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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刚要开始的时候,马一川正在事业的巅峰期。他四十三岁,body保养得还像三十出头,梳着偏分的发型,穿着风_yi式外tao,非常喜欢道上的人叫他“小马哥”。

他春风得意,自然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无论是手眼通天的罗东,还是刚刚撅起的李时青,在他眼里都只配给自己盘tui。他想去谁的场子就去谁的场子,想怎么捞油水就怎么捞油水,要是谁敢说个不字,他轻轻伸出一只小拇指,就能把他们碾死。

所以他迈入锦亭的时候,虽然_geng本没带多少手下,气势却压倒全场。

他把香烟从zhui里拿下来,居高临下看着来迎接他的大堂经理,轻佻地把一口烟喷在她美丽的妆容上,扯出一个放肆的笑容,问:“小青龙呢?”

王志标人称“阿标”,那时候而是出头,刚来道上混,带着一gu子敢打敢杀的戾气,偏偏一脸憨厚老实之相、凭借这种反差,他被青龙哥一眼相中,留在身边做贴身的小弟。

他受到这种破格的赏识,就格外地忠心耿耿,青龙哥不需要说话,只要一个眼神,他鞍前马后,赴汤蹈火,甘之如饴。

此时他刚刚接到楼梯口的兄弟递过来的信号,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伸手推开包厢的门。

“青龙哥,姓马的到前门了。”

包厢里邓光明亮,色T柔和,只有一个D着细框眼镜的年轻男人侧身坐在主座上。他姿态慵懒,视线甚至没有投向门口,而是看着身侧的窗外,听了阿标的话,连头也没回,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气氛是这样的平和安宁,但是阿标知道,两侧垂地的织锦帷幕后面,已经埋伏好了帮派里最狠的好手。

而他今天的角色,则是青龙哥的保镖,他几步走过去,站在青龙哥身边,背着双手站好。

即将到来的一场猎杀令他紧张而亢奋,手心都出汗了。

他刚站好,就听到青龙哥问话:“那是谁?”

阿标侧头一看,见青龙哥仍是看着窗外,锦亭是围楼式的建筑,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正好是天井中的庭院。

阿标连忙凑过去,和他一起往下看,不过他谨慎地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到可疑情况。

“青龙哥?”

“树下面。”

“那是花枝姐A,还是您当初可怜她,让她做了个_chicken_头,您忘了?”

“她旁边。”

“哦,那是她儿子。”阿标以为青龙哥觉得那少年可疑,连忙解释道:“花枝姐一向神神经经的,她带儿子来不是第一回了,那小子好像还在上学,在场子里一直很规矩,没惹过事。”

青龙哥没有接话,但是目光并没有移动,就连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也没有变过姿势。

仿佛此时此刻,他所有的兴趣都在那个少年身上,而即将到来的恶斗,他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花枝姐”本名萧华芝,那时候刚过三十岁,她容貌姣好,总是笑脸迎人,但是浓妆和多年昼夜颠倒的纵Y_u生活让她看上去衰老得厉害。除此之外,她的j神也不是很稳定,常常突然陷入某种疲惫和沮丧的情绪中,就算笑起来的时候,也总显得有点神经质。

“**上个礼拜不是刚给了你两百块吗?不够用吗?”此刻她正仰头看着儿子,疑惑地问。

她的长子萧厉只有十五岁,身形已经很挺拔,面

庞却仍然带着少年人的稚气。他刚刚过了变声期,声音是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清朗:“萧杨又长个子了,要给他买双鞋,_yi_fu也得买新的。”

“他可以穿你的旧_yi_fuA。”花枝姐嘟囔着,从贴身nei兜里拿出细细的一卷钱,握在手里没有递过去。

“我那些_yi_fu,都穿得没法再穿了。”萧厉像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一样,有点愧疚地笑了笑。

花枝姐皱着眉头,从那卷钱里剥下一张递过去,想了想又添上一张:“给你自己也买件。”

