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去的……”凌初一最终还是答应了和我一起吃午饭。答应后，就是既纠结又雀跃的样子。

她收拾东西很慢，会仔仔细细的整理一遍抽屉再把书放好。她平时回家走路就不算太快，但在校园里，速度更是降到了极致，简直比蜗牛还慢。她低着头，缩着肩，纤细瘦弱的身躯看起来有些佝偻。

我看她这模样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特别气不顺。“不走快点饭都要没得吃了。”

凌初一低着头含含糊糊的应着，却不见加快速度。

我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拉起了她的手。凌初一的手还是那样又小又软，掌心温热而cháo湿。

“许惊蛰……”凌初一弱弱的叫我。

“怎么了？”我斜睨了她一眼。

“没，没什么……”凌初一的头垂得低低的，我只能在她摇头时看到她好像很高兴的神情。

食堂人还不少，我放了她的手，让她排在我后面。

“你喜欢吃什么？”我猜想着她说自己打饭慢的原因可能是挑得慢。

“青菜和小排就好了。”她挑的一点儿也不慢。

“两个菜够了吗？要不要汤？”难道是付钱慢？“不，不用了……”

可是付钱用的是饭卡，再慢也慢不到哪里去。

在看到她因为端饭菜而手忙脚乱得差点打翻盘子的时候，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说自己动作慢了。

她并不是慢，而是太着急了。

“我来吧。”把她的饭菜都端到自己盘子里，后面同学低而纷杂的催促声足够给凌初一造成巨大的压力了。

凌初一低着头跟在我身后，像是要把自己的气息完全隐藏起来一样不发一声。

“怎么了？”等我们落座后她还是看起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不想吃这两个菜了？”

她连忙摇了摇头，支吾了一会儿才缓缓的道，“对不起……”

我明知故问，“为什么道歉？”

“我，我让你一起丢人了……”

我实在忍不住笑了，明明是个笨蛋竟然还替我操心什么丢不丢人。

“你想得太多了，吃饭。”凌初一真是个奇怪的人，有的时候她会让我产生万分焦躁的感觉，我却发现自己好像没办法不管她。

坐在我对面的人抬头看向我，眼眶湿润，漆黑的瞳眸像是浸在水中的黑曜石。

“许惊蛰……”

“又怎么了？”我觉得自己应该带上点不耐烦的语气才对，但话到嘴边总像是充满了老妈子般的耐心。

“谢谢你。”

“并没有什么好感谢的，以后你要是没事就都和我一块儿吃好了。”事实上，和凌初一一块儿有另一种意义上的轻松。“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我落单了。

凌初一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然后很快变成了欣喜，最后又有点不好意思，一张白皙的脸渐渐透出了粉红。

“好，好的……”

她终于肯抬起筷子了。

“诶，许惊蛰，你才来吃饭啊。”和我打招呼的是同班同学a，她身边除了同学b和同学c之外还有韩露。

“对，今天稍微晚了点。”我对她笑了笑，然后看向韩露，“你们吃好了啊。”

韩露似乎并不打算握手言和，故意露出傲慢的神情偏开了脸。

“是啊，”同学b尴尬的接过了话，“那你们慢慢吃，我们先走了。”

真是场毫无营养的对话呢。

凌初一全程都沉默着，安静的吃着饭。她拿筷子的姿势很标准，吃饭很斯文，就是比较慢。直到她们走了好一会儿她才犹犹豫豫的出声。“许惊蛰……”

“嗯？”到底是谁说她笨的？我倒是觉得她不但很会察言观色而且很爱思考。她接下来的话我几乎都能从她的表情里读出来了，却还是不得不回应她。

“你，你和韩露是不是，是不是因为……”

“不是，”我赶紧打断她的猜想，“你饭吃好了？”

“啊……”她很快看到我空了的盘子，继而转移了注意力，“我，我吃好了……”

“不能làng费粮食，”她才吃了没几口，我估计她是没吃饱的。“吃完，我等你。”

直到后面她是真的吃不下了我才放过她。如果真拿凌初一当孩子的话，她一定是个非常乖的孩子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凌初一第一次抱着书包走到座位旁等我。因为我习惯性会在学校先完成一部分作业，不提早准备就意味着放学经常会晚十分钟左右出教室。

“等一等，马上就好了。”今天作业不多，只剩下明天的预习，刚打算把数学书放进包里，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凌初一？”

她看起来很乖很乖的站在旁边，一听我叫她，立马像是小白兔一样竖起了耳朵。

“嗯？”

“你平时有做作业么？”

老师从没qiáng求过她jiāo作业，课代表也从不问她要，可我记得中午她整理抽屉的时候是有练习本的。

凌初一的书包小小的，上面有六只卡通小马，看起来稚气却不廉价。“我，我有做的……”

