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彻底清醒了，林奕心夹着烟往后退到了沙发边上，坐了下来。
沈娇狠狠地盯着她，原本猫一样的圆眼睛眯成了危险的狭长型，但由于她身后是整面通透的落地窗，背光让林奕心不太看得清她的表情。
唯有轮廓鲜明，沈娇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渡着一层融融的白光，她脖颈细长，肩膀窄小，整个身体都是这样细细瘦瘦的形状，有脆弱jīng致的美感。
小孩子一样。
所以林奕心没怕过她。
从最初的相识，到如今的分开，她们的关系持续了不长不短的两年时间，沈娇脾气上来了会瞪你吼你，但热血质的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为难过林奕心。
猛然提出解除关系，肯定是需要时间来接受的。林奕心不急，她今天没戏，一整天都可以用来解决这个问题。
一支烟抽了一半，沈娇终于开了口。
往常清脆的声音有些哑，问她：“我让你不慡了吗？”
林奕心诚实回答：“没有。”
“我满足不了你了吗？”沈娇又问。
林奕心同样的回答：“没有。”
沈娇这两句话问得模棱两可，但林奕心回答得慡快，丝毫没犹豫。
于是沈娇便不问了，她是北市算得上名头的二世祖，莺莺燕燕整天上赶着往她身上扑，她没必要再问了。
沈娇抬了抬手，指着门口：“你走吧。”
林奕心将没抽完的烟熄灭，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装进行李箱，临别仔细检查了下，没有什么落下的。
对沈娇笑了笑，走得步履轻快义无反顾。
待她打车回到了北市自己租住的公寓，手机里跳出来一条消息。
——你别后悔。
看着挺危险的四个字，林奕心的心情却轻轻地扬起来。
到了这一刻，对于解除关系这件事，沈娇算是给了她正面的回复。
林奕心截图留存，长按属于沈娇的那一栏，删除该聊天。
心里踏实了，觉便补得很香。
林奕心一觉睡到了下午一点，起来后叫了顿丰盛的外卖，吃饱肚子继续赶行程。
天黑后回到了漠北影视城，早早地休息，为第二天的拍摄养jīng蓄锐。
第二天都是文戏，即使被冻得久点，对于林奕心来说，也算不上什么辛苦了。
第三天是场面壮大的打斗戏，在这天的拍摄里，她饰演的角色会和主角团一员厮杀至死。
对方是新晋的小鲜肉，叫金明朔，才刚满二十岁，年轻帅气，一出道便拥有了一群疯狂的小粉丝。
他们拍完上午的场次，午休时，便有粉丝团给剧组送来了奶茶和水果，金明朔被粉丝拥着为大家分发福利，笑得阳光灿烂，看得小颖羡慕不已。
“姐，”她撞撞林奕心的胳膊，“咱什么时候能有这待遇？”
“不已经有了吗？”林奕心打开手里的奶茶，吸了一口，“粉丝真贴心，奶茶都还是热的。”
“哎，我说的是，你什么时候也可以有这么多矢志不渝的粉丝。”
“粉丝哪里有矢志不渝的，喜欢总会随着时间减淡，或者经不住诱惑爬墙。”林奕心想到了沈娇，笑了下，“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恐怕只有血缘才是长久纠缠在一起的关系。”
小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姐，你有什么心事吗？”
“怎么会。”林奕心眯了眯眼，“我就是开心。”
开心的林奕心工作起来分外带劲，最后一场戏，两人都是吊着威亚上上下下。
吃人的嘴软，导演没清场，一部分金明朔的粉丝留了下来，远远地看着他们。
两人身上塞了不少血包，几乎每一次bī近的攻击都得刺一个血包，哗啦一下划出一道沁血的长口子。
画面看着非常地惊险刺激，好几次NG的间隙，林奕心都看见金明朔的粉丝们捂着嘴一脸心疼。
等拍摄终于结束，两人倒在血泊中，剑和长枪互相刺穿对方的身体，导演喊了卡，粉丝们终于忍不住一拥而上，围着金明朔关怀备至地询问，不少小姑娘都泪眼婆娑。
比起这边的热闹，林奕心周围就显得冷清多了。
戏服上和口腔里都是人造血浆的味道，小颖递来水，林奕心漱了漱口，走到一边给中央的热闹腾出位置。
等那边粉丝情绪稳定下来，导演组拿了红包和鲜花，发到了林奕心和金明朔手上。
这是每个杀青离组的正式演员都有的待遇，林奕心和导演聊了一会儿，便准备收拾离开了。
剧组的戏还有很多，她的级别也没到专门准备杀青宴的档次，这边的合作到此刻便算是结束了。
结果还没走出片场的范围，有个小姑娘跑过来叫住了她：“奕心姐姐，能耽搁您几分钟吗？”