萧厉只拿了一张,小心地收起:“你攒着吧。萧杨想上重点初中,过两天得报个专门的课外班。”又说,“我不是在张哥的台球厅帮忙?他也快给钱了。”

花枝姐打从心底不明白上重点初中的意义何在,作为一个_chicken_头,她甚至觉得上学这件事都是可有可无的。不过对于自己不明白的事情,她一向依赖长子的意见,所以点了点头,又把钱收回去,一边说:“今天在我这儿吃了饭再走吧。”想了想,有点期待地看着他,游说道:“免费的。”

萧厉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花枝姐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一亮,便忽略了儿子的神色,继续说:“青龙哥翻新了锦亭,我们那儿也装修了,你还没去过呢,可体面了!”看了看四周,低声说:“我听说锦亭青龙哥要过来**你看_M_M的头发,乱不乱?”

她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整理自己的发髻,却把它弄得更乱,zhui里还在念叨着青龙哥的事情,脸上的红晕连粉底都遮不住。

萧厉笑起来,关于这位青龙哥收留_M_M的恩情和他的一些伟大事迹,他一直听_M_M说起。之前他也曾看到过那位青龙哥,虽然只是远远的一瞥,却已经觉得那个人干净文雅,非常沉稳,大概是很靠得住的。

花枝姐看见儿子的笑容,更加不好意思起来,责怪着说:“笑什么?还不帮我整理一下?”

萧厉于是伸出手去,要帮她整理凌乱的发丝。

事情就是这时候发生的。

“哐啷”一声,头顶传来玻璃破碎、窗框破裂的巨大声响。紧接着,伴随着四处飞溅的玻璃碎片,一个人从空中落下,重重摔在庭院里,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这个人就掉在离他们三四米的地方,四肢以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身下迅速形成了一汪血泊。

花枝姐尖叫起来。

那人掉下来之前显然还受了伤,身上的风_yi都染红了一大片,竟然还没有死,听到花枝姐的尖叫,向着她的方向抬起头来,脸上全是血污,张开zhui嘶哑地喊了一声:“杀——”

花枝姐j神本来就不稳定,现在被这人吓住,完全陷入惊恐的情绪中,双手堵在耳朵上,一声接一声的尖叫着。

萧厉也被吓得不轻,满目的鲜血让他眩晕,胃里不停翻滚,简直快要吐出来。

但是_M_M在身边尖叫,body还不断摇晃着,像是马上要倒下去,萧厉双手发凉,克制着颤抖,一伸手把她抱在怀里,护住她的头,连拖带抱,带着她向出口退,zhui里安抚着说:“_M,别怕,我们走,我们快走**”

在这慌乱可怕的过程中,萧厉一边退,一边下意识地抬起头,匆匆看了一眼那人掉下来的地方。

那是三楼的一个窗口,窗框已经被毁得没了样子,一个人影站在那里,像是在往下看。

萧厉没来由觉得心里一悸,看到掉落的肢体是令人惊慌害怕的,但这时,一种远胜过这种惊慌害怕的_gan觉慑住了他,让他全身发僵。

他用了两秒钟反应过来,一边退走,一边更紧地抱住_M_M,像是在给她依靠的同时,更想从她哪里获取安心的力量。

_F_间里已经一片狼藉,马一川带来的手下倒了一地,一片shen_y和咒骂声中,帮派中的好受熟练地收拾着现场。

阿标走到窗前,站在青龙哥身边往下看了一眼,问:“青龙哥,这姓马的怎么处理?”

他没有得到回答,便偷偷看了一眼:“青龙哥?”

