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亿城快八十岁了,说话带着老年人普遍的力不从心的缓慢, 颤巍巍的。
可他是池渔的生身父亲, 有出生证,家谱上写得一清二楚。
还有DNA铁证如山。
没错, 池渔刚从生物课上学到基因学皮毛,就想办法薅了一把池亿城的头发,去做了DNA鉴定。她以为照池亿城跟江nv士结婚的年纪, 老头子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
然而事实**鉴定报告明明白白显示出她和老头子的亲子关系。
“天助镇是你_M_M的故乡**你以为我连一个nv人从哪儿来, 什么样的出身、她的经历、家庭都不去了解**就跟她贸贸然结婚?渔儿, 你_M_M是我Q子A。”
“闭zhui!不准你那么称呼她!”池渔耳朵里隆隆作响, 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正像个愿望不被满足的小孩子一样尖叫,歇斯底里,不受理智控制, “老变态!老王八蛋——”
一窗之隔的车外。
“这么看,还挺像正常年轻人。”安兆君带了点开玩笑的语气, 咬重了“正常”两个字。
nv孩一手搭在方向盘, 眉头微微皱着, 单从表情看似乎跟电话那头的人只有一丁点不愉快。
但她Shuang_Chun开He的速度很快, 手背青筋凸显, 指关节泛白。
她很愤怒。
克制的愤怒。
但仍显而易见——当一个人陷入极致的愤怒时, 注意力会完全放在使其愤怒的对象上,无暇他顾。
安兆君和林鸥就在车旁,小池总视而不见——她_geng本没注意到车外站着人。
林鸥警告x地咳了声, “你注意点儿,她是我妹妹。”
“说到令尊**池老先生**”安兆君百无禁忌,“他真是你们父亲,不是爷爷?”
林鸥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咱们还没熟到家长里短的份上吧。”
安兆君低头表示歉意,同时又道:“真的不太像。”
“你认识老头子?”
安兆君朝里面抬抬下巴:“应该就是在跟池老先生打电话。”
“什么玩意儿?”林鸥把她拉离车边,“你把话说清楚,你跟渔宝儿跟老头子**哪里扯上关系的?”
安兆君跟老池总认识的时间不长,只比小池总多了几个小时。
她挂靠的旅行社跟亿城集团旗下的酒店有He作往来。那天她去酒店开会,池老先生正好下榻酒店,旁听了那次会议。
会议主题是关于新丝绸之路的路线开发与引流,作为特邀讲师的安兆君演讲甫一结束,老先生的第一秘书便带她去了隔壁办公室。
安兆君认为老先生其实已经详细T查过她,对她的行程了如指掌。
和新闻以及访谈中雷厉风行、思维敏捷的成功企业家略有差别,池老先生在她面前毫不掩饰老年人的疲态和衰弱,好像跟家里晚辈拉家常的老人,有时说着说着突然走神。
会谈持续了三刻钟,总共jiāo流的时间大约只有一半,或更少。
池老先生询问了她对丝绸之路-河西及西域区间的了解,似是无意地提到蒲昌海,一带而过。
后来,池老先生委婉地提起他nv儿,说她打算自己去河西。
他给安兆君看了nv儿的照片。
照片是远景,像监控器截下来的,孱弱、苍白,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倒。
神情冷淡、yīn郁,好像全世界都对不起她。
他拜托安兆君照看她,临了,shen情拳拳嘱咐道:“她吃软不吃硬,不过防备心很qiáng,你不要一味顺着她,适当地以退为进。”
老先生给了安兆君一张车票。
出发日期,就在当天晚上。
“我那时以为小池总是离家出走的叛逆小孩。一时心血来cháo买了张车票,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随身只带了一个包,出门全靠网上查攻略。”
“你等等。”林鸥脑子有点乱,“所以渔宝儿海城出发你就跟着她了,是老头子安排好的?”
“是,我在候车厅找到她的。”安兆君说,“没有一直跟。我带了她一个礼拜,正好我另一拨客户提前到了,小池总知道情况,主动炒了我鱿鱼。老先生说不急,让我有空闲来蒲昌海等。她肯定会来。后来我在网上收到你信息,想着没必要gān等,就接了你的活。结果你们居然是姐妹。”
“纯粹巧He。没想到你们分开得那么早,也没想到你守株待兔。”大致理清思路,林鸥不太认同她对池渔的评价,“她没你说的那么弱。”
“对,没有,是我看走眼了,我承认。而且我一度以为池老先生猜错了,小池总不想来蒲昌海。我问过她,她没正面回答。我猜她其实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这点我也猜错了。”
同行一路,安兆君发现池老先生挺了解小池总。
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资本家,对待自己的亲生nv儿,也能像对下属员工那样做出冷静客观的分析。
“小池总一路都在谈生意——她谈生意很有令尊风范。”
成熟、稳重,滴水不漏。
“一直没露过口风,她应该不太信任我,也可能她猜到我是受人之托来找她的。”
她很多疑——换个说法,她具有超越年龄阅历的谨慎。
“但她还是来了。”
“她还是来了。”林鸥长长叹气。
“她的目的很清晰。”安兆君直击重点,“池老先生很清楚这点。”
“你对老头子很看重的嘛。”林鸥不太高兴。
“我尊重很多上了年纪的人,一个个活着的传奇。”安兆君道。
“池亿城确实称得上传奇,”林鸥不屑道,“传奇的王八羔子。”
“那也是传奇。”
林鸥问:“老头子为什么选你?”
车nei——
“为什么你不直接告诉我你知道天助镇在哪儿?为什么你找一个外人监视我?”
“小安也是天助镇出生的。”
池渔往外看,安兆君和林鸥似是相谈甚欢,陶吾和羊小阳相顾无言。
“我想过告诉你。”池亿城语带无奈,“很多事情,愈是对亲近的人愈是张不开口。渔宝儿。”
“打住,”池渔呵呵冷笑,“我跟你谈不上亲近。”
池亿城喟然叹息,“是我冷落了你。”
接着又像是给自己找借口挽回颜面似的,吞吞吐吐道:“说句实话,我一直希望你不是你_M_M生的,你_M_M**很多事情因她而起,而且**”
“什么?”
“你还是先去吧。你告诉小安你要去哪儿,她会带你去。去你_M_M出生成长的地方。好多事情你去了就明白了。”池亿城说,“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谈一谈。”
“有什么话不能在电话里说?”池渔语气平平,“我现在就回海城,天助镇我不去了。”
池亿城一门心思想让她去天助镇,江nv士的故乡,她想。
漫长的沉默。
沉默意味着有些话的确很难在电话里说清楚,通话应该结束,但谁都没挂。
“你当初,确实不应该生下来。”
那头,池亿城的声音苍老了许多,呼xi粗重,间或带出点呼哧呼哧的风响,像是喉咙里突然长了肿块,或者卡了什么东西。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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