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深说“难办”,倒真的是有点难办。毕竟不是项目资金回笼滞后的问题,而是资金挪作他用的问题。往大了说,这是恶意违约——每个项目贷款都有详细约定资金用途和还款来源,明确规定只能用于这个项目,不能将资金用在其他任何地方。不管造成违约的是傅文礼还是别人,责任都只能由蓝斯集团承担。
但是往小了说,蓝斯集团承认还款,也有能力还款,只要风控官觉得风险可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展期一周,或者十天半个月的,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心眼比针眼还小的聂总监记着十年前“万年老二”的深仇大恨,不想让他这个老同学好过,所以故意打着官腔不让人痛快。
他这一句话出口,舒岸虽然面不改色,跟聂云深打交道最多的cfo宁姐倒是忍不住出声了。
“小聂,蓝斯跟你们银行合作也有六七个年头了,公司情况和盈利能力你都是很清楚的。这次的事确实是我这边监管不力,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回笼的资金转回总部账户,让傅总钻了空子。现在公司也在积极抽调资金,再怎么不好办,你也得帮姐把
这事儿办了,你说是不是?”
“宁姐说得是。能帮上忙的地方,我肯定会尽力而为。”聂云深说话间眼神又忍不住往舒岸身上瞟,话头一转加了两个字,“不过……”
经常参加商务谈判的人都懂,只要什么话后面跟上“不过”两个字,前面说得再好听都白搭。
果然,聂云深顿了顿,继续说道:“银行有银行的规矩,合同上明确写着资金不能挪作他用。你们这个事儿,我得回行里斟酌斟酌。”
话说到这里,一直没有表态的舒岸终于开了口。
“蓝斯集团一向注重信誉,与贵行合作这么多年从未出现过任何违约现象,这次的事确实是蓝斯的责任,我们也在努力解决,还请聂总尽量帮忙。”
聂云深听着这话十分舒坦,心里想着你小子也有今天,脸上却丝毫不显山露水,继续打着太极。话里话外都是这事涉及到资金挪用,是非常严重的问题,就算他这里能过,年底央行抽检也不一定能过得了,因为这个展期理由实在是无法成立。
最后他抬起手腕看看时间,道一句“行里还有个会要开”,说完起身,拿出张名片放到舒岸面前,略微倾身,指尖在名片上轻轻点了点,盯着对方那双相当漂亮的眼睛说:“有什么事电话联系,咱们同学一场,万事好商量。”
舒岸没有看那张名片,而是直视着他的眼睛看了回去。两个男人的眸光在空中一撞,要是有特效,那中间一定闪着呲呲作响的火花。
半晌之后,舒岸才笑了笑,说:“行啊。”
聂云深其实也没想太多,蓝斯集团这个展期在任何风控人员来看都是可以批准的,他不过就是咽不下十年前的那口气,想要舒岸多求他两天。
舒岸也没让他失望,下午就打了电话过来,说要请他吃饭。
聂云深坐在独立办公室的旋转椅上转了半圈,对着落地窗外一片湛蓝晴空眯着眼睛故意拿乔。
“真是不巧啊舒总,晚上我已经有约了。”
舒岸并不意外他的拒绝,但蓝斯集团的贷款到期日就在下周一,今天已经周三,如果本周内集团抽调的资金不能到位,而聂云深又故意卡着不给展期,那么蓝斯这笔贷款势必会造成逾期,对公司以后的征信有很大影响。
所以舒总也不跟他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说道:“你肯定知道我约你吃饭是谈展期的事,既然你也说了咱们同学一场,这个小忙聂总不会不帮吧?”
“哇。”聂云深故作惊讶地扬了扬声线,“舒总你这是来求我给你开绿灯走后门啊?”
舒岸对他语气里的嘚瑟佯装听不见,握着电话不紧不慢地答道:“是啊。聂总给不给这个面子?”
聂云深相当舒坦地笑起来:“既然是求我办事,那舒总是不是得拿出点诚意来?”
舒岸说:“我刚回国,不太懂行内的规矩。聂总有什么需求,不妨直说。”
他这话说得相当诚恳,国内国外虽说经济环境不一样,但说到底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大抵上是差不多的,靠的都是人脉和关系。求人办事,自然要给些好处。但他从宁姐那里了解到的聂云深,并不是这样的人。双方合作多年,聂云深最多也就是应邀吃了几顿饭,跟他父亲霍启正打过
几场高尔夫,连过年过节宁姐递过去的购物卡都没收过。
可现在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又明摆着是要故意为难,舒岸还真有点想不通他到底想要什么。
聂云深听着他的声音,不知道是从落地窗外斜照进来的日光太耀眼,还是通过听筒传进耳朵里的声音太好听,让他恍惚间想起了舒岸那双裹在西装裤下的大长腿,突然就跟魔怔了一样,对着手机说了句:“要不你陪我睡一晚,我就给你展期三天?”