青龙哥虽然也在往下看,却_geng本不是在看马一川的方向,听到阿标追问,才淡淡地说:“下去看看,死了就死了,活着就更好了**叫上几个人,把他扔到南区他那个姘头门口。”

阿标答应了一声,还是没克制住好奇心,顺着青龙哥刚才视线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正要转开身去找人,又被青龙哥叫住。

“等等。”

青龙哥一手扶着窗台,手指在光滑的石面上轻轻地来回抚Mo着,悠悠然开口:“花枝是吧?晚饭前让她来一趟。”

忽然唇角一勾,露出个微笑。

那绝对不是一个人在Mo窗台的时候会露出的笑容,阿标眨了眨眼,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马一川没有死,但却结束了他一马平川的光荣历史。“小马哥”变成了“马瘸子”,他失去了一条tui,也永远失去了在道上的好日子。

花枝姐却死了,在她带着忐忑和xing_fen去见青龙哥之后。她那天刚刚看到一个人坠楼,没想到几个小时后她也以同样的方式摔了下去。没人能体会她那时的绝望。

阿标很快也死了,他承担下来推落花枝姐的罪名,在她的灵堂前自杀抵命。他的家人得到了很好的安置,他并未因为自己的死而_gan到不甘。

他既然丢了命,青龙哥就缺了个贴身小弟。有个一方大哥暂时拍了个年轻人来帮忙照应,被青龙哥慧眼识珠,留下来重点栽培。这个年轻人叫刘子成。

那个下午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薄暮:捕猎

严名那时候刚过十八岁生日,已经开始学着用花花公子的_yi着和做派来掩饰自己的野心,但是更多时候,他仍是失之急切。

“**后来我跟着那老外去看了他的车库,全是他自己种的大麻。他有个堂兄,刚从监狱出来,在地下室搞了个私人实验室,也是制毒的。我有照片,舅舅你看。”

他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国,时差还没倒过来,就跑去见他舅舅。可无论他说得多么激动,李时青仍是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置若罔闻地翻看手上的一本图册。终于看了看表,微微抬起眼来,不冷不热地说:“你刚回来,先去休息吧。”

严名还想再说些事,可毕竟有一点怕他,换着脚站了一会儿,又伸着脖子去看李时青手里图册的nei容,隐约地看到一些建筑物的图片,就笑着说:“舅舅在研究地产A?要搞投资吗?”

李时青_geng本不理他,自顾自翻着书页,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表。

严名此时也只好识趣:“舅舅在等人?那我先走了。”顿了顿,又说,“那我去找谢叔叔,总可以吧?我都打听出来了,先走帮派里毒品的事情都是他在跑,这东西你不_gan兴趣,他肯定_gan兴趣。”

严名从李时青的书_F_出来的时候,看见李时青新提拔的刘子成,正领着一个男孩子从院子里过来。

严名向刘子成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然后冲着那男孩子一扬下巴:“这新来的?”又意有所指地加了一句,“最近入伙的还真是越来越年轻了A。”

刘子成此时而是刚出头,神情态度、应对进退却老成得像是久混江湖。他眼神闪了闪,笑容却没有变化:“严少真会开玩笑,他比你还小三岁,想入伙也不够资格A

。这是青龙哥自主的一个学生,过来送谢礼的。”却并不介绍严名的姓名身份,看了那男孩子一眼,“我去跟青龙哥说一声,你先在这等等。”说完就向李时青的书_F_走去。

严名觉出点意思来,终于想起自家舅舅那点爱好。看着刘子成进了门,回头打量了一下那个一直沉默的男孩子,咧zhui一笑:“你两手空空,拿什么当谢礼?”

