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煜觉得他这次能赢,他反驳的说辞都私底下偷偷演练了好几次,他得让周复礼尝尝,每天被训斥得懵bī是什么滋味,想到能有这一天,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周围的陪读一脸的古怪,也不知道陛下哪来的自信,三年来一如既往的结果都没能让他吸取教训,跟一个饱读诗书,书中走出来的教条一样的圣人讲大道理,还想赢?
周复礼隐藏着心里的窃喜,抬头看着那两只小狗,然后瞟了一眼小皇帝,心里默念了一声对不起了,然后眼神开始变得冰冷……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总感觉殿里面冷风飕飕的,司马煜也差不多,不过他这次准备充足,还有那么一点信心。
周复礼张开了嘴,“朽……朽木!”
大舌头,结巴,但也可以理解为激动。
司马煜一愣,怎么感觉周复礼的声音有些奇怪,而且看似平淡的声音中似乎还带着一点点兴奋?
不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周围一片惊恐的声音。
只见周复礼说完,猛的用头撞向了旁边的柱子。
“砰!”
柱子上全是血,流了一地。
司马煜彻底懵了,地上的血触目惊心得刺得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周复礼死谏了,就因为他非要养两只狗?
整个人彻底的傻眼了,他幻想了很多次,今天周复礼被他反驳得哑口无言的情况,但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
周围的人也一片惊慌,那些公公和宫娥甚至害怕得跌坐在了地上,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地上的血的确是真血,不过是周复礼早准备好的jī血。
他料到今天必定得来给小皇帝上课,他料到小皇帝必定不服上次的劝解而挑事。
三年的时间,小皇帝了解他的一言一行,他必须想办法避开小皇帝,但作为太傅,每天得给小皇帝上课,想要避开可不容易。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至于小皇帝“bī得”自己的太傅撞了柱子,别人会是个什么反应,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至于别人信不信仅仅是因为小皇帝要养两只狗就撞了柱子死谏,让小皇帝解释去吧,反正都是坑他,坑的深浅已经不重要了。
机关算尽,才有活命的机会。
周复礼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有些萧瑟的向殿外走去,看似缓慢的步伐却一点不慢。
不走不行,等这些人反应过来,肯定会传太医。
太医一来,他就尴尬了,说不定小皇帝恼羞成怒之下,将他挂在城墙bào尸三日都有可能,这估计都是轻的。
周复礼走了,殿内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也对,毕竟都还是少不更事的年龄,哪里见过这么刺激的事情。
还是一个老公公颤巍巍的站了出来,“各位郎君,此事还请禁口,老奴这就去太上皇那里请禁口令。”
这事情要是传了出去,最高兴的莫过于那些有年轻子嗣的皇室宗亲。
小皇帝因为是从民间接回来的,本来什么都不懂就这么早坐上皇位,不免有人会有意见,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太上皇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太上皇又病重。
加上小皇帝虽然每日上朝理政,但其实更多是学习怎么当一个皇帝,大部分事情上不能胡来,这才将那些意见压了下去,正真掌握大权的还是太上皇,不然以小皇帝那么针对周复礼的态度,早罢免了他太傅的职务了。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肯定又有人拿来说事,特别是那些心思玲珑的皇室宗亲,可以说周复礼这次坑得小皇帝不浅。
老公公对这些陪读的少年说话温和,毕竟都是地位高贵的功勋子弟,回过头面对一群公公和宫娥就不一样了,言语中都是冰冷,“要是被老奴知道,你们有谁到处乱嚼舌根,别怪我心狠手辣。”
然后又小声的对司马煜说道,“陛下还请移步太上皇那里,想个对策。”
虽然明面上禁口,但谁都知道,这事儿不可能瞒得住,看见刚才那一幕的人实在太多,宫中情况可比表面上复杂多了。
司马煜现在脑子都是空白的,眼睛中都是一地触目惊心的鲜血,那样孤傲的人竟然因为他撞了柱子……
被老公公提醒,这才回过神,看向地面,哪里还有周复礼的影子,连忙道,“快去传御医,务必……务必治好太傅。”
说完,这才向太上皇居住的隆庆殿走去,留下一群脸色苍白不知所措的学生。
隆庆殿中。
卧病在chuáng的太上皇,脸色古怪了起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半响才看向站得笔直的司马煜,“你说克己因为你执意要养两只狗,劝解不成而撞了柱子?”
