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了一下午,我抚着酸胀的脑袋离开练武场,实在不想看huáng氏姐妹又被摔得痛呼的样子。不过,如果huáng氏姐妹喜欢这样的生活,便让她们留下,如果之后遇到心仪良人,我和白显再为她俩做媒,她们的哥哥若是九泉有知必会安心吧。
晚上,白显回来了,他身后跟着街头医馆的陈大夫,一进门就问:“王爷,您身体哪里不舒服?”
白显在我面前端端正正行礼,陈大夫已经把身上的医药箱放置到一旁,坐在桌旁拿出脉枕看着一俯一立的我俩,忍不住笑:“你俩成亲三月有余,还这般疏远?”
我听了笑了一下,看着白显说:“许是白将军要举案齐眉。”
“王爷,”白显很无奈地站直身,“听huáng馨儿说今天你有些难受,我就请陈叔过来了,你让他看看?”
“没有不舒服。”我大大方方地让陈大夫把脉。
也不知这传说中举世名医陈乙陈大夫是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他抚着并不存在的山羊胡竟从我身上找出了病,“王爷这是郁结未解,身体上的不适开几副汤药调理调理就成,而心病还是需要心药医。”
白显眉头皱得很深,一脸煞气。
“并不是严重的病,”陈乙瞥了一眼白显,继续说,“时常外出走走,活动筋骨,看看山海,吐纳新息,不药而愈。”
我扯了扯白显的衣服,见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我便站起身,客客气气地送陈乙到医馆。
正告别时陈乙叫住了我,“王爷!”
“陈老先生?”
“白将军他乃良将,他日王爷重见天日、得偿所愿时,切莫忘记今天白显的付出,留他一条生路。”陈乙说得恳切。
“是姜某笨拙,实在不懂先生言下之意。本王因白显敬您而尊您一声‘老先生’,若没有白显,本王又何需操持这等琐事。”我气笑了。
陈乙接过话,笑了两声,“王爷恕罪,老朽别无他意。”
“我懂先生的意思,只是,我与白显已经成亲,夫妻本是一体,这些离间我二人关系的话还是少听到的好,其他人尚能理解,如果陈老您也这般想,白显知道后……”我点到为止,道别离开。
也不知道,这档口陈乙已为我和白显卜了一卦。
回到府邸,白显依旧黑着脸,我想不到说什么,只得朝他说了一声去休息了。
他没答话,我走了几步,身后才传来他的声音,不是往常那句“好”,而是问“王爷,您想离开大庆吗?”
想。
若是刚得知我弟登基时,我很想离开。但是,现在与白显成亲了,虽然婚姻是假,但我和他的荣rǔ却因这场荒唐的婚姻绑在了一起。
我走,他必衰。
我叹了一口气,回过身看说出这话的人,他站在yīn影处看不清表情,“白显,这样的念头在我接下圣旨那一刻就已经灭了。”
“王爷!”白显一下子跪到我面前,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高大的身形压得很低,一如我们拜堂那天,似乎整个世界都压在这具健壮的躯体上,承载着难以想象的负重。
“你呀……起来了吧。”我单膝跪下扶起他,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以后别再喊我王爷了,总不习惯,还是像以前那般,白兄?”
“姜莛郁,对不起。”白显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是他主动向我弟提我俩的亲事,当时事出紧急,他没来得及和我商量,故此向我道歉。最后又说此事全是他的错,他愿意用性命向我赎罪。
“没你这茬,我早命赴huáng泉了。”我实在无耐心与他谈,这天地我就跪过父母和他,如今还要跪着讲话,着实心累。
在宴会上听到说出那话,我就知道是白显在救我,一个失势的王爷,一个功高震主的将军,若不是这种荒唐的理由,怕我又是“谋朝篡位”的罪名加身。大丈夫无惧于生,又何惧死?我本做好赴死的准备,却因承白显这份情,应下这般荒唐的亲事,一步步走向我们都无法看清的未来。
唉,我看着他敛眉抿唇的样子,心又软了。算了算了,莫生气,莫生气,气坏身子又何必,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白显的为人。
“起来了,你如果实在意难平 ,我们再去比一场。”我施力把他扶了起来。
“好。”白显点头。
瞧,又是“好”了。
我拉着他到我们专用的比武场,彼此除去繁琐的外裳搭在架子上,开始比划。看了一下午练操,我早已想动动筋骨。
“我今天看到huáng家姐妹了。”我接住他的拳头,顺势往前用力一拉。
“最近圣上安排一些紧要的事务,我没时间……”白显身子凝立不动,手腕急画小圈,带着我随他转了一圈,“没时间亲自训练她俩。”
我实在哭笑不得,手上动作不见缓慢,“白兄,你就没想过结亲吗?”说话间,我脚尖用力向上一跃,挣脱了他的桎梏,身体凌空一转朝他肩头上一拍,轻轻纵回站立。
“未曾。”白显身子微微一晃,朝我抱拳,笑道:“此次是你赢了。”
见他笑了,我松了一口气。
“这次不算,趁你心神不宁时比,胜之不武。”
“那行,下次再比。”白显语气轻松,似是放下了心结。
“先去用餐吧。”我把架子上他的外裳扔给他,继续前面的话题,“怎么没想过结亲呢,如果遇到心仪的女孩,我会连我们未来孩子的名字都会拟定。”
“王爷遇到了?”白显整理衣裳,反问我。
“如果遇到早就成婚了,”我盯着他,“别转移话题,我问的是你。”
白显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中原的女子都怕我。”
“……”我一下愣住了,看着他认真的困惑,看着他平静的面容,有些尴尬自己说的这个话题。
父皇说过,白显脸上的伤是为了护他伤的。那年,白显才是十五岁,刚从牢笼中逃出来,在深山里遇到被叛军追杀的父皇,父皇看出他一身好武艺,冒险向他求助同时许诺会给他好处,白显不信他“我是你们南地人人喊打的莽子,我为何要救害我之人”。
父皇扯出了身上的内衬给他看,告诉他这是当朝圣上专有的,若是他答应帮他,大庆将会和他的族人休战,并承诺有商贸往来。
北疆侵南,只不过因为本地环境过于恶劣,为了存活只得掳掠大庆北方人民食物、财产,若有大庆皇帝准许,两地商贸流通,那北疆必会走向繁荣。
“我答应你,若你反悔,我定杀了你。”那时候白显思量了一夜后,这样告诉父皇。
我问过父皇为何敢冒这个险,父皇朗声笑道:“当时白将军冒的险才大,不过,这场豪赌,我赢了。”
我不置可否,甚至有些后怕,如果当时白显没有答应,并因自身为北人仇视南人而落井下石了,后果不堪设想!
父皇看出我的慌乱,他摇了摇头,“郁儿,当时的白显口音是南地的,显然在南方生活了多年,他对大庆是了解的。这场赌,我押的不是我的身份,而是大庆。”
得民心,得天下。
白显让父皇知道这个道理。
之后,十余年间,这个北疆的枭雄让大庆疆域越发稳固,让大庆百姓为自己生在大庆而自豪。可是,他的面容也成了千家万户让婴儿止哭的“秘诀”,我曾为他不平,白显却满不在意,笑言这也是利民之举,实为大丈夫之胸襟,因此我也没再提起这个话题了。
不过,很快白显就给我搭了把梯子让我下,他说:“不说这些了,先用餐,今天李伯炖了你喜欢的羊肉汤。”
我心情变好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