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三人都在听沐棠讲解,无人注意到钟镜和微蹙的眉头。
“那位前辈姓林名云意,曾是我幼时的恩师,她行游四方,济世救人,也是她试出了治愈寒毒的解药,断离。”
“断离断离,用意便是与之前染了寒毒成为尸鬼食人肉喝人血时的自己断舍,恢复神智成为活死人,一心向善洗去前尘罪孽重新做人。”
“你说的云意前辈?”
少女看向沐棠。
沐棠惊讶,“你认识前辈?”
“云意前辈就是池雨哥哥的娘亲啊。”
众人不由得皆倒吸了口气,世家之女竟然和活死人成亲罢了,竟然还诞下一子!这当真是惊骇世俗,要是让朝天阙,chūn风里,寂寥境之人知道,一时间非惊起千层làng不可。
沐棠急忙问询,“那池雨的父亲呢?”
少女思量了一阵,“我也不记得了,那时候我还小,好像是和云意前辈一齐失踪了。”
“那池雨父亲眼睛颜色为蓝为黑?”
沐棠继续问道。
“为蓝啊。”
“还好还好,前辈没有感染。”
沐棠暗自松了口气。
少女奇怪,“为何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蓝眼睛不好吗?前辈也是蓝眼睛啊。”
沐棠一口气差点没喘的上来,“什么?!林前辈的眼睛也是蓝的?!”
“云意前辈的眼睛也是蓝色的啊,从我记事起就是了。”
沐棠顿出冷汗,“怪不得前辈在药集中写道‘感染寒毒之后,虽心识清醒,但却无法自控,浑身奇痒难耐,唯有喝人血,食人肉,才方可解痒,唯有心识坚定,意志卓群者,虽染寒毒,仍能勉qiáng自控,但随感染时日渐增,心识也随之渐灭,最终沦为尸鬼。治愈寒毒的唯一之法便是服药解毒,染寒毒后,立即解毒之人神智犹存,仍能忆往昔岁月,反之,则如同孩童,需重新教诲。’如此详实的症结,也只有身临其境,身患其病之人可记载下来了。”
沐决明拉住沐棠,低声安慰,“行医者难免临危,前辈心地善良,自有善报。”
善恶到头终有报,话虽如此,但他们身处世家,一旦染了寒毒,即便被治愈也会被驱逐城外,自生自灭。
少女着急的摆了摆手,“池雨哥哥还没吃饭呢!”
池雨高热难退,昏迷不醒,更别说进食了。
“我要把池雨带回去。”
沐棠背对着沐决明,“毕竟是前辈的...孩子。”
沐决明还没说什么,一个妇人又忽然踹门而进。
“死丫头!我说怎么家里的饭天天少呢,还以为遭了贼,原来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年纪小小就当了白眼láng,长大了还了得?!”
待她骂完一通,才发现这间屋子里竟挤满了六个人,有四个竟然还是黑眼睛?!
她的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左手扯着姑娘的衣襟,右手拎着食盒,“快走!他们是来抓你的!”
“娘!你gān嘛!他们不是坏人!”
“还一口一个池雨哥哥。要不是林云意,你爹怎么会被捕尸者抓走!我们怎么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小时候池雨给你几个甜枣吃哄你玩玩你就记住了,你娘我费事巴力把你养这么大怎么不记得我点儿好?!”
妇人索性把食盒一扔,饭菜倒了一地,双手擒住自家闺女用力拖出门外。
“你现在不走,就等着他们来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吧!记住,黑眼睛的都是坏人,他们都恨不得饮你的血食你的肉!”
少女还想说些什么,被妇人一把捂住嘴鼻,连滚带爬的携卷了出去。
少女被妇人带走,只留下四人面面相觑。
许久之后,沐棠才缓缓开口,“前辈怎么跟捕尸者扯上关系了?捕尸者不是只捕尸鬼吗?怎么连活死人都捕。”
钟家虽然灵力平平,但却极擅刀剑,兴一举刀,便如墙而进,尸鬼无不被一一绞杀,除刀剑之技外,钟家也更擅长冶炼矿石,其冶炼出的刀具之锋利,马铠之坚固,非其他家能比,唯一的弊处就是,钟家冶炼技巧虽然高超,却需要活物祭炉。
而今尸鬼当前本来就人口稀疏,再拿活人祭炉,岂非作法自毙,尸鬼或食人肉、或食腐肉,其jīng神气具为恶极,而jīng神气具存于血中,以之铸剑,则剑灵非凡,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钟镜和沉默了一瞬,“尸鬼玄脉所炼出的恶金虽然坚固非凡,但捕捉尸鬼岂是易事?每次捕尸,总有解差被感染。活死人与尸鬼相比,活死人不会感染正常人类,但是活死人的玄脉与尸鬼相比,实在是弱了许多。那是我们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捕活死人祭炉。”
谁也无法指责钟家,活死人不会被尸鬼再次感染,但他们却会。
沐决明把榻上的池雨扶起,输送灵力,活络生息,却都如同泥牛入海,“输不进去。”
“输不进去?”
