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琛将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
寒冷yin沉的天气加重了他的症状。他的大脑正尖叫着催他去死。世界或者他的双眼,必有一者已然蒙上无法袚除的yin翳。
他仅存的疑虑只在于,情况是否真的糟糕到……需要向前任好友求救。
也许他根本不应该来北城。
季琛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毛毯滑出沙沙的声响。左耳塞掉出来,沿着脏乱的睡衣落到了找不到的地方。
他没有力气去捡。
现在季琛呆在临时租住的独立阁楼里。墙纸是暖橙色调,嵌着一扇面阳的窗户。
他的床上堆满了被褥,剩下的半边耳塞喧闹着青春励志偶像乐团的浮夸表演,令他的脑子和耳朵一起疼起来。
但季琛不敢拒绝其中任何一项。
是的,他就是一团乱麻,没法光鲜亮丽地活过哪怕短短一年,总是需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拯救他的生命以免他哭着一寸一寸割开自己的动脉。
——说起来,水果刀已经还回去了吧。
这个想法让季琛松了一口气,又有微妙的遗憾。他的房间里从来不留刀具,连剪刀也寄存在楼下房东那里。
固然有些麻烦,但至少可以保证他拿到剪刀的前提是,他有理智和力气走下楼。
理智。
季琛本能地mo向床头的药盒,然后意识到今天的氯丙咪嗪已经服完了——不止是今天。
回北城这一周以来他都加大了剂量,药盒已经空了。
也许抽屉里还剩着去年的多虑平。那会儿他跟裴鲤蜜里调油,几乎没有用过药。
但为了他的心脏考虑,季琛今天绝对不能再服药了。
今天。
季琛与混沌的大脑僵持了一会儿,终于将视线挪到手机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看见了21:17,那意味着再过一个小时他就可以用安眠药了。
然后他看清了11:17的字样。
巨大的绝望几乎将他淹没。
季琛紧紧抓着手机,指节凸起。他去不了医院,但至少应该给120打个电话。医生们知道怎么对付他。会有人看着他不让他随便去死。
那当然是很好的,但季琛没法打给120。
他就是做不到。
一想到这个念头,他的手指就会恐慌得颤抖。有很长一段时间,唯一能跟季琛电话交流的人是裴鲤。但现在裴鲤也不会接他电话了。
这都是因为他就是那么一团糟。
一
季琛记得遇见裴鲤也是在冬天。那时候,他在学校里唯一一家通宵营业的咖啡厅打工。
季琛不喜欢也不需要打工,但这份零工就像那些愚蠢的粉色心形墙纸,或者入睡前的《欢乐颂》。
他需要按时出门,避开人群,并且被人看着。
裴鲤穿着套头衫和牛仔裤闯进来的时候是凌晨,咖啡厅里只有季琛和倒班补觉的工友。
裴鲤反手扣了扣收银台以唤起埋头做作业的季琛的注意力。季琛一抬头,就看见了裴鲤眉梢眼角那些融化的雪水。
“两个牛肉三明治,一杯——”
季琛看见裴鲤掏钱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懊恼的神情,出乎意料地可爱,“没了,就俩三明治。堂食。”
季琛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他递过去两个三明治和一杯热咖啡,就像没看到裴鲤的窘迫表情一样,接过他手上皱巴巴的零钱,自己替裴鲤付掉了咖啡钱。
“这边比较暖和。”季琛指了指他隔壁桌的位置。暖气片就在旁边,气温
舒适到季琛穿着薄毛衣也有些热。
“……谢谢。”裴鲤局促地道了谢。他的眉梢很纠结地耷拉着,露出一个孩子气的别扭神情。
季琛有点想伸手mo一mo。
后来季琛发现,裴鲤似乎是咖啡厅的午夜常客。
他总是在季琛值夜班时出现,带着笔记本,坐在季琛推荐的位置上,点一杯热咖啡和两份三明治。
季琛为此感到高兴。
他喜欢值夜班的时候有零星几位客人,哪怕忙一点也没关系。
而裴鲤在旁边敲打键盘的规律声响令他安心。
裴鲤一般在凌晨四点离开,季琛猜测他或许早晨有课。他走出暖黄色的咖啡厅灯光,黯淡路灯下的雪像幽夜萤火落在他背影,丝毫不显得冷清。
周末时裴鲤会留得更晚些。
他们认识的第一个周末,裴鲤收拾好书包,在季琛过来收盘时颇为不自在地问季琛,有没有空一起走,他请早饭。
他看起来那么窘迫,脸色涨红,声音紧张而干涩。
季琛后来想起的时候总是觉得可爱,很想再多看一会儿。
可他早就答应了,毫不犹豫地。
凡是涉及到裴鲤的事情都会变成惯例,譬如咖啡厅的午夜之约,譬如周末早晨的同行。
通常那时候季琛已经跟早班的工友换班了。他会在交接的时候磨蹭一会儿,然后跟裴鲤一起骑车回去。他住在校外,每每把裴鲤送回寝室之后都得绕上好大一圈才能从学校后门钻出来。
路很长,冬天很冷。
但是季琛乐意。
他太需要陪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