫毛也下意识地飞快眨动,似要合拢,又被强撑着,睫毛濡了泪水,像淋湿翅膀的蝴蝶,泛着奇异的微光,犹在颤颤地挣扎。

看到他坚毅的面庞上浮现出如此脆弱不安的神情,一下子令玉尘飞小腹发紧,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一种凌虐的y_u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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