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繁玉开着单位分配的丰田汉兰达,刚过宁城绕城高速的收费站,从辅道慢悠悠的往上走。
行驶上正道的时候,还不足五十米,他就开始减速,然后停在了路边的应急车道上。
他拿起放在副驾驶座上的平板,指纹解锁后,点开了一个名叫soul reaper的镰刀图标App,重新确认了一遍信息。
“死者:王泰平,年龄:34,死因:车祸,死亡时间:2019年3月9日14:23,地点:宁城绕城高速常山收费站……”谢繁玉浏览完三名死者的信息以后,确认了一下现在的时间,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做出了一副等待的姿势。
现在是13:59分,再有几分钟,就会有一辆重型半挂载重牵引车经过这段到收费站的下坡路时,刹车不及,与多车相撞。
放下平板,谢繁玉打了个哈欠,慢慢闭上了眼睛。
如果有人能看见,那一定会惊讶的发现,一道透明的灵魂从闭着双眼的青年身上脱离了出来,穿过车门站在了路旁。
谢繁玉看了眼自己透明的身体,神色有些恹恹。正午的太阳太过qiáng烈,他并不喜欢这样的阳光,虽然对他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但总会有一种被bào露的不适感。
他跨过高速路中间的绿化带,到了另一边进城的路上,顺着辅道走向了收费站。
现在回城的车辆不多,但也算不上少,平均每分钟便会有几十辆车经过,在收费站口排起了不长的队伍
那辆即将要出车祸的重型牵引车很快出现在辅道上,它前方还有着几辆私家车,但刹车却在这段带有弯度的下坡路上失控了,直直的撞上了一辆大众的屁股,根本无法阻止的力度甚至让其翻转了过去,将另一辆雪弗兰撞上了护栏。
重型牵引车在滑向收费站时堪堪停了下来,几辆私家车也因为躲避两两相撞在了一起,现场几乎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那辆一开始翻过去的大众车主已经因为脖颈折断没有了呼吸,当场死亡。
谢繁玉过去将他的灵魂拉出来的时候,他还有些茫然的摸着脖子。不管尸体的惨状如何,灵魂状态的人类仍保持着最正常的模样。
“你已经死了,别问,我不想解释。”谢繁玉说着,带着这个可怜的男人过了绿化带,把他塞进了自己的丰田,“好好呆着,别乱跑。”
“不——”王泰平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在封闭的车里大喊,“我怎么就死了?我不想死!”
谢繁玉没有理会他带着绝望和不可置信的大喊,直接开始寻找起了第二名死者。
这个似乎是在等待救护车的过程中失血过多而死的,她所在的整个副驾驶上方都已经完全塌陷,将她死死卡在车里,破碎的玻璃插进了她的腹部、胸部、大腿,鲜血一直流到了公路上,凝结成一大摊。
救护车和警车在四十分钟后到达,但这名女子早就失去了生命体征。
因为意外死亡的人一开始是茫然的,但当他们逐渐意识到以后,就会反应的最为qiáng烈。
把她带过来以后,谢繁玉把车里的男人放了出来。此时,男人也已经接受了自己死亡的事实,哭得稀里哗啦,难过又痛苦。女子则一言不发,但也在默默流泪。
“行了,别哭了。”谢繁玉见惯了这样的场景,还是出声安慰道:“人都有一死,你们不过是死的早了点。”
闻言,他们一点也没被安慰到,哭得更加汹涌。
“我老婆女儿还在家里等我,”男人抽噎道,“老婆说晚上炖排骨汤喝,我再也喝不到了……”
谢繁玉没理他,右手食指在空气中一点,召唤出了一道通往冥界的大门。
“进去吧。”谢繁玉不耐烦的拍了拍手,“你们最好快一点,等会还有个人要死。”
男人的抽噎停止了:“你是谁?黑白无常吗?不对,黑白无常是两个,你只有一个……”
谢繁玉瞪了他一眼:“我不喜欢解释,但我还是要澄清一声,我是死神,不是别的什么东西,现在,趁着我还有耐心,赶快进去!”
女子没有多说什么,却摇着头不愿进去,眼神还留恋的望着自己尸体的方向,渴求的对着谢繁玉:“我能……留下来吗?”
谢繁玉冷着脸:“不行。”
女子还想说什么,男人却叹息着劝道:“算了吧,小妹,看开点吧。死就死了,这一生已经结束了。”
男人不再开口,深吸一口气,抬腿迈入了门后的黑暗,而女子也失去了希望一般,眼神黯淡下来,慢慢的走了进去。
收起冥界之门,谢繁玉灵魂归体,话不多说,直接启动了丰田,加速向前开去。
救护车已经接走了几名重伤者,而其中一名重伤者会在抢救过程中不治身亡,所以他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宁城中心医院。
他今年才调来宁城接任这里的死神,上一任宁城死神升了职,去了外省,把他这个毕业生提溜了上来。因此虽然医院是生离死别发生最频繁的地方,他去医院的次数也并不多。
宁城中心医院是全国有名的三甲医院,在整个省内都享有盛名。谢繁玉熟门熟路的绕过拥挤的医院门诊大厅,到了后面急诊科,在那里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然后闭上了眼睛,再一次灵魂出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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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永钊刚做完一台手术,就接到了史天睿的电话。
“永钊,有空没?”史天睿有些不好意思。
孟永钊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下:“史哥,怎么了?刚做完手术,有空。”
“我老婆带着儿子过来了,她有点事带不了孩子,马上要走,能不能麻烦你去医院门口接一下孩子,把他带到我这来?我实在走不开,看病的小孩太多了。”
“没问题,jiāo给我吧。”孟永钊答应了下来,要到了史天睿妻子的手机号码,往医院大门口走去。
急诊科平时没什么人,从这里穿过去也是最近的,但今天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救护车拉回来好几个血淋淋的病人,推进了手术室。
孟永钊还注意到了一个在急诊室外的凳子上睡觉的青年,本着提醒的心情,想上去叫醒他,却慢慢顿住了脚步。
他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确认,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一看,是史天睿的妻子。他忙接通了电话,匆匆几步离开了这里,压着声音回应着。
等带着两岁的史小宝回来时,青年已经不见了,但孟永钊的心情依然处在一个悬在空中的状态。
六年了,他想,终于,又再次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