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夜跨出机场大门，看到一抹修长身影静静站在车子旁等候，半年不见，他似乎一点变化都没有，竟也没有再长高。闷热的夏天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清爽而柔软的短发覆盖在雪白的额头，在他走近的时候轻唤了声“少爷”，并为他拉开车门，然后自己走到另一边坐进车里。

车里空调静静运作，驱散韩子夜一身的燥热，他将墨镜摘下来，仰靠在座椅上捏了捏鼻梁，问道：“你带了简报吗？”

“是，少爷要看电子版还是纸质？”

韩子夜仰靠在靠背上双臂环x_io_ng，“你念给我听，飞得眼睛痛。”

韩清晨静静答道：“是。”他抽出一沓文件，快速浏览了下，排好顺序念到：“c101导引头更换的合同5号签了定型，青锋无人机上周做了第三次风洞试验，董事长已派了二事业部全程跟踪。翠园月报的曲线如常，没有特别变化。本月精密股东大会已决议通过由你担任总经理一职。”

他顿了下，仿佛想着该怎么措辞。“我，我想你大概需要休整一下，我申请到两周的假期……”

司机吴哥放好行李后开门进来打断了他的话，他望着韩子夜仿佛睡着一样的侧颜，半年不见，他比过年时候晒得黑了些，冷酷的凤眼紧闭着，修长的眼尾仿佛扫到鬓角去了，蜜色的颈子上喉结高高凸起，双臂的肌肉将衬衫撑起，一双笔直的长腿即便在宽敞的后排空间依然费力地支着。

他等了下，没等到反应，于是轻轻说，“吴哥，回北宫。”

一下车忠叔就迎上来，带着难以克制的欢喜跟在他身边，“少爷，你可回来了，累不累？饿不饿？”

韩子夜停住脚步双手搭在老仆肩上，左右看了看说到：“忠叔，头发白得多了些。”

他出国去两年，虽然过年时回来一周，但大都在大宅和翠园，没怎么回家，忠叔几乎要掉眼泪。一面嘟囔着“老啦老啦”一面絮絮地问他要先吃东西还是先洗澡。

这一觉睡得很沉，仿佛将飞行的疲惫全部熨帖平整。再醒来已是晚上，走出房间发现静悄悄的，佣人们已经去休息了，打开通话器，那边很快接起来，清晨的声音听起来很清醒，“少爷，你醒了？”

“我去枪械室，弄点吃的来。”

韩子夜穿过草坪花圃，走进地下室。他推上开关，巨大的枪械室灯光逐排亮起，绕着陈列架走了一圈，摆弄了新增加的几个型号，翻了翻说明书，拿一把austria　ma1打了几枪，勉强有一枪进了八环以内，其余纷纷散落在靶内外。清晨端着托盘走进来，盘里有两角三明治和一杯牛奶，他坐下来咬了一口，面包又热又酥，黄瓜和生菜清甜，培根焦香，沙拉酱是一贯他最爱的味道，他闭目享受着阔别两年的味道，一面用下巴指了指手边的枪，“打给我看。”

“是

，少爷。”

清晨拿了两幅耳罩，自己又带了护目镜，稳稳站在靶墙前，连续扣动扳机打了十发子弹。虎口微微发麻，右肩被后坐力挫动的微微疼痛。

成绩报出来，九发靶心，一发九环。

子夜哂笑，永远这个成绩，把剩下的三明治塞到嘴里，简单命令：“换那把，左手。”

清晨不发一语，换枪换手。子夜的目光不由得盯着那雪白的侧脸，强烈的白光下尤其显得那瞳仁黑得深不见底，自己出去两年，似乎他没再长高，也还是那么清瘦，圆襟白衬衫松垮垮罩在细腰上，遮住了圆圆翘起的臀部。

子夜突然厌恶得别过头去，电子音恰到好处响起。三枪靶心，五枪九环，剩下两枪居然掉到七环以外去。

清晨低头不发一言，脸上浮现尴尬的淡红。

子夜站起身来，迈开长腿走到他身边，将近190的身高对175的清晨造成不小的压迫，清晨连呼吸都停了。子夜弯起刻薄的薄唇，“这两年你都在干什么？我记得这是你最拿手的一门课来着。”说完哼笑一声走出门去。

枪械课的确是他最拿手的课，他14岁起跟着韩子夜到埃魁斯学院接受定制教育，韩铁毅的精密贸易公司出口军火，韩子夜作为唯一的嫡孙是内定的接班人，外公何礼笙的翠园有七个山头做茶，他也有三成的股份，清晨作为贴身助理受训，与他的课程有七成是共修，将近六十门课程，夜夜点灯熬油的拼了命也只得到b+，那个人却永远是轻松松的a+，很多次课堂上清晨拼命做笔记，吁口气的同时却看到韩子夜望着窗外，手里转着笔，眉间微蹙，眼里是一贯的不耐烦。