舒岸那边沉默了。
聂云深半晌之后回过神,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他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脑子一抽提了这么个要求。本有意说句“刚才只是开个玩笑”打着哈哈揭过去,但舒岸的沉默却让他有点不着边际地心痒难耐起来。
——下午在蓝斯集团的总经理办公室,两人对视的那一眼,聂云深就已经确定这个男人是同类。
但同类那么多,聂云深在这句话出口之前,也并没有想过要把蓝斯集团未来的老板搞上床。先不说行内关于风控人员与客户之间的避嫌原则,就说两人十年前那些并不愉快的同学记忆,他也不想跟姓舒的有什么牵扯。
但舒岸竟然没有挂断电话,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沉默。
这代表他对这个要求并不排斥?或者觉得可以考虑?
虽然咱们聂总监没有吃窝边草的习惯,但如果是舒岸这样的极品,他真的不介意为了他稍微放飞一下自己的节操。反正他从来就不是什么道德楷模。
果然,舒岸很快给了他回答。他说:“我要考虑一下。”
聂云深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唇角的弧度无声拉大。
考虑一下,那就是有门儿啊。
舒岸这一考虑就考虑了一天。
聂云深看着手机上舒岸发过来的那条消息,嘴巴快要咧到后脑勺上。还好这会儿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不然就他这一边打喷嚏一边笑得合不拢嘴的德行,估计会被人直接送去精神病院。
没办法,只要一想到高贵优雅目下无尘的舒岸赤身l_uo体躺在床上任自己为所y_u为,他就控制不住体内疯狂奔涌的热血和兴奋激动的心情。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真要说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聂云深也说不出来。他曾经还相当认真地思考过,为什么自己每次想起“舒岸”这两个字都恨得牙根儿痒痒。是因为自己的粉丝永远没有他多,还是因为喜欢的校花被他抢走?或者是自己带了一帮人去找舒岸约架,却被他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好像都不是。聂云深最耿耿于怀的,其实是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超过舒岸拿到年级第一。
z中是z市最好的中学,据说只要进了这所学校,就算是吊车尾的学渣,都能轻松跨过重本线。
聂云深是从z中的初中部以年级第一的成绩直升的高中部,因为自己本身就在最好的中学,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全市没有人比他考得更好,连排名都没去查过。后来开学才知道,全市中考成绩排名第一的人,叫舒岸。而他聂云深,以三分之差排名第二。
舒岸读的是z市很出名的一所私立中学。那所学校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天价的学费。简单点说,就是所谓的贵族学校。读这种学校的一般毕业就直接出国,很少有人会参加高考。但舒岸不想这么早出去,于是凭着全市第一的好成绩在所有师生众星捧月如饥似渴的目光中,踏进了z中的大门。同时,也开启了与聂云深长达三年的明争暗斗。
聂云深初中时就是整个学校的风云人物,长相帅气,xi_ng格开朗,家里有钱,成绩还好。老爸在市区开着好几家高档餐厅和海鲜酒楼,从高三学姐,到初一学妹,有三分之二都是他的真爱粉。
但自从舒岸出
现之后,不仅在成绩上给了他会心一击,三分之二的粉丝也瞬间倒戈了一半,连原本没有粉他的那三分之一也成了舒岸粉,直接就把他这个“z中之光”给挤下了神坛。
聂云深哪里咽得这口气,铆足了劲儿想要在成绩上扳回一城。然而,第一次mo底考差了四分,第一次期中考差了两分,第一次期末考竟然差了六分!
第二学期依然如此,第三学期还是一样。这他妈的还让不让人活!
聂云深终于明白三国演义里周公瑾为什么会说那句“既生瑜何生亮”了。有的人,天生就是来克你的。不管你多么愤懑不甘,不管你怎么穷追猛打,考试成绩永远差了那么两三分,高中三年就从来没有出现过意外。好不容易有一回比舒岸高了两分,聂云深兴高采烈刚要来个普天同庆,老师却告诉他有一道题目的答案看错了,多给了他三分,要减掉之后重新排名。
减掉三分的聂云深活生生地看着自己的排名再次挪到了舒岸后面,气得差点没杀了那个给错分的老师,从此以后看到舒岸就恨不能上去咬他一口,撕下一块肉来。
而更让他不能忍的是考场失意,情场也完全得意不起来。
因为有一天某个哥们儿突然告诉他,自己追了半学期的校花被舒岸截胡了!
这他妈能忍?
那必须不能。
不给姓舒的一点颜色瞧瞧,他真不知道z中到底谁说了算。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下晚自习回家的舒岸被聂云深带人堵在了校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