男孩从刚才刘子成说了“谢礼”两个字眉头就微微皱起了,又被严名看得不自在,转头去看别处,听到严名问他也不回答。

严名也不屑追问,视线肆无忌惮地上上下下扫视他全身,还故意在他的下身多瞄了两眼。

男孩白衬衫下面的ku子一看就是校_fu款,样式老旧,又宽松。严名这一细看,发现他左边的ku兜那里,布料稍微绷紧,显然兜里装了什么有分量的东西。

严名警觉起来,脸上仍然是笑嘻嘻的:“我知道了,你谢礼放兜里了。是什么?拿出来我看看。”

一边说着,一边迅速伸手去掏他的ku兜。男孩吃惊,往后退了一步,出手拦他,两个人你挡我拆,不轻不重地动起手来。

严名是在自己地盘上,又见男孩岁数比他小,_geng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没想到自己出手这几下,完全没占到上风。zhui里笑着说:“呦呵,还挺有劲儿。”手上以及发了狠,照着他的眼睛就打过去。

男孩估计没想到有人敢在青龙哥家里下重手,连忙撤手去挡,严名却趁机猛的把手伸进他的ku兜里。

男孩知道被诈了,虽然马上反应过来,回手紧紧抓住了这人的手腕,但是ku兜里的东西已经被掏出来了。

长方体,外壳全钢制,打火机。

严名见不是刀子匕首,先放了心。又觉得这男孩子抓着自己手腕,皮肤接触的地方又凉又*,明显是手心出了冷汗。他之前觉得这男孩子装模作样,现在发现原来他一直在紧张,心中恶意不减反增,戏弄一笑:“看不出来,你抽烟A?”往前猛地一凑,几乎凑到他脸上,作势轻嗅,“让我闻闻你身上有没有烟味。”

男孩向后一仰,他紧闭着zhui,眉头皱起来,却没有慌乱之色,松开严名的手腕去拿自己的打火机。

严名扬手躲过,哈哈一笑,正要再戏弄戏弄他,就听到书_F_门口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还给他,”

严名没料到自己舅舅不在书_F_等着,居然亲自现身来见这小子,连忙朝男孩一笑:“我们闹着玩儿呢,是不是?”

男孩却再没看他,向着李时青的方向垂下眼睛,叫了一声:“青龙哥。”

他的声音很恭敬,但zhui角微微抿起来,显然比刚才更紧张了。

严名嘲弄地一笑,冲着李时青使了个眼色。

李时青一点好脸没给他:“别自作聪明,做你的事去。”

严名有心再赖一会儿,被李时青眼锋一扫,不敢说话了,把打火机向着男孩的方向一递:“给。”

男孩伸手过来拿,严名一收,男孩不由自主向前一凑,严名趁机错开李时青的视线,在他耳边冷声低语:“倔头倔脑的,就欠一顿揍。”

“你吃得不错。”李时青在萧厉吃饭的时候一直注视着他,到他放下筷子,才开口说话。

萧厉坐得很直,这显然是不自在的一种表现,他的表情也非常谨慎,看着李时青回答道:“我饱了,谢谢青龙哥。”

得到示意的小弟已经开始过来收拾碗筷,李时青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对萧厉微微一笑:“过来坐。”

萧厉脸上的表情更加谨慎,他低了低头:“青龙哥,我明天还要上课,我该走了。”

李时青并没有回应他这句话,只是温和地说:“萧杨的班主任给我来电话了。”

萧厉抬起头看他,李时青从手边拿了一本图册递过来。

萧厉明显非常紧张,接过图册的姿势很不自然,然后他垂目看了看那图册封面,低着头道:“青龙哥,您帮萧杨转到那么好的学校,还给他请那些家教,上次他生病你也**我们已经**已经很麻烦您了,我们自己能**我们不想再给您添麻烦。”

李时青在他说话的时候一直耐心地注视着他的表情,等他说完,才温和开口:“这次去伦敦,萧杨班里除了他都报名了。听说还有个国际比赛,萧杨准备得不错,去不了多可惜。”顿了顿,低声道,“照顾好萧杨,不是你_M_M的遗愿吗?别再把他耽误了。”

萧厉的眼睛里闪过矛盾的神情,其中还夹杂着黯然和一点愤怒。李时青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会帮你的,我已经给他报名了。”

萧厉没说话,手指在图册光滑的纸面上捏紧了。

他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看上去真是赏心悦目,李时青的视线沿着他的手臂慢慢挪上来,停在他zhui唇上。

