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寒冬,大雪初降。
今年的雪下的格外大,谁看了都要说声明年必定是瑞年。
山上银装素裹,触目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地面雪已厚约半尺。一僧人独自走在山间小道上,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却一片也没沾染到那人素白的僧衣之上。
那人并未着厚衣,僧袍被风chuī的猎猎作响,上下翻飞却一尘不染。这么冷的天气,僧人脚步不疾不徐,行过之处也未留有脚印。
雪越下越大,好像要遮盖天地万物,倏忽之间,便只剩下了雪,这路倒像是从未有人经过。
云颐刚回到寺庙就被门口扫地的僧人殷切的迎上来,眼巴巴的看着他:“师兄你可算回来了,这次云游好玩吗?快跟我讲讲,我可想听了。”
云颐性子冷不爱说话,虽循规蹈矩,待人接物有礼却始终疏离。本想点头致意就离开,又一僧人朝他走了过来,施了一礼,“师兄,方丈大师让你回来之后去找他。”
云颐点头,道:“有劳师弟,我这就过去。”
等人走之后,后来的那僧人才拉着先前的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你胆子可真大,我看到师兄冰雪不化的脸就害怕,你还敢让他给你讲。”
“我也怕,但是我真的好奇山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师兄年纪轻轻就行过那么多路,见识过那么多人。我好崇拜他呀。”
那僧人认同的点点头,“师兄是寺里最有慧根的人,谁人见他不客客气气叫他一声高僧。他参悟佛理胸怀天下,武功也深不可测。”
旁边僧人忙插嘴道:“更关键的是师兄长得也俊俏,你都没看见多少来烧香的姑娘偷偷瞧他。”
余光瞥见有人过来,两人忙散了。
云颐来到方丈大师的禅房,慈悲方丈正跪在蒲扇前诵经,他不出声打扰静立在侧,等人结束把人搀扶起来。
慈悲方丈是云颐的师父,云颐是被他在冬天捡回来的,捡到的时候云颐冷的像冰块。好在云颐命不该绝,吊着最后一口气被救了回来。方丈悉心教导,把他抚养成人。
云颐自小剃发出家,方丈于他如师如父。
慈悲大师慈祥的问他:“这一趟游历可好?”
云颐恭敬地答道:“还好。”
慈悲大师拍拍他的手,“如此甚好,只是你这一趟走了四个月,该是累了吧,出远门比不得在寺里。”
“无碍。”
“赶快回房歇息去吧。”
云颐点头应是,转身回房去了。
云颐推开房门,环顾一圈,他几个月未曾回来,房间还是gāngān净净,好似人从未离开过。他撩开衣摆坐下为自己沏了一杯茶,慢悠悠品鉴,热气传遍四肢百骸,漂浮了许久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云颐正坐在chuáng上练功打坐,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小师弟敲门道:“师兄,该用斋饭了。”
云颐嗯了一声,等人开门把饭菜放在桌子上离开后才起身,用完饭后继续练功。
如此日复一日过了冬天,chūn寒料峭,等到院子里的梅花开了的时候,他才恍然惊觉chūn天到了。
……
云颐静静站立在窗边,昨夜下了大雨,今日雨势小了许多,细雨蒙蒙。微风拂面,透着丝丝凉意,虽然寒冬已过,初chūn还是要冷上几天。触目远望,院子里白雾深深,草色青青。
再过几日便回来足两月,云颐便想着是时候去向师父辞行,他自知自己资历心性还不够,佛法无边,他所知不过凤毛麟角,还需下山多加历练。
云颐撑着纸伞,闲庭信步走过长长的石子路,青瓦白墙造就的寺院,几百年来伫立天地间,坚毅而又孤独。
他轻敲慈悲大师房门,低头恭敬道:“师父,徒弟是来向您辞行的。”
慈悲大师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进来吧。”
云颐收起纸伞走进去,施了一佛礼,停在不远不近的位置。慈悲大师睁开眼睛,有些无奈的看着他:“走近些来。”
云颐依言照做,在隔着人一步的距离站定。
慈悲大师摇头轻叹:“你啊你,太过守礼。”便显得太过无情。
他也不明白,云颐性子怎就如此清冷,这孩子才二十出头,却显得太过克己慎行。虽然云颐极有慧根,谦逊正直胸怀宽广,一心向善。但是,往往像谪仙一般超脱于世俗却必定会被困于世俗,最终得不偿失。
“决定好了吗?”
“回师父,正是。”
“既如此,那就去吧。”多沾染些人间烟火气息,莫再茕茕孑立。“何日启程?”
“再过几日便走。”
“善哉善哉,为师有事需你去办,为师在扬州有一俗世好友名唤陆丰,多年不见,你且将这封信jiāo与他。”
“是。”
云颐收过信塞进宽大的袖摆,躬身行礼:“徒弟就不打扰师父休息了,告辞。”
慈悲大师摆摆手,“去吧,且一路当心。”
云颐退出去阖上房门,抬头看到天已放晴,薄雾消散,云卷云舒。
几日后,云颐正在房间收拾行李。他所需东西不多,备好几件素衣,一些gān粮和盘缠即可。正准备出发,慈悲方丈推门进来,忍不住殷殷嘱咐他:“万事小心,顾好自己,早日回来。”
云颐心里一暖,师父对他甚好,他从来明白。
“徒儿知晓,师父你在寺里也要照顾好身体,我会尽快回来。”
尽管早就有过让人下山的经历,也明白他尚需丰满羽翼,可还是舍不得这个徒儿,“去吧。”
“师父珍重。”
说完便转身离去。
还是这条山路,不知已行过多少次。
他总是一个人。
来来去去。
……
一路走走停停,将近半个月之后才到达了扬州城。云颐抬头看看挂着扬州城的牌匾,容色冷淡的走进城内。扬州城是有名的鱼米之乡,繁华富庶,城内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云颐一身素白的僧袍,眉目俊逸,虽然看起来非常冷淡不好惹的样子,一路上还是有不少人偷偷打量他。
前面突然一阵骚动,人们都纷纷避让开来,在云颐面前让出了一条道。远远的声音传过来,“别跑,别跑。站住。”
云颐皱眉,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胆敢拦路抢劫,简直目无法纪。
跑在最前面的少年一身灰扑扑的样子,直冲自己而来,大约那人也没想到让出来的路上还有人,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狠狠撞了上去。
云颐拦腰将撞的晕乎乎的人抱起,几下子便把追着少年的几个歹人都撂倒在地。
松开怀里的人,冷冷的看着地上的歹徒。
那几个人跪下不停磕头求饶,领头的男人说道:“大侠饶命啊,误会误会。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老爷命我们把少爷抓回去。”
“少爷?他吗?”眼神示意身边的人。
那男人小jī啄米似的点头:“是的,就是他。”
“你们认识?”这话是在问身边还没醒过神的少年。
少年猛地回神,抬头偷偷瞥了他一眼,不情不愿道:“嗯。”
“既如此,便是贫僧无理了,告辞。”
“哎哎哎。”少年一把拉住他袖子,可怜兮兮道:“别走,别让我回去。求你了。”
云颐看着少年紧紧拉着他衣袖的手,手臂微微用力便扯了出来。
几个家仆立刻围过来劝道:“少爷,别闹了,随我们回去吧,老爷在家里可担心你了。”
少年自知逃脱不掉,垂头丧气的走了。
云颐找了一家客栈,打算住一晚再去找人。
跟小二要了一碗素面,吃完之后就歇下了。
殊不知这城里有个地方快要被闹得jī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