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故事】
京市的夏家,那个百年来出了好几位国画大师的美术名门,有个几乎圈里人都知道的八卦。
夏家这一代的当家有个女儿,叫夏堇年,她从小就在绘画上展露了惊人的天赋,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拿下好几个美术大奖,一直被夏家寄予厚望。
夏堇年不仅画功高超,而且相貌出众,加上身为名门闺秀,从不乏追求者。可是,这样一个天之骄女,偏偏在一次去苏城写生的时候,对当地一个靠卖颜料为生的穷手艺人动了心。
回到京市,夏堇年大方和父母坦白了心声,当然遭到了重重阻力。
但在感情上,夏堇年异常坚持,甚至不顾家人激烈反对,一个人跑回苏城,和那个手艺人在一起了,最后两人还直接领了证,在苏城定居下来。
堂堂名门夏家,一下成了圈里人的笑料,夏堇年的父亲更是一怒之下,把这个“不孝女”从族谱里除了名,公然宣布再不往来,多年栽培全当喂狗。
然而,
众人不知道的是,夏堇年的丈夫吴清寒,可绝不只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手艺人”。
苏城吴氏,始于明末清初,一个极擅制色的画家。
他制出的颜料工序复杂,但质量上乘,色彩丰富,据传可千年不褪色,盛名一时。许多传世名画里,都有吴氏颜料的影子。
可百年来,西学东渐,国内美术开始以追随西方为主,曾经远近求争的吴氏传统颜料,传承到了吴清寒这一代,已是门庭冷落,只能勉qiáng维持温饱。
虽然日子过的清贫,吴清寒和夏堇年却非常恩爱,婚后不久,两人就有了一个女儿。为了表达对妻子的爱,吴清寒给女儿取名“吴她”,寓意“只你无她,一心一意的爱”。
本是一段穷小子和富千金的姻缘佳话,可惜命运无常。
夏堇年去参加一个美术比赛的途中,无故失踪了。一同失踪的还有一副画,据说是她沉淀多年才完成的国画力作,可惜还未面世就没了踪迹。
妻子的突然失踪给吴家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吴清寒除了照顾女儿,把全部jīng力都用在寻找妻子上。几年来,他不惜卖了祖传的铺子,几乎散尽家财,用尽办法,都未能如愿,最后搞垮了身体,倒在了寻妻的路上,再没醒来。
可怜两人的女儿吴她,就要成年,身边却已无父无母。
故事,就从吴她开始。
【第一章】
夏末苏城,皋桥西巷,一个临河而建的蛋糕店。
装修是简约的欧式,店里的白木桌椅看上去还很新。
玻璃橱窗里,蛋糕被切成巴掌大的小块,樱桃红,青果绿,葡萄紫,小麦金···各色果浆包裹在表面,看上去晶莹透亮。
正值午后,店里没什么客人,音响里的提琴音被拖的好长,看店小哥杵着身子,在柜台后面,脑袋一点一点。
“叮铃”
进门风铃响起,一名黑色长发少女走了进来。
她身穿一件素色竹林印花的中式长袖衬衫,袖口挽到臂弯处,露出一节有些纤细的皓腕。
她的眉眼像被画家拿最上等的笔墨细细雕琢过,细眉深眸,jīng致淡雅,气质出尘。
少女的视线在橱窗里扫了一圈,停在了特价区的蛋糕处。她玉指轻点,指着一块打半折的蛋糕,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你好,请给我一块草莓蛋糕。”
吴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处理父亲的后事,脑子混混沌沌,像做着一场持续不断的噩梦。清醒时,又要面对另一种崩溃,情绪几度浮沉。
在朋友提醒下,她才记起,今天是她18岁的生日。
她一个人在苏城漫无目的地兜兜转转,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这里。已经没什么人知道,这家蛋糕店,曾经是吴家经营了几代的颜料铺子。
蛋糕店的休息区,吴她独自坐在角落,盯着蛋糕上的草莓出神,眉宇落寞,这就算···给自己庆祝生日了。
她现在坐的地方,原本搭着一个手工木桌,小时候妈妈常在这里教她画画,爸爸就在旁边的工作台做颜料,每调好一个新色,都最先拿给她用。
一晃什么都变了。
吴她叉了块蛋糕放进嘴里,她本不喜欢甜食,但草莓果肉混合着奶油,她竟吃出了丝丝苦意。
“你表情这么严肃,会把蛋糕吓哭的哦~”
一道清甜女声传来,吴她转头,对上一双弯弯的笑眼。
邻座不知何时,来了一位和吴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她点了一份七色的布丁蛋糕,嘴角还悬着没舔净的奶油,歪头对吴她甜甜地笑。
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好甜,长长的睫毛,眼尾微微下扫,一双小梨涡若隐若现。
吴她心里一晃,莫名涌出几许暖意,她嘴角微扬,用叉子轻轻在蛋糕上拍了几下,配合安慰道,“不吓你了,别哭了,刚刚都苦到我了。”
司华年一愣,没想到对方竟能跟上自己的节奏,眼神又亲切了几分,“对嘛,你多笑笑,蛋糕就会变好吃。”
吴她莞尔,“受教了。”
两人没再jiāo谈,萍水相逢的缘分,温柔浅尝辄止,就很美好。
窗外阳光洒落,几朵吃撑了的云,挺着溜圆的肚子,懒懒地向前挪步。
一阵倦意袭来,吴她在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闭上眼睡着了,嘴里还有刚刚微笑着吃进的甜。
再醒来,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吴她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无意发现,自己的蛋糕碟下面,不知何时,被人塞了张撕下来的素描纸。
画的是吴她的肖像。
造型jīng准,笔法老道,显然是个基础扎实的练家子。个人风格也非常明显,笔锋飘逸自由,甚至有些肆意,但却是讨喜的活泼。
画面最下方,幼圆体写着一行小字,“眉眼弯弯,烦恼退散!”