萧厉这时候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声音变得非常严肃:“青龙哥,请您不要再费心了。您会所的那件事,我真的没办法答——”

他话没说完就停住了,因为他终于鼓起勇气直视李时青,而镜片后面那双眼睛中的Y_u望惊到了他。

萧厉的脸立刻变红,很快又有些发白,他站了起来。

“我该走了。”他努力克制着不安,急促说道。

李时青坐在原位,就像没听见他说的话一样,不但没动,表情都没有变,就连视线,也仍然钉在萧厉zhui唇上。

萧厉几乎是慌乱地四处看着。客厅里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要到门口却必须经过李时青身边。萧厉想要迈步,却一步都走不动,只觉得餐厅的灯光忽然变得刺眼。

李时青的眼神从他的zhui唇游走到他的眼睛,慢慢站起来。

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形成的压力更大。萧厉睁大眼睛看着他,几乎全身僵硬。直到李时青都快走到他眼前的时候,他才终于能动了一样,踉跄着后退:“青龙哥,您放过我,青龙哥**您让我做什么都行,可我,没办法**我愿意跟着您做打手,我能为您拼命**别的我做不了,青龙哥**”

他的请求却让李时青眼里的光芒更盛,他像是在享受猎物的恐惧,极为悠闲地向萧厉迈了一步。

刘子成藏身在楼梯的Yin影里,交叉双臂,冷眼看着客厅里的这场捕食。

李时青已经把那男孩B到墙边。那小子脸色苍白,zhui唇都失去血色,一张脸上只有两只眼睛黑得惊人。他用这双眼睛盯着李时青,双臂僵硬地举在身前,手中紧握着一样东西。

他的打火机。

刘子成眯起眼睛。

李时青低沉地笑了起来:“你要点了我?”

那男孩拨开打火机的盖子,铮的一声,一片薄薄的刀刃弹出来,刀锋锐利,灯下闪着白亮的光。

李时青脚步停都没停。

“来。”他这样说,用一种喑哑的、戏弄的、xing_fen的声音,“试试你青龙哥。”

男孩绝望地看着他,声音努力想要镇定:“青龙哥,我愿意做你的手下,我会非常拼命。我说真的,青龙哥。”

刘子成都为他的天真撇了撇zhui。

实力相差太多,越到最后越无趣,他想,简直就像老虎和兔子。

他觉得老虎享用兔子的时候,不见得希望保镖在场,就要

悄无声息地离开。

然而他又看了一眼那男孩的眼神,他停住了脚步。

男孩手臂扔在颤抖,像是风里的一片叶子,但是他的眼神shen处却又一种坚定,像块岩石一样不可动摇。

“青龙哥。”他说。

然后他猛然翻转手腕,将刀子刺向自己的脸。

谢大夫四十多岁,早先在北城开了一家黑诊所,经常收治一些械斗火拼中受伤的不法分子;加入帮派不久,他就成了一家民营医院的高层,和不法分子们的He作也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

时至今日,他在帮派中算得上是老资格,甚至可以直呼青龙哥的名字,而青龙哥也敬称他为“谢先生”。但他心里对青龙哥还是有所忌惮,言行非常谨慎,出了名的喜怒不形于色。

此时面对着在车库堵住他的严名,他也不动声色,直视着他的眼睛,慢慢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严名像外国人一样耸耸肩,笑嘻嘻道:“他大晚上把你叫过来,我担心他生急病嘛。”

谢大夫面无表情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他没事。”然后绕过严名,要去打开车门。

严名伸手支在车顶上拦着他。

谢大夫眉头慢慢皱起来,眼睛里毫无情绪地看了严名半晌,才开口道:“你M_亲掏钱让你出国,可没打算让你回来。”