司马煜也有些懵的点点头,说实话,他到现在都不敢置信。
才点头,就见太上皇气得一巴掌拍在了chuáng弦上,一脸怒意,“到现在还不说实话,克己是那样的人吗?平时你性格顽劣,喜欢和克己作对,但终归没有闹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也就睁一眼闭一只眼,如今你居然气得……气得那样一个性格淡薄的人儿……”
整个宫殿都是太上皇的咆哮声,“克己那样的人终有一日要封侯拜相,有他辅佐你,我才能省心……”
太上皇对周复礼是有知遇之恩的,每次面对那些老臣也是他最值得显摆的事情之一,周复礼年仅十三岁时,就被他从金陵带回洛阳,推荐成为左相门生,小小年纪又入朝为官,当时周复礼的突然崛起可是惊讶掉了一地的下巴,不过时间证明了他的选择有多么正确。
啧啧,他居然带回来了一个小圣人,每每想起都心情舒畅。
相当于看着周复礼一步一步成长,所以老皇帝自认对周复礼最为了解。
但现在居然说周复礼因为一点小事就撞了柱子,反正他是不信的,一定是他这个性格顽劣的儿子做了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
司马煜耳边都是老皇帝恨铁不成钢的骂声,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无意间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但努力回忆,虽然他处处跟周复礼过不去,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有什么能让对方做到这种程度的事情。
在周复礼眼中,他真的就如此不堪吗?
先不说被坑惨了的司马煜像个“小媳妇”一样接受着各种教育。
周复礼匆忙回到家就叫来了他的小书童,“知墨,去通知你爹娘,准备一辆马车,我们去城外的山庄住一段时间。”
一字一句,尽量说清楚。
小书童真的小,不过六七岁的样子,一副小古板的样子,跟周复礼小时候几乎一个样。
周复礼为了避免被府里的人看出端倪,这几天以专心写退蝗虫文不能被打扰为由,屏退了原本的近侍仆人,只留下了知墨这个小孩在身边传递消息。
知墨毕竟年纪小,就算看出来点什么,也不会深思。
周复礼十三岁来洛阳,当时从老家就带了三人同行,也就是知墨的爹娘张叔和林大娘,以及当时走路都蹒跚的知墨。
知墨一家从祖辈就一直在周家当佣人,和一般下人身份是不一样的。
知墨乖巧的“哦”了一声,抓了抓了脑袋走了出去,奇怪,小圣人最近说话怎么都慢吞吞的。
周复礼执意要去城外的院子居住,一是避开府里熟识他的一大堆仆人,免得人多口杂,他不可能一直呆在屋子里面足不出户。
二是,宫里肯定会派御医前来,他怎么也得避开,不然戏也不用演了,一检查伤口直接完蛋。
三就是事情一但传开,前来探望的官员肯定会络绎不绝,在那么多人面前装病,难度太大。
城外的那处院子就不一样了,虽然离洛阳城不算远,但偏僻,穷山恶水的路不好走,怎么也能拖上几日,几日后他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而且,正好也让他安静的想想怎么解决退蝗虫文这个燃眉之急。
此时,隆庆殿中,除了老皇帝和小皇帝,还有闻讯而来的以左相为首的几位辅臣,正沉默不语地坐在隆庆殿,一语不发的看着司马煜。
什么因为两只狗就撞了柱子,以为他们傻,能信?
司马煜看着几双直勾勾的眼睛,几度张嘴也没能发出个声。
估计打死他,也猜不出他才是最委屈那个。
……
周复礼上马车的时候,知墨正抱着一只卷毛小狗站在马车边上,“刚才宫里来了一个小公公,将这只小狗送到了府上。”
周复礼:“……”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将“罪魁祸首”送来,宫里面的态度其实很明确了,就算陛下有天大的错,肯跟一个臣子认错,那作为臣子就得感激流涕。
也就是说,再不走,他可能走不了了。
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也得拖到他能将舌头捋直,想到解决退蝗虫文的办法再来面对这些人。
走之前,周复礼让人给左相府送去了一个请假的折子,他毕竟是朝官,无故缺席可是大罪。
明面上的理由是要静下心来写退蝗虫文,至于左相会想成是需要安静的环境养伤还是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左相是他的恩师,这等有理有据的假条不会不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