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节 课是语文,陆齐安翻开课本,入目的是死死粘在内页上的面包屑。
密密麻麻,恶心至极。
他把书合上,放在上方桌角,一碰也不碰。
李沁和就坐在他旁边,见陆齐安不用课本,问:“怎么回事?”
陆齐安说:“有人恶作剧。”
李沁和嘴巴做出o型:“谁敢惹你啊,这学校居然还有敢在你脑袋上拔毛的人?”
陆齐安不说话,当李沁和不存在。
李沁和知道他生气了。他们自小一起长大,陆齐安穷讲究的毛病他知道得比谁都清楚。整个六中,找不出比陆齐安收拾得更干净利落的男生了,最直接的证明就是陆齐安所有课本都没有折角,没有折角!
“那你上课怎么听?”
陆齐安不回答。
李沁和叹一口气。
下课后,老师还没走,陆齐安就拿起所有课本一股脑扔进了垃圾桶。少说也有十几本书,坠落在桶底的声音让整个班都静了下来。
李沁和凑近:“至于全扔了吗?”
陆齐安冷冷看他一眼:“我去教务处重新买一套课本,你不要跟来。”
李沁和举起双手投降。他就顺不了这个毛,陆齐安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能给他顺毛的人,生气了一碰就炸,旁人只能放着不管,等他自己恢复。
买完书回来已经上课了,老师看陆齐安捧着一座书山,吓了一跳,愣了会才让他进来坐。
陆齐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从书包里拿笔。他没有低头去看,凭记忆去mo,却被一个本不该有的尖锐物划到了手背。
他抽出手看,破皮了,但没
出血。
翻看书包,陆齐安找到了罪魁祸首。一张字条被订在他的书包里,犯事的人生怕订不稳,一连订了四五个订书针,有几个没有好好压平,针脚翘起来,所以他才会被刮到。
字条上写的是:生气吗?生气的话晚上九点半在校门外的第二个路灯下找我。
陆齐安把书包扔到一边。
这字太丑了。
下课后,他在全班同学震惊的目光中把书包扔进了垃圾桶。
傅嘉八点就翘课往六中赶。
一路他都哼着不知名的调子,惬意得不得了。他没有吃晚饭,但心情这么好,晚饭也没有必要吃。等到事情结束再去吃夜宵,一定会更惬意。
他靠着六中外的第二个路灯,穿的却是十六中的校服。
保安走出来看了他很多次,见他一直呆在那里没动,就没有上前询问。
很快,六中放学了。
在一大堆黑白色为主的校服中,十六中深红色为主的校服显得格外扎眼。各种各样的眼神落在傅嘉的身上,他丝毫不在意,自己把自己当空气。
放学时总是前五分钟走出来的人最多,往后就渐渐少了。傅嘉紧紧盯着校门,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身影。
又过了好几分钟,陆齐安才出现。
和傅嘉记忆中不太一样,但又一样。每次傅嘉见到陆齐安,他都是以林枫寻哥哥的身份来到林家别墅,身上有这个年纪的少年不该有的成熟稳重。但现在他穿着校服,气质轻快了不少,但果然还是有他骨子里那种……
沉甸甸的味道。
傅嘉深呼吸,看着他向自己走近。
一步,两步……
傅嘉数着步子,发现自己的心跳居然开始配合他的步调。
五步,六步……陆齐安走到了傅嘉身边,脚步却没有丝毫停留,继续往前走。
傅嘉呆愣着了片刻,转过身,发现他连第三个路灯都走过了,
傅嘉想笑。
他的心脏像是被重重捶了一拳,酸得直冒水。
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恶心陆齐安就能引起他的注意?陆齐安从来、没有一次,会因为讨厌某样东西而大发雷霆,他只会无视,然后忘掉。
傅嘉拔腿追了上去。
“陆齐安!”他喊了一声。
陆齐安连迈步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傅嘉加快脚步追了几步,一把拽住陆齐安校服:“你瞎吗,没看到我?”
陆齐安停下,回过头,眼神落在傅嘉的手上:“松开。”
傅嘉较上劲了:“你瞎吗?”
陆齐安语气淡漠:“看到了,所以呢?”
傅嘉气急而笑,出口的话根本没过脑子:“你姑姑就是这样教你礼貌待人的?”
陆齐安皱了皱眉。
傅嘉扩大了笑容:“反正我是没人教,对不起了。”
陆齐安伸手,捏住傅嘉的手腕,将他的手扯开。傅嘉当然不愿意就这样放开,但陆齐安的力道太大,他根本反抗不了。
手腕疼得像是要脱臼,傅嘉在自己痛叫出声前放松了力道,装作无所谓地把手松开了。
“不
至于动手吧?”傅嘉故作轻松,“我只是想跟你……嗯,认识认识。你知道,像我这种人想跟你说上两句话,只有用点极端的方式。”
陆齐安说:“你可以像现在这样在我校门口像个跟踪狂一样等,并不需要前面那一步。”
跟踪狂。
说得太好了。
“唉……”傅嘉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那我下次就过来这里等吧,你看怎么样?”
陆齐安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傅嘉心里咯噔一声,突然说不出话了。
为什么不骂他,不打他,不嫌弃他?为什么偏偏是这种什么都不是的眼神?
傅嘉从见到陆齐安的第一面开始,就弄不懂这个问题。
“如果你真的想认识我,不要用这种无聊又愚蠢的方法。“陆齐安说,“你应该现在就回去学习,上补习班,从十六中转学到六中来,以同学的身份重新认识我。”
陆齐安转身离开:“下次不要再来找我,我会让司机把车开进校内。”
傅嘉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他走远,然后在路口上了陆家的轿车。
他蹲下去,胃一阵阵抽疼。
……
“傅嘉?”
傅嘉从庭院返回,还没走进房间,陈嫂就醒了。
她瞪住傅嘉:“你去哪了?”
傅嘉使劲摇头,没有说话。
陈嫂的怒火来得简单,她站起来,把傅嘉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说不说?”
傅嘉怕得发抖,但还是使劲摇头。
陈嫂四下张望,在沙发旁边找到了藤条,她空甩了一下藤条,希望破风声能唤起傅嘉对疼痛的记忆:“快点说!”
傅嘉一言不发,退后了一步。
陈嫂吸了一口气。捏紧藤条,挥了下来。
陈嫂打的地方是屁股,她从来都只打这个地方,自信不会留下痕迹。
“你去哪里了,是不是又去偷枫枫的东西了?”陈嫂最怕的就是这一点。傅嘉在佣人房里怎么闹都可以,但是他不能跑出去。林庆把他放在佣人房,就是将傅嘉钉死在了“佣人”这个字上。既然是“佣人”,那就不能去扰主人清净。
傅嘉知道偷的意思。而他讨厌这个字。
“我没有。”他说,“我没有,我一开始就没有。”
陈嫂听他狡辩上次的事就生气:“你还不承认,非要我打死你你才知道什么叫安分吗?”
她抬起手,藤条再一次挥下来。这一次打的是背,因为她实在气昏头了。
傅嘉没有躲,甚至连颤抖都没颤抖一下。他狠狠瞪住陈嫂,双眼血红。
陈嫂愣住了。
那不该是一个孩子的眼神,恨意浓到化不开,好像给他一把刀子,他就能把她杀了一样。
“你……”
陈嫂只说了这一个音节,就没再说下去了。
从那以后,傅嘉再也没有哭过,而陈嫂也再也没有打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