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难耐,还未入夏御驾浩浩dàngdàng挪去淦渝行宫避暑,今日又被太医院的太医们簇拥着迎回来。昭王上午才去柳崇清观,当日傍晚便快马加鞭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宣化门。宣化门是皇宫第一道禁卫军把守的大门,也就只有昭王这样的人敢骑着马进去见圣上。这是先帝给昭王的特权,令人妒忌且招摇的狂妄。
昭王御前服侍,第二日洗漱后代小皇帝主持早朝。
五脊六shòu安安稳稳待在明huáng色的琉璃瓦上笑听风声,瓢泼的大雨降下来没停的意思,乌云黑压压纠作一团笼罩整个京城,直至更远的地方。听说南方的数道堤坝受连绵的摧残,前些日子终于挨不住轰然倒塌。
河水侵占田间地头,溺死的牲畜与百姓被泥水灌着身体泡发了,白花花的皮肤肿地老高,没人敢收尸,敢收尸的都是找到了家人的,一家子都死在水里的就这么泡在水里头,保不准哪天就病变成瘟疫。
赈灾款迟迟不发,百姓哀嚎连天,骂昭王的骂官府的自成一片,唯独没人敢骂皇帝。
为什么?因为骂不起。
数千里外的京城,小皇帝病恹恹流连chuáng榻,整日的汤药送进寝殿不准任何人来探望,唯一能得知小皇帝情况的昭王也闭口不言,重臣们着急多说几句,他笑着三言两语堵回去。
饶是万民书在民间搞得热闹,朝堂上最近的争论也是围着礼部侍郎和刑部侍郎轰轰烈烈互掐转悠。
**日前,刑部侍郎参了礼部侍郎一本。正好逢上小皇帝回宫养病,此事便顺理成章成了昭王的管辖范围。
礼部侍郎赵传之的二儿子赵源乃是整个京城数一数二的登徒子,和他那些臭味相投的公子哥们常驻烟花柳巷,烟花之地最有名的便是莺歌小筑,姑娘们好看且都读过一些书,有钱的公子哥们都喜欢去那。
赵传之一共就两个儿子,大儿子前年考取功名如今在礼部当个小官,二儿子赵源不学无术但颇得太夫人的喜欢。赵传之家中老母惯是纵容,赵传之这人又是个结结实实的怂蛋,上不敢对抗老母下不敢教育夫人,平时一骂赵源,老母指着他的鼻子吼,夫人趴在桌边装哭烦人的很。久而久之他将心思都放在前途不可限量的大儿子身上,这二儿子的名声越来越láng藉在外,他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有这个丢人的儿子。
本来去莺歌小筑不是什么大事,众人瞧见二公子又去,私下乐一乐便是。谁知道前几日二公子在小筑看上一乐jì,那乐jì心有所属已有郎君为她赎身,不愿卖身于赵源,赵源着人将那乐jì拖走,第二天郎君带着钱来赎身时,乐jì的身子都凉透了。
郎君当即报官,正巧刑部侍郎最近正愁抓不到礼部侍郎的小辫子。
所谓敌人,便是最了解彼此的知心伙伴。刑部侍郎专门养了那么几个家仆天天站在赵传之家门口监视,今赵夫人出门买了几个丫鬟,明小妾买了多少绸缎,府中一日的花销是多少,这些他比自家的事都清楚。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逮到了空子!
这郎君其实本没想到报官,还是这家的家仆站在人堆里扯着嗓子嘶吼:“我的老天爷,这还有没有王法!官家qiáng抢民女不成杀人灭口!”
赵传之泪若泣血地跪在地上,生生嘶哑求皇上开恩,前一阵还乌黑的头发竟生出好几缕雪白出来。
刑部侍郎挺直了腰bī问:“青楼jì女也是人!二公子怎可如此草菅人命!我朝开朝以来从未见过如如此罔视王法的猖狂之徒!”
昭王坐于皇位左侧,一言不发。
……
怀安三十七年,京城兵变,怀安帝的兄弟们联合外邦前bī宫后侵犯边疆。镇宁候晏均拼死护着怀安帝逃离皇宫,后领兵擒拿众王爷,京城初定便又带着大军收复边疆。
镇宁侯府晏家三代名将,先后保四代皇帝稳坐皇位,驻守边疆保家卫国。所有人都以为这次晏候也能凯旋而归,于朝堂上jiāo还兵符,谁知道途中突发疟疾又遭人暗算死在了他一生护着的边塞。
大约是杀伐之人血气太重,晏侯死后所有人期盼着再来一个挑大梁的名将,却数来数去发现晏氏一脉嫡系居然只留下一个仅仅九岁的大公子——晏昭和。
镇宁侯曾生前立下遗嘱,死后何须马革裹尸,将他直接葬在他守了一辈子的边塞,与huáng沙作伴。
怀安帝许晏昭和入宫伴驾,晏昭和所学所认均师从怀安帝,怀安帝某日兴起称晏昭和颇有乃父风姿。
晏昭和提笔忘字,浅浅笑道:“陛下此言差矣,家父乃是死后也不愿回家的老混蛋。”
怀安帝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尴尬地笑了几声,也就晏昭和敢说这话。
好景不长,晏昭和入宫伴驾第七年怀安帝驾崩于正月初一,正是个挂着红灯笼过年的好日子。
怀安帝临死那晚连下三道圣旨——一道遗诏传位于仅仅只有七岁的五皇子李洵追,另一道赐死五皇子之母皇贵妃叶氏。