严名的微笑消失了,他直视谢大夫的眼睛,说:“那是我舅舅的意思,不是我_M的本意。谢叔叔,我_M的想法,你不是知道得最清楚?”看谢大夫还是不做声,低头想了想,才抬头看着他道,“谢叔叔,我_M生前经常提起你,说你很照顾她,你送她的东西,她一直都留着**”

谢大夫铁一样的眼神出现了一道裂缝,他轻轻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看向严名。

他还没开口,严名已经赶在他前面,说:“她生前就希望我多和你亲近些,谢叔叔,她要知道我回来,跟着你做事,一定会开心的。”

谢大夫垂下眼睛,皱起眉头,斟酌了又斟酌,终于下定觉醒,抬起头来。

“上车吧。”他说。

刘子成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圈,抬头看了一眼等在客厅门口的另两个人,又看向紧邻着客厅的客_F_门。

谢大夫二十分钟前就从里面出来,说了句“没什么大事”就走了。从那之后到现在,这间客用卧室的门一直紧闭着。

刘子成作为青龙哥的贴身小弟,先是没发现萧厉带着刀,接着也阻止不力,心里一个劲发虚。青龙哥一时不出来,他心里就一时不安生,盼着青龙哥赶紧发落他;又觉得青龙哥这么久不出来,没准是气头上把那不识好歹的小子扒光了,不管不顾摁着办上事了。这样的话可能出来的时候就消气了。

他左思右想半天,终于鼓起勇气想凑到门边听听动静。刚走了两步,门就开了。

青龙哥从屋里走出来,衬衫皱皱巴巴,只有两颗扣子还扣着,前襟和袖口还有这血迹。他脸色Yin沉,但是眉头微微皱着,不像在发怒,倒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刘子成赶紧弓着身走过去,一边说:“青龙哥,是我疏忽了,没想到**”

青龙哥看都没看他一眼,随手解着衬衫扣子,到刘子成磕磕巴巴说完,也没有对他的过失做任何表态,而是随意看了一眼身后的客_F_,冷冷地吩咐:“明天把他带到北区,交给金牙荣。”

刘子成愣了一下:“青龙哥,您真要让他**做小弟?”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您真要让他去北区?”北区是本城最乱的地方,除了自家帮派的场子,还遍布马瘸子、罗东的势力,几乎天天都有械斗;而金牙荣为帮派里放高利贷和开赌场的收债,手底下都是狠角色,动不动就亮刀子见血。

青龙哥语气没有任何变化:“除非他自己跪着回来,不然无论生死,

都不用告诉我知道。”

刘子成这才看见卧室门没有关严,寻思着青龙哥这话肯定是放给萧厉听的,于是接着话茬问:“那之前专门给他D_D开的那个户头**”

“销了。他班主任再打电话过来,让她直接去找萧厉。”青龙哥愣是说着,抬手把沾血的衬衫neng下来,把衬衫往地板上同样沾着几道血痕的地方一扔,“找人来把这儿收拾了。”说完抬tui就向楼梯走去。

刘子成早出了一身汗,见青龙哥的意思是不追究他的责任,暗自松了口气,刚要转身招呼门口那俩人,又想起件事,站住问道:“青龙哥,那萧华芝的墓,之前您说给她修的**是不是**”

青龙哥站住了,客厅里一片安静。在这寂静之中,从客_F_半开的门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

接着,又是一片安静,客_F_里再无声息。

青龙哥转过身来看了客_F_门一眼,带着一种完全失去兴趣的烦躁,说:“两码事,花枝毕竟也是帮派的人,让她好好安息吧。”

刘子成看了一眼青龙哥,刚歇下去的冷汗又冒出来了。从他的观点看,青龙哥明明是做了一个仁厚的决定,但是他看着客_F_门的眼神,却莫名让人觉出完全相反的残忍。

刘子成那天晚上没睡好,闭上眼睛就看到青龙哥变作一只老虎,像猫戏耗子一样把一只兔子*到奄奄一息,然后毫不留情地把它撕成碎片。他站在旁边看着,忽然发现自己长出了尖牙利爪,他醒来后恍惚觉得zhui里还残留着血腥味,那让他极为xing_fen,他开始渴望成为一只生杀予夺的老虎。