林奕心问她：“什么事呀？”
小姑娘笑着道：“我们为明朔准备了杀青蛋糕，之前不知道您也是今天杀青，既然这么巧，就和我们一起庆祝吧。”
林奕心笑了笑，小颖站了出来，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林老师还有其他的安排……”
小姑娘打断了她的话，可怜兮兮地向林奕心撒娇：“拜托姐姐了，我们就是想感谢一下姐姐对我们明朔的照顾，你们今天一起离组，也就不显得那么伤感了。就几分钟，很快的，切完蛋糕我们拍个合照您就离开好吗？”
话说到这地步了，林奕心不得不答应。
能来片场这么近距离接触自己偶像的粉丝，都不是省油的灯。
她今天拒绝了这个请求，会不会得罪金明朔不一定，但一定会得罪他的粉丝。
也不需要公开讨伐她，只要这些追星的大粉私下稍稍提她两句，暗示暗示什么关系不合，耍大牌，来骂林奕心的人，便又能多一批。
林奕心向来不轻易得罪人，权衡利弊，去给金明朔当个衬托，展示一下金明朔和前辈相处愉快，在剧组里人气颇高这种事，还是可以接受的。
林奕心答应了下来：“好的，我们过去吧。”
小颖气得嘴都噘起来了。
很多时候，林奕心能心平气和接受的事情，到了她的小助理跟前，却能气好些天。
小姑娘的脾气可比自己爆多了，林奕心把手里的花塞到她怀里：“你就别去了，去把车上的东西收拾一下。”
小颖应下来，不忘加一句：“林老师要尽快啊，那边等着呢。”
林奕心笑笑，转身走了。
小颖叹口气，抱着有些打蔫的花，踢着路上的石子往保姆车跟前走。
其实今天杀青就杀青了，林奕心的通告没那么多，飞回北市的机票订的明天的，这剩下的半天时间非得找点事来做的话，也就是两人找家好点的店，吃顿饭而已。
哪有等着的那边。
石子滚过一段又一段，一阵冷风刮过，小颖身子一哆嗦，小石子跑偏了，咕噜噜到了侧前方一双靴子下。
这靴子可真漂亮啊，小颖首先这么想到。
这靴子看起来可真贵啊，小颖其次这么想到。
穿这靴子的腿可真直真细啊，小颖而后这么想到。
再往后，小颖就没能自由自在地想那么多了，因为靴子的主人叫住了她：“周颖，林奕心呢？”
小颖抬头，眼睛一亮，退后鞠了个躬：“沈总好！”
沈娇没什么表情，甚至称得上冷酷，她穿了件笔挺的欧军制服款大衣，配上皮手套和长筒靴，又飒又美。
“你好。”沈娇吐出两个字。
今天的小沈总很严肃，小颖回答她的问题：“奕心姐在片场那边。”
“什么时候下戏？”沈娇问。
“已经下了，今天奕心姐的戏份杀青。本来都结束了，但是金明朔的粉丝拉着她去一块庆祝了。”
沈娇是林奕心所属经纪公司的CEO，是小颖领导的领导的领导，所以小颖毫不犹豫地jiāo代了状况。
“金明朔是谁？庆祝什么？”沈娇二连问。
“是同组的一位小鲜肉男演员，他今天也杀青，粉丝挺多的，准备了好多东西，给他庆祝。”
“林奕心为什么要去？她就不能拒绝吗？她自己的粉丝呢？”沈娇三连问。
小颖有些惊讶，领导的领导的领导不应该关心这么细致的。但她转念一想，沈总之前找过林奕心好几次，应该蛮熟的。
甚至有段时间，公司里传说沈总和林奕心有一腿，虽然小颖当时被这种绝不可能的八卦笑死了，但这也证明了，沈总可能的确和奕心姐私jiāo不错。
老板和自己服务的艺人关系好，这真是怎么想都开心的天大的喜事。
于是小颖收了惊讶，细致地回答道：“金明朔粉丝挺有手段的，可怜兮兮地求奕心姐去，奕心姐也不好拒绝，毕竟一个组的。而且流量的粉丝不能惹，她也怕给自己招黑。”
“至于奕心姐的粉丝嘛。”小颖叹口气，看着怀里的花，“在场的，也就我一个吧。”
“这是你给林奕心准备的杀青礼物？”沈娇瞅着那包装敷衍蔫哒哒的花，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是剧组准备的……”小颖回答。
所以，唯一的粉丝，也是个假粉。
沈娇没有说出这个残忍的事实。
她突然松了口气，林奕心这么可怜，跟她提分手，可能是工作不顺利心情不好，一时郁闷。
也可能是怪她给她的注意力太少，女孩子嘛，总是会有些别扭的撒娇手段。
哄哄就好了。
于是她从包里掏出张卡，对小颖道：“jiāo给你个任务。”
小颖立得端正：“沈总您说。”
“去附近的花店，买一千朵品质最好的玫瑰。”沈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立刻，马上，送到林奕心跟前，大声地朗读卡片上的寄语：林奕心全国粉丝后援会，祝小仙女奕心杀青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