沐棠扶住池雨周身要xué,“我来。”
沐棠试了几番才知沐决明所言不虚,这灵力当真输不进去。
沐棠一寸一寸自上而下的摸着池雨的玄脉,“当真是闻所未闻的奇脉。”
“玄脉在人后背的脊髓处,乃灵力储蓄之所,正常人的玄脉灵力只进不出,而他的玄脉却如同四处漏孔的筛子,灵力甫一进入便四散开来,完全储蓄不起来。”
沐棠从怀中掏出丹药给池雨顺气服下,“幸好我还带了紫雪丹,专治热病神昏。”
“现如今得等雨停,池雨烧退了再走了。”
这雨一下就下了一天,祝落在屋内生起火来,众人围坐在火边过夜。
夜半池雨突然打起冷颤来,整个人缩成一团,他虽然整个人烧的昏昏沉沉,但却下意识的往最温暖的火堆处滚,幸好祝落守着夜,手疾眼快,才把池雨拉了回来。
池雨是天生的下垂眼,光线打在他眼尾处留下小片yīn影,显得又乖又安静。
好熟悉的面孔,祝落记忆深处的那根弦微微被拨动了一下,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
片刻后祝落又忍不住为自己的想法失笑,池雨的眼睛如此独特,一蓝一黑,若是自己真的遇见过他怎又会不记得呢。
祝落看了池雨一会儿,轻道:“睡吧。”
“醒了?”
池雨一睁眼就映入了一张俊美的面孔,祝落的眉位生的低,又是浓密且具压迫性的剑眉,眉下一双桃花眼清疏又狭长,不笑的时候有种雷雨动满盈,直劈瞢暗的锐利感,笑起来却又敛了锋芒,收了神光,有种如玉般的温和。
池雨眨了眨眼,怔怔的望着祝落。
虽然城内人们厌恶活死人已久,但当祝落真正看到这双一蓝一黑的眼眸心中却并无丝毫不虞。
昨夜那小姑娘果然所言不错,池雨一双眼瞳,左蓝右黑,左边那只蓝的如同上好的冰蓝玉髓,有种罕见天青色般的琉璃质感,右边黑色则像是黑色透亮的黑玛瑙。
“叨扰了”,祝落微微坐正一些,“在下姓祝名落,与朋友夜中借宿于此屋。”
祝落松开双手热源也随之消失,池雨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拽着祝落衣袖。
“池雨醒了?”
沐棠睁着一双睡凤眼,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他直起身来,一件墨绿色绸缎上绣有银色祥云暗纹的袍子从身上滑了下来。
这是沐决明的外衣。
沐棠抓着沐决明的外衣神色敛了下眉,随即又恢复了常色。
外面早已雨停,但还是依旧黑云翻墨。
“池雨,你娘亲是我前辈,现在你娘亲下落不明,你这儿又……”,沐棠舌头在嘴里转了一圈,“荜门蓬户的,不如跟我回chūn风里去,怎样?”
沐棠看了池雨半响也不见回应,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沐棠以为自己说的不够清楚,继续道:“虽然都说活死人与人有别,但你毕竟是前辈的孩子……”
沐决明示意沐棠看他眼睛。
沐棠这次注意到池雨的眼神并不是与常人一样灵动,只是副呆呆的模样,手里还抓住祝落的一截衣袖不肯放手。
“不会吧…”
沐棠低声喃道,一枝垂丝海棠从他衣袖中蜿蜒而出伸进池雨袖中。
沐棠闭着眼睛,借着花枝感知池雨体内的经络,喉中松下一口气来,“还好还好,不是先天性的。他应该是曾经从某高处跌落,脑内存有淤血,他现在的心智水平应该就等同于三四岁的孩童,再加上很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让他声带有些萎缩,如果重新慢慢加以引导,是可以恢复说话的。”
钟镜和把手放在腰刀上,“外面是婴儿啼哭的声音吗?”
婴儿的啼哭声断断续续忽小忽大的传来。
沐棠称奇,“这婴儿的啼哭声怎这样的大。”
沐棠一番话刚刚说完,屋内就突然震了起来,桌椅用具都被震的移了位。
还是祝落最先反应过来,“是地动,快出房屋。”
地动之时最忌躲在屋内,轻者会被塌陷的房屋掩埋,重者危及生命,此时躲避至空旷地带是最安全的。
五人冲出屋外,天上还是黑压压的一片,地震声如雷,房屋倒塌十之五六。
众多活死人显然不是第一次遇见地动,皆奔出屋外。
“龙翻身!是龙翻身!”
“龙翻身又来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