吴她心里一暖,她小心收好画纸,这个没留下名字的陌生人或许不知道,这是自己18岁生日收到的唯一礼物。
想起刚刚那双甜甜的笑眼,吴她嘴角微微勾起,“是她吗?”
***
傍晚,苏城城郊,一个老旧的小区。
这里房租不高,周围jiāo通还算便利,住着很多外来务工的人。
环境设施也勉qiáng过得去,只是一到晚上,就经常看不清路,唯二的两只路灯,有一只还是坏的。
当初吴她父亲卖掉了祖传的商住两用的铺子,带着吴她搬到了这里。
房东是同楼的一个喜欢闲话,凡事斤斤计较的阿姨,有事没事就上门叨扰,找各种机会涨房租。
还没走到家,吴她就远远看到一个锡纸烫卷发,身型圆润的女人坐在门口。
“小吴啊,你可算回来了,阿姨等你一天了。”
吴她叹了口气,“金阿姨,这个月房租,不是已经给过了吗···”
“不是这个,小吴啊,我知道你最近难,我本也不好意思说···”金阿姨细着嗓子,表情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最近旁边不是划了块景点嘛,我和家里人商量着,把你现在住的这个房子,弄成民宿看看。”
吴她表情一窒,不知怎么接话。
金阿姨把自己带着玉镯的手背到后面,“小吴啊,你看,阿姨家也不是特别富裕,有了这样的机会,不好错过,你说是吗?”
吴她沉着眼,当时父亲签约的时候,说好的三年房约,这才住了不到两年。
“阿姨老公是做二手转卖生意的,你现在一个人住,也用不到那么多东西,不如把家里没用的东西拿去换点钱,也好找新住处···”金阿姨嘴巴不停,“我看你家里很多画啊,都可以···”
“金阿姨!”吴她打断道,眼底已经有点怒意,家里的画大多是母亲留下的作品,是父亲和自己珍惜到骨子里的宝。
吴她深吸了一口气,从小的家教告诉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失态。她的身子有些瘦弱,却挺的很直,不卑不亢道,“我知道了,这个月房租到期之前,我会搬走,给您添麻烦了。”
关上家门,吴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连最后这个短暂可以称作是“家”的地方,也要被收走了吗。
除了必须的生活用品,小小的两室一厅的房子,堆满了父亲用来制色的工具,还有不少未经加工的矿石原料。搬家之后,因为诸多不便,还有父亲心思已不在此,就再没动过。
家里最gān净的地方放着母亲的物品。
29副母亲留下的国画作品,在一个个想念的夜里,每一副,吴她都细心临摹过近百遍,好像等哪天,自己画的和妈妈一样好的时候,爸爸就会带她回来。可到了今天,吴她的国画功底已经算是非常成熟了,家里却只剩下自己。
关于下一步的去处,吴她其实早有想法,电脑还停在几日前的查询界面:
“京市第一美术大学”
一排拉不到头的荣誉,彰显着这所学校的底蕴。这是中国最好的美术大学,画坛里无数叫得出名字的画家,大多都有这所大学的背景。
而吴她最关注的是,这是妈妈的母校。
***
苏城机场,候机大厅。
司华年含着棒棒糖,一张张翻看自己在苏城的速写,她从小家教严格,出来玩也不敢放下练习。
翻到最后一张被撕掉的一页,司华年想起了今天在蛋糕店邂逅的女孩子,明明笑起来那么好看,却很多烦恼的样子。
我给她画的画,她会喜欢的吧?
手机响起。
“喂,何伯,我刚要给你打电话,我晚上八点到京市的飞机。”
“好的,我让司机去机场接你,买到颜料了吗?”
“唉,没有,那家颜料铺已经不在了,现在是家蛋糕店,听说原主人已经不做颜料生意了,也没问到联系方式。”
“那是有点可惜了,听说还是个几百年的老字号。”
“是啊,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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