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伤的地方我已上过药了,过三日你再带他来——你回去再给弄些补充灵力的药材,你知道哪里弄的。”
临走前,庄清晓才结结巴巴道:“嗯!药资先记在账上。”
辰砂拿出账本,边记边说:“看在咱两相熟的份上,把零头给你抹了,正好一百珠。”
庄清晓被一百珠砸的惴惴然,觉得心头空空,良久又想起什么来,问道:“他这伤得来上几次药?”
辰砂将笔递给她,指着本上空白地方道:“有个五次,也就差不多了。”
是啊!这个月工钱也就差不多了,原本还打算这个月的工钱发下来,辞工的事就能提上日程,日后终于不用再见到那老鬼婆,唉!计划终归赶不上变化。
辰砂见她一脸沮丧,晓得她五行缺珍珠,说道:“这伤,只能用清凉叶的灵力——这东西生在魔族,得来不易,我收你一百珠不多的。”
庄清晓搂着装有天价病患的盆景,两眼昏黑的离开,路上才觉肩膀火辣辣的疼,方才被刺激得不清,尽然忘叫辰砂也给自己看看。
庄清晓一家子在桃花镇上打工,她爹娘给一家染坊做工,两人一个月得三千珠,庄清晓一月能得一千三百珠,三人辛苦几百年,终于存下一笔钱。
后来黑水湖畔新修的一片房屋,价格低廉,庄大娘与庄老爹两人一合计,再去亲戚朋友处各借了些,凑出这座院子来。
庄清晓他们这院子依山傍水,四周景色宜人,很是休闲,可自从住进这院子,庄清晓除了打工就是兼职,再没得过空闲。
回家已是夜半,庄清晓蹑手蹑脚往里走,照明珠从堂屋飞出来,砸向庄清晓,屋里走出一脸色铁青的美貌妇人看着庄清晓,斥责道:“庄清晓,你现在是越来越过分了。”
庄清晓熟练的接过照明珠,嘻嘻笑道:“阿娘,你在家啊!”
庄大娘不理会她的嬉皮笑脸,质问道:“庄清晓,你是故意的吧!”
庄清晓陪着笑脸,恭恭敬敬的回道:“阿娘,我没有,不过是看成绩回来的路上出了点小问题,耽误了。”
庄大娘看她一脸诚恳,点了点头不再追究,说道:“有人给你介绍了一门亲事,明天去见一面!”
不等庄清晓说话,庄大娘已如数家珍般道:“在景阳城的一家钱庄做掌柜,他家就隔壁村的,今年两千九百岁,比你大了四百岁,你们两个年纪相当,聊得来。”说完,笑嘻嘻的看着她。
“你已有了些年纪,也该考虑这些事情了。”老爹一脸深沉的走出来添油加醋。
庄清晓沉默许久才说:“不想去,我还想玩儿个百八十年呢!”
庄大娘激动,道:“都什么年纪了,还想着玩——等到你想找,已经没有合适的人了。”
庄老爹补充:“年纪越大,越不好找,你看肖家那个老姑娘,如今已有三千五百岁,别说媒人,拿着珍珠去请,也请不到。”
庄大娘继续补充:“姑娘家终归是要嫁人的,现在找个条件好一点的,将来也能轻松一点。”
庄清晓看着她老娘,半晌无言,心酸无比。
老娘理直气壮:“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说的都是实话,家里什么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
老爹语重心长:“我们家条件不好,我与你娘都是卖苦力的,自然希望你能找个条件好一点的。”
庄清晓,道:“可是,我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庄大娘点头:“一切按你的路走,到了那时候,好人都被选走了。”
庄清晓:“……”
庄大娘抱胸看着她,问道:“对了,你考试怎么样了?”