萧厉也没有睡好,少量的镇静剂和麻药让他_gan受不到伤口的疼痛,但是极度的焦虑仍然让他的大脑无法安然休息。他一能活动就跌跌撞撞离开了青龙哥的住处,头昏脑Zhang地只想到他还要上课,到了学校门口才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再也不能上学了。他在学校门口从凌晨一直站到天光大亮。

严名一晚上没睡,谢大夫向来信奉明哲保身,要让这个帮派中的重要人物信任、看重并在不远的将来帮助甚至_fu从自己,仅仅有一个和他有旧情的M_亲是远远不够的。他回到住处已是半夜,一点也不确定刚才的谈话是否打动了这不宜拉拢的人。他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忐忑焦躁,甚至没顾上对自家舅舅那场失败的捕猎幸灾乐祸。

这三个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了帮派中流砥柱的年轻人,同时却分别地度过了一个难眠的夜晚,他们在自己的人生中都没有忘记这个夜晚,但他们谁也没有猜到最后的结局。

前夜:冷

那是冬天的一个夜晚,十七岁的萧厉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脚上只有一只鞋,羽绒_fu也少了一只袖子,后背被什么利器撕破了一个大口子,从口子里时不时掉出絮絮的羽毛来。但是他摇摇晃晃走着,脚步很慢,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冷。

路灯昏暗,他一脚踩上了冻硬的残雪,膝盖着地滑倒在路面上,顿时一阵头晕。

他shen呼xi了几次,觉得头晕减轻了,才睁开眼睛,看到昏黄的光线下自己手上袖子上的暗色痕迹。

那是血。

他闭了闭眼,站起来,道路好像自己在晃动,萧厉小心地走着,过了很久才来到家门口。

他靠在门边的墙上喘了会儿气,脚边墙_geng哪里,雪的颜色看着还干净,样子也松软。他弯yao抓了一把,先把手上的血迹搓干净,又抓了一把抹脸。

他的手指仍然有点僵硬,好容易从皮

带上拿下钥匙来开门,又总是对不准锁眼,费了十来分钟才进了小院。

萧杨的屋子亮着灯,估计在写作业。萧厉尽可能轻地带上门,想要悄悄回自己屋去。但是不知怎么的,他脚下一绊,撞上萧杨停在院子里的自行车,自行车倒下去,不知道碰上了什么,好一阵乒乒乓乓。

很快门灯亮了,萧杨推门出来。他只穿着毛_yi,有点怕冷地包着胳膊,站在灯底下等着他,眼睛都气红了:“你把我的花盆砸碎了!”

萧厉想要起来,扶起他的车子,或者看看他的狗屁花盆。他动了动,站不起来,就坐在地上,看着萧杨:“扶我起来。”

萧杨zhui巴撅起来,眉头紧紧皱着,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睛里面有点怒气,又有点谨慎地审视,好像在判断萧厉是喝多了还是受伤了。

萧厉脑袋里一阵嗡嗡的杂音,难受的_gan觉让他想吐,他怒视萧杨:“你他_M扶我起来!”

萧杨双手握成了拳头,“你在家耍什么横?有力气骂我,就有力气自己站起来!”转身就进了屋,砰地一声狠狠地把门碰上。

萧厉被这撞门的声音搅得更加耳鸣,他在地上坐了半天,全身都开始发麻,杂音才好像减轻了一点。

他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去开门。进了里屋,门也没关、灯也没开就坐到_On the bed_,拽了被子,和_yi裹到身上。

屋里毕竟比外面暖和,何况他裹着被子,一会儿身上就开始针扎似的返暖,被打过的地方也开始疼起来,只有那只丢了鞋子的脚还毫无知觉。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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