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住宅小区出来,日头已升到顶端,四周的空气也热得愈发不友好。
尚庭枝摸了摸微微发烫的额头,本想早点回家休息,但李开富盛情邀请他去云水湖边的轮船酒店吃饭,他也不好不给面子。
轮船酒店修建在湖边,外观是一座豪华大游轮,似乎随时都能,但实际上轮船底部已经固定,并不会开动。
酒店的特色料理是各式各样的淡水鱼,全都是在云水湖里新鲜打捞。
夏乐阳才刚回国没多久,馋中餐馋得紧,这家酒店的饭菜味道极佳,他吃着吃着就忘了夏国华对他的jiāo代,让他多向尚庭枝学习酒桌礼仪。
李开富向夏乐阳举杯过来时,他正叼着一块清蒸鲈鱼吃得正香。
这鲈鱼肉质细嫩,简单配上葱姜柠檬片和酱汁,每一口都是享受。
夏乐阳不想放下筷子,但李开富的手已经举在半空,他也不好晾着人家,只能囫囵吞枣地嚼了几下,把鱼肉咽了下去。
然而就是这一下,夏乐阳觉得有什么东西卡进了喉咙里。
他喝了口代酒的饮料,确实觉得不太对劲,便一手按住脖子,另一手掩着嘴咳了好几下。
尚庭枝闻声看向身旁,见夏乐阳咳得面红耳赤,随口问了一句:“鱼刺卡住了?”
夏乐阳点了点头,擦gān眼角咳出来的生理性盐水,拿起碗筷,豪迈地说道:“没事,我用饭咽下去。”
“等……”
尚庭枝话还没说完,夏乐阳已经扒拉了一大口饭,用力吞了下去:“好了,鱼刺下去了。”
尚庭枝微微皱了皱眉,心里懒得管夏乐阳,但转念一想,这人毕竟是夏叔叔的小儿子,他还是有必要提醒一句。
“以后被鱼刺卡住了不要用饭去咽,容易划伤食道。”
夏乐阳不甚在意地说道:“这不是土办法么,大家都这样。”
“所以说,”尚庭枝耐着性子道,“不要乱用这些土办法,鱼刺弄不出来就去医院。”
夏乐阳一听乐了:“你一看风水的,现在知道讲科学了?”
好心被当作驴肝肺,尚庭枝嘴角一抽,心里火大,索性不再搭理夏乐阳。
“小夏啊,这风水也是一门科学。”李开富适时接嘴道,“风水又叫堪舆术,是对地形、环境进行判断的技术,这是人家祖传的绝活儿,一般人可学不来。”
夏乐阳的眉头跳了跳,如果他没记错,尚庭枝今年二十九,不过比他大了四岁,两人属于同一辈分。
怎么到这李开富嘴里,尚庭枝就是“尚先生”,而他就成了“小夏”?
“这种绝活鹅,我也会。”夏乐阳不慡道,“嘴皮子厉害就行。”
尚庭枝没什么表情地瞥了夏乐阳一眼:“你再说一遍?”
夏乐阳扬起下巴,堂堂正正地说道:“嘴皮子厉害就行。”
尚庭枝道:“我是说绝活儿。”
夏乐阳道:“绝活鹅。”
李开富的助理没憋住,发出一声嗤笑,李开富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夏啊,你这儿化音可真得练练。”
夏乐阳撇了撇嘴角,心知自己耍嘴皮子的功夫还不到家,只得没底气地继续埋头吃饭。
尚庭枝看着身旁埋进饭碗里的脑袋,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嘴角,笑容里带着点儿讽刺,又带着点儿好笑。
吃过午饭,和李开富在酒店的停车场分别,夏乐阳钻进尚庭枝的宾利,问出了心里一直好奇的问题:“你这帮他看一次风水,收多少钱?”
尚庭枝跟在夏乐阳后面上车,他一边跨进来,一边淡淡地回道:“两百。”
夏乐阳心里一惊,敢情看风水这么便宜?
这么一来他倒是错怪了人家,这完全算不上诈骗,顶多就是花钱买个心安理得,属于你情我愿。
不过在尚庭枝关上车门的时候,夏乐阳在听到“啪”的响声的同时,还听到了一个“万”字。
夏乐阳:???
“你这也太黑心了吧。”夏乐阳一脸震惊,“就这么逛一圈就收人两百万?”
尚庭枝慢悠悠地系好后座安全带,懒洋洋地回道:“别人愿意。”
夏乐阳神色复杂,悄悄拿出手机给他姐夏天水发了个消息:这看风水的骗了我们家多少钱?