庄清晓看她阿娘的眼神,似乎她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考过,而她……太没自知之明了。
庄大娘见状,不免安慰道:“考不上也没什么可沮丧的,咱们整个桃花镇考中的,不也只现在的仙长一人么!连他们家的两位公子也没戏,你也不必介怀。”
庄清晓突觉无力,不想再做无谓的辩解,按捺住心中的酸涩,甩袖回房,也不再理会阿娘的bào跳如雷。
回了房间,她径直走到窗前的书案边,拿起一个红木盒子打开,往里注入一点灵力,光亮顿时将整个房间填满。
她的房间不大,却一应俱全,三面墙有两面书柜,一面博古架上也满满当当的放着书册,书案上散乱的铺排着各种书册,靠窗的位子挂着几盆兰草。
庄清晓在书案前坐下,将琉璃球化出来,打开案几上一瓷瓶,里面便是养育幻境的灵力。
荧光点点从瓷瓶中飘出,落入琉璃球中,顷刻之间,琉璃球中一扫之前的灰败光景,林中鸟儿自由飞舞,花草树木生机勃勃,流水潺潺,唯独花了大价钱的鸟儿死气沉沉。
大事已了,她这才发觉胃里空空,已经一整天没有进食,起身在博古架下的柜子里拿出食盒,里面还有两块在点心铺子里买的临期小米糕。
看着这小米糕,突然就想起那张天真烂漫的脸,心中五味陈杂,今日她若非被那光幕罩住,有机会施展假死诀,那后果……她不敢再想,吃着小米糕,东西放的太久,已坚硬如石,就着水艰难的吞咽,肩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越发明显,她抬手去摸疼痛处,又无伤痕,如此也只好等到给这鸟儿上药时,让辰砂给瞧瞧。
胡乱吃了几口,她从书案旁边抽出个盒子,拿出笔墨纸砚,掏《记灵要素》,边看还边在纸上记录问题,写着写着却突然搁下了笔,只觉心中累极。
有时候我们被自己击败,是在承认自己不过如此的那一刻。
起身走回chuáng榻,仰身躺倒,她抬手一挥,一股灵力至她体内流出,将书案的照明珠盒子关上。
房间漆黑一片,只余下淡淡银辉从窗外洒落,庄清晓全无睡意,望着窗前只余下轮廓的吊兰阵阵出神,脑子里不断在想,如果这一生都碌碌无为,她该怎么办。
待到年老,无儿无女无伴侣,可谓真正的孤独终老,最可怕的是她一生无为,连养老也是问题。
想到这些,她心中既迷茫万分,又焦虑不安。
漆黑的房间里发出一阵长长的叹息,那叹息有气无力,听的人没由来的心情低沉。
房间里一道白色身影凭空出现,来人是一位面容清俊的公子,他眼眸清冷,看着躺在chuáng榻上阵阵叹息的女子,眉头微蹙。
庄清晓看着银辉下兰草的轮廓,全然看不见立在半空的白衣公子,只是叹息许久,她拽着被角在心中问道:“往前太难,可是庄清晓你还能放弃吗?过回从前那样混吃等死的生活吗?你做不到了。”
是啊!执着固然可怕,可难道要轻言放弃吗?
她想到此,突然坐起身来,嘀咕道:“既然做不到,那么即便考不进山河书院,日后学习画师,《记灵要素》也是必须的熟读的,过些日子去拜见班先生,不也要考么?”她拍了拍自己的面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白衣公子看着前一刻还唉声叹气,下一刻已经jīng神百倍的女子,神色复杂。
翌日,庄清晓才起身,就听见院子里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她听见这声音不由的眉头紧锁,然后就听见庄大娘敲门问道:“清晓,你表姐来了,快起来。”
近些年,庄清晓越发不喜走亲访友,也不是亲友有何开罪于她,实在是亲朋好友久不见面,这婚恋话题便显出它的汇聚人心的力量。
亲戚们询问各家小辈近况,一听她到这个年纪不仅还未成亲,连亲事也未议,便有许多话题可聊。
常常还真有热心人士为庄清晓介绍对象,搞得她与爹娘之间的关系剑拔弩张。
庄清晓本就心态不好,时常感到焦虑,这些人的行为于她实在是火上浇油,故而时间一长,走亲访友渐成她的一块心病。
她无奈换好衣衫出门,就见院中人纷纷回头看过来,庄清晓赶忙展开一个惯常的笑意,挨个跟人打招呼,来人有大表姐,二表姐,大表嫂,她上前打了招呼,其中二表姐与她年纪相仿,幼年也最为亲近,不过二表姐早早成亲,小侄子今年已经有四百岁,两人如今实在没什么话说。
一群人闲聊几句,话题果然转到了相亲上,大表姐笑道:“我听小姨说了,对方人品不错,收入也好。”
表嫂又道:“你性格如此单纯,最适合找个隔壁村李大那样老实的人,踏踏实实过日子,那些长得漂亮好看的,你拴不住。”
庄清晓脑子里显出李大一脸憨态可掬,是啊!看着老实踏实,可是又有谁知道,幼时在书院,这样老实踏实的人,也会欺负人,也会把她拦在路上不让回家,也会把她扔进水池,还会往她的书袋放各种死鸟。
二表姐语重心长道:“是啊!那些有钱的,长得好的,都是别人的,你得实际一点,这样才能把日子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