自己只有枪械是a+，然而枪械课那个人只修兴趣，不是必修，自己打得再好，他也看不到。

清晨低头看着微微发抖的左手，脸色逐渐惨白下去，细细的汗水在额角渗出来。

韩子夜去老宅见过祖父和一众叔伯父，堂兄弟，又飞去翠园见了外公。回来后立刻陷入酒池肉林，除了必须参加的社交酒会舞会，还有各种女伴邀约，几乎每日早出晚归，算起来清晨有一周没有见过他了。

这一晚是当年在学生会的同侪闻听会长回国，要聚一聚，谭家二少爷谭星河在自家的会所做东，三百六十度的观景窗被厚厚的丝绒窗帘高高遮起，男男女女十几个人都是当年学生会的成员，当年韩子夜做学生会长，是绝对的灵魂人物，他的作风正如其人，优雅、强硬、冷酷、狠辣，以神话一般的决策力、完美平衡的领导力和干净利落的执行力带领他们这一届，在校史上写下辉煌一笔。谭星河作为秘书长，一直紧紧地跟在子夜的身后，爱上他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会长最厌恶的便是同xi_ng恋，所以谭星河只能将暗恋辛苦咽下，以不经意的姿态围绕在他身边，祈求那双眼睛，可以停留在自己身上，多些，更多些。

大家叙些别后，气氛十分热闹，韩子夜虽是今夜的主角，依然慵懒的窝在沙发里，局外人一样只喝酒，听大家说笑，偶尔实在被缠住，说几句。

酒局过半，有人张罗ntract　idge，有人去打撞球，有人聚一小撮聊天，韩子夜窝在一边，单手支颐，垂下眼睑仿佛要睡着的样子。谭

星河望着那修长优雅的身影，难以抑制两年来的想念，他走过去，单膝跪到沙发前，将手搭在韩子夜的膝盖上。

“会长，我弄到一瓶gordon的orange　gin，给你调一杯gin　tonic还是moulin　rouge呢？”

韩子夜微微勾起唇角，眯起狭长的凤眸，由上向下看着他仰起的脸，

“哦？gordon　orange　gin已经停产几十年了，这一瓶金贵得很啊。”

谭星河急忙回答：“也还好，会长喜欢的话——”

子夜不出声，瞄向他放在自己膝上的手，谭星河烫到一般将手收回。子夜懒洋洋道：“gin　tonic吧，double　gin。”

似乎是被那个勾起唇角的表情鼓励或蛊惑，谭星河突然下定决心，将手心那一瓶小小的药剂不落痕迹地掺进了酒里。

清晨在大书房整理下周上任前的材料，回房间时已是深夜，硕大的闪电将窗帘照亮，闷热的空气预示着大雨的来临。他关好窗，在床上辗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耳朵在捕捉着寂静中是否有汽车驶回的声音。

被蜂鸣器唤醒浅眠时，时钟显示三点，紧闭的窗子隔绝了大部分暴雨的声音，清晨按下通话键，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那端：

“韩清晨吗？我是谭星河，你还记得我吗？”

清晨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常在韩子夜左右的身影，还有那一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通话器，

“你好，好久不见。”

“嗯，会长在我这里，他——有点醉了，不肯留在这里过夜，你来接他吗？”

“请问是谭宅还是？”

“在莲花会所。”

车开出车库，清晨才意识到雨下得有多大，剧烈的风将花园里的树打得东倒西歪，硕大的雨点被风裹挟着砸在地上和车窗，起了一片浓厚的水雾。车子开下山，又沿着滨海公路向更深处驶去。

清晨在侍者的引领下推开那双沉重的大门，不由得愣了一下，室内只开了幽暗的壁灯，人都走光了，只有韩子夜坐在沙发上，以手遮住眼睛，谭星河站在他面前，回头望向自己。

清晨快步走过去，向谭星河点了点头作为招呼，俯下身叫：“少爷。”随即倒吸了一口冷气，韩子夜紧闭着双眼，满脸通红，呼吸急促，汗水在颈间濡湿一片，下体将裤子高高撑起，一看便知是被下了药。

清晨回头望向站在身后的谭星河，那人惨白着一张脸，自嘲一样笑笑，“不愧是会长。”他盯着清晨，脸上表情变了几变，突然转身走向门口，僵直着脊背：“告诉会长，我自会去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