至于另外一道是口谕,诸臣跪在台下,清清楚楚听到怀安帝说:封晏昭和为昭王,不必袭承家中爵位,昭王当辅佐新皇直至成年方可离去。
十六岁的年轻王爷和七岁的皇帝被迫推上万人敬仰的至尊权位,晏昭和牵着新皇的手一步步登上皇位。
立国号为景怀。
比起其他皇子,小皇帝的智力在昭王看来稍显不足。
十六岁正是少年肆意风流的时候,而晏昭和需整日与那些文臣武官总的来说都是糟老头子的麻烦jīng打jiāo道,未老他便感到自己先衰,心智一日比一日肉眼可见地苍老起来。
他处理完政务便回到寝宫去看小皇帝,小皇帝正吃着手坐在庭院中看月亮。
七岁的孩子不论怎么说都应该是能说会笑童言无忌的天真时光,但小皇帝四岁才学会如何走路,到现在都不会开口说一个字。叶氏皇贵妃死前都在忧愁自己的儿子还不会讲话,怀安帝拍着晏昭和的手说首先要教导新皇开口说话啊。
夫妻两手牵手撒手人寰,留下一个焦头烂额自己还是孩子的晏昭和。
小皇帝会咿咿呀呀的叫,黏糊糊爬到晏昭和怀里,晏昭和叫侍婢拿来一块茉莉花糕放至小皇帝嘴边,小皇帝试探着咬了一小口在嘴里嚼吧嚼吧,晏昭和以为他要咽下去吃下一口的时候,小皇帝呕地吐到他绣着金丝线的袍子上。
昭王当场将小皇帝扔到地上,黑着脸回去换衣服,小皇帝摔了个屁墩哇哇大哭。
晏昭和沐浴换衣服时换着换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委屈,白日里应付那些老家伙晚上还要伺候脑残儿童,晏家简直就是天生给皇室收拾烂摊子的绝佳伴侣。
新皇年幼,宫中禁军出不得纰漏,昭王重新编制禁军直接管辖,虽少不得议论纷纷,但此法为当下最稳妥的办法。
靠着先帝口中的颇有乃父之风,昭王殚jīng竭虑这么些年磕磕绊绊也就过来了,十年内他从晏家的少爷变成朝臣天下人口中挟天子令诸侯的摄政王,晏家满门忠烈就出了他这么一个玩弄权术的jian臣。
当年地乃父之风变成了败坏门风。
小皇帝自从登基后便久病缠身,十七岁的孩子瘦弱地一阵风似乎都能chuī跑了。
先帝驾崩后,后宫的嫔妃们便都被晏昭和送往柳崇清观,每三月他都会代替小皇帝去看看。他一开始去的时候都会问小皇帝去不去,也当做外出散散心,但小皇帝每次都显得没什么jīng神,逐渐他便不再与小皇帝说这事。
他从柳崇清观赶回皇宫,小皇帝正被贴身太监扶着喝药。
王公公喂一口他吐一口,每吐一口还要吃一颗蜜饯压压苦味。眼见着小皇帝的体温越来越高,又不肯喝药,王公公急得焦头烂额,着人去了三四道请昭王回宫。
洵追见晏昭和一身风尘地从外头走过来,他挥挥手,一旁的侍婢将笔墨送至他手边,他拿起小láng毫沾了点墨汁,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晏昭和等着他写完,侍婢将纸呈送至他眼前,上头端正写着几个字。
“朕今日不喝药。”
晏昭和道:“伤口疼不疼?”
洵追摇头,又在纸上写道:“并无大碍。”
晏昭和又道:“淦渝行宫的事情已经对外封锁,臣认为陛下这几日哪都别去,待查出来幕后指使再jiāo由陛下处置。”
洵追兴致不大,挥挥手表示你自己看着处理。
晏昭和手里拿着刚刚写字的宣纸,遣退宫人,殿内只剩下他与洵追时他才道:“陛下觉得是谁所为?。”
“不知道。”洵追写道。
洵追翻身用被子蒙住脑袋,他感觉到自己chuáng边陷下去一些,而后被子被晏昭和掀开,他以为晏昭和要找他麻烦,他使劲扯了下被子,晏昭和道:“让我看看伤口。”
洵追卷着被子退至角落,并不愿让晏昭和查看。
小皇帝是多病,但也不至于被太医们簇拥着回去,更何况还被禁军层层包围着护送回来。晏昭和见洵追不动也不勉qiáng反而道:“今日的事情是禁卫军守卫不当,楚泱本跪在殿外请罪,但罪不至他,我已经叫他回去了。”更有些丢人,一个大男人跪在外头哭哭啼啼。
小皇帝今日这病突发的异常,但自小体弱时常多病倒也糊弄过去了一批人,只有小部分人觉得蹊跷但晏昭和捂得严实什么都打探不出来。
清晨洵追起得早,身边也没带宫人,湖里的荷花开得正好他便独自去看,谁知还未瞧着荷花,路过花园时假山内冲出一群蒙着面的黑衣刺客。洵追体弱,哪怕晏昭和督促着他习武也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抵挡两三招便扭身就跑。他功夫不行却习得一身好轻功,逃跑时被人从背后砍了一刀,这一刀下去锥心刺骨,守卫巡逻的禁军正好经过这才被救下脱离险境。
的确是病了,这一刀下去虽没毒但对洵追的身体也是极大的负荷,一个时辰后洵追便烧起来,迷迷糊糊地见谁都抓住不放。
※※※※※※※※※※※※※※※※※※※※
你pào终于攒不住新文了,提前十天更新可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