她的脸涨得通红，声音有些没底气。

不得不说，我有些意外。并不是怀疑她说谎，或者偷懒，而是考虑到她会不会做的问题。“那怎么不jiāo呢？”

凌初一嘟了一下嘴，看起来有点委屈。我明白过来，是没人问她收，她也不好意思jiāo。

我慎重的思考了一下，既然连老师也找我谈过话，我目前也并没有摆脱她的打算，有些地方能帮也完全可以顺手帮一帮的。

凌初一显然不是那种严重的智力障碍，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发现她几乎完全可以正常的jiāo流相处，比起这个，她的内向害羞更加严重。

她或许只是和我们不一样而已。

“可以给我看看么？”

凌初一的表情很微妙。她看起来在挣扎，犹豫又犹豫，不太情愿却又好像很想拿给我看。

教室有同学在关注这边，她已经缩得快像只鸵鸟了。

“先回家吧。”我gān脆的站起身，拉着她往外走。她默默的跟着，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

“许，许惊蛰……”她的声音带了一点点哭腔，倒是听得我有些罪恶感了。

我踢开自行车的支架，示意她坐上来，“不愿意给我看也没关系，先回家吧。”

她眼睛红红的，连忙摇头，“不不，我可以给你看的……你不要在教室看，好吗？”

她带着祈求的语气不知为什么又让我感觉到了焦躁。那种小心翼翼的，有点卑微的，没有自信的态度让我眉心直跳。

“你家里要你几点之前回去？”我问她，语气有些qiáng硬。

她低低头，好像感觉到了我的无名火气，“6,6点之前。”

“那先去我家。”

我不由分说的把凌初一带回了家，一路上也不知道是在和这个笨蛋生气，还是在和gān了傻事的自己生气。

凌初一有些局促的坐着，紧张兮兮的看着我。我在看她的练习本。

妈妈还在出差中，所以家里只有我俩。凌初一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看得出来她非常害怕与人jiāo流。

凌初一的字算比较工整，一笔一划写得尤其认真，所以练习册看起来十分整洁，第一印象倒是非常良好。

大致看了看各科的作业情况，可以看出来她作业的态度很端正，但问题确实不少。语文倒还可以，除了理解与写作方面有些弱，她的记性还是很不错的，随意抽了几篇填空她都能回答出来。数学问题稍微多一些，公式都记住了，但怎么用不是很明白，计算力也比较弱。英语语法相当糟糕，但单词都记得很牢，让她写了几个拼写方面几乎没有错误。

文科的三门做得相当不错，基本是一些死记硬背的东西，至于物理化学就有些无力了。

我们高中算是省重点，门槛不小但也总有几个关系生的，估计凌初一就是其中之一吧。

由于我问了她几个问题，凌初一好一顿手忙脚乱看起来有点忐忑不安，但等我把作业都看过以后她看我的眼神分明带了很多期待。

她的心情也不难理解，毕竟是用功做的成果，结果之前根本没人看过，也亏得她每次都做了。

“做得挺不错的。”她湿漉漉的眼睛叫人实在无法说出伤人的话，我觉得先鼓励鼓励然后再说问题比较好，“都是自己做的？”

凌初一的脸似乎瞬间就明亮了起来，又开心又不好意思连连点头，“嗯嗯。”

“怎么不jiāo呢？可以让老师帮你改一改。”我问她，事实上心里对她不jiāo作业的原因是有些底的。

她脸上便又暗淡了下来，嗫嚅道，“老师说我可以不用jiāo……”

我是不太清楚老师说她不用jiāo作业是怕麻烦还是体谅她，但我想她肯定是认为自己这作业jiāo了会给别人添麻烦的。

“你如果愿意以后可以给我看看，虽然不能像老师那样帮你批改，但别人看总比自己看更能发现问题一点。”我在鼓励她jiāo作业和帮她辅导功课上选择了后者，基于她的出错率，也不得不考虑老师的为难和她看到错误时的心情。

“可以吗！”凌初一白皙稚嫩的脸上充满了惊喜。

我发现自己更喜欢她这样的表情，有点天真与孩子气。

“如果你方便的话。”我点了点头，看了下时间发现已经5点40分了，“6点之前的话你现在可以回去了。今天就不先帮你修正作业，你可以先和家里人说一下，以后再安排时间。”

凌初一愣了一下似乎一下子没适应过来突然的话题转变，好一会儿后才后知后觉的露出了遗憾失落的表情。“啊……已，已经那么晚了……”

我一边把她的作业放到她的书包里一边对她道，“你今天先回去，明天我可以帮你看一下作业。”

凌初一见我帮她收拾东西就又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帮着胡乱的塞课本，“嗯嗯嗯，那，那我就先走了……”

我想了一下还是把她送出了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