黑色的宾利驶过闹市区,慢慢朝洛依山脚下的老城区驶去。
唐风毅是助理兼司机,开车很稳,夏乐阳吃饱了就想睡觉,他迷迷糊糊地晃着脑袋,最后不知不觉一头栽到了身旁的尚庭枝肩上。
尚庭枝耐着性子吸了一口气,接着用食指撑开夏乐阳毛茸茸的脑袋,沉声道:“夏乐阳。”
“嗯?”夏乐阳揉了揉眼睛,“你叫我?”
“丑话说在前头。”尚庭枝顿了顿,“我脾气很不好。”
尚庭枝生平最讨厌别人说风水是骗术。
他的生辰八字里头四柱皆火,是罕见的至刚至阳命格,适合做将军或者警察。但偏偏他在风水上造诣极佳,七岁就能解卦,十七岁便能寻脉,放弃家里的老本行实在有些可惜。
替人看风水免不了和形形色色的人接触,放在十几岁叛逆那会儿,尚庭枝稍微有点不称心,立马撂挑子不gān,完全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
不过这些年过去,家里的名气越来越旺,接触的人越来越多,他也逐渐学会了忍耐,即便心里头再窝火,也顶多就是摆出一张冰山脸。
这冰山脸夏乐阳在早上就见识过了,他揉了揉晃得发酸的脖子,问:“脾气不好,然后呢?”
尚庭枝面无表情道:?“以后再跟我出门,没让你说话就不要乱发表意见。”
呵,用封建迷信糊弄别人还有理了。
夏乐阳也不是吃素的,他将双手抄在胸前,挑衅地问道:“我发表意见又怎样?你还揍我不成?”
尚庭枝没有立即接话。
如果夏乐阳是他的员工,他绝对分分钟让夏乐阳滚蛋。但夏乐阳不是,他是他们尚家最大的金主——夏家的小儿子,是夏叔叔以及自己的爸妈专门jiāo代过要照顾好的。
而且……
想到长辈们把夏乐阳塞到他身边的真实理由,他也不可能对夏乐阳太差。
只是,这小少爷确实有点烦人。
尚庭枝想了想,问道:“你不相信风水,对吧。”
“嗯哼。”夏乐阳毫不避讳地承认,“我不迷信。”
去年是夏乐阳的本命年,他妈纪正芳专门给他寄了十条红裤衩来国外,让他务必穿上,平日里还要多加小心。
但实际上夏乐阳压根没穿那红裤衩,去年也这么平平安安地过了。
他用这事儿来证明他妈迷信,结果纪正芳非说那是因为他离得远,太岁没顾得上,所以才避开了劫难。
反正怎么说他妈都有理,夏乐阳只觉得他家里人简直迷信得没救了。
“不信也好。”尚庭枝道,“不信就不会害怕。”
“害怕什么?”夏乐阳下意识地问。
尚庭枝没再接话,适时唐风毅把车开进了一条弄堂,夏乐阳好奇地左看右看,彻底忘了刚才的话题。他道:“我爸说你现在住在老洋房里。”
“嗯。”尚庭枝没什么表情地应了一声。
瑞城最贵的房产不是顶级豪宅,也不是湖景别墅,而是位于老城区的老洋房。
老洋房记载着城市的历史,价格动辄上亿。这些老房子既有文物价值,也有收藏价值,哪怕是稍微改建一下小院的围栏,也得向市政府报备审批。
黑色轿车最终停在一扇铁艺大门前,夏乐阳跟着尚庭枝下车,好奇地四处张望了一下。
这栋老洋房总共有三层,三面临空,正门边刻着“顾家公馆”几个大字,墙面是标志性的泰山红砖,装饰着拉毛的蛋糕水泥,放在那个年代,是非常有排面的装饰艺术。
夏乐阳的行李已经在几天前被人送了过来,他现在是一身轻松的拎包入住。
虽然他觉着接下来跟这风水骗子相处三个月是làng费时间,但住在这环境里,倒也值得体验一番。
夏乐阳小同志有些小兴奋,不过这时正在开门的尚庭枝突然说了一句:“你不信这些,应该会住得比较舒坦。”
夏乐阳收起仰望老洋房的视线,没有多想地问道:“啥?”
“这房子吧,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发生过灭门惨案。”尚庭枝说到这里,见夏乐阳的表情僵在脸上,又坏心地补充了一句:“死了好几口人。”
夏乐阳的兴奋劲瞬间烟消云散,他的头顶冒出一个大写的问号:“What?t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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