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路上,简直是遭受了身与心的折磨,到得那不死山的时候,又遭受了一班人暧昧目光的洗礼,真是艰辛的很。
那潋滟全然不顾别人的眼光,也不去整理自己那一身褶皱的衣裳和凌乱的发,死挽着我的手臂,便下了车。
前头的蒙枝和司寒见着这幅光景,似乎颇为满意,点了点头,一挥手便将我摆布进了公主府的一个小院子里。
我此时已经生不起半丝反抗的念头,只想着在公主府的这些时间,能避就避,能躲就躲,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待得我那阿娘将我那不肖阿弟捉回来换我,也便功德圆满了。
可事事总不会那么如人愿的。
我本以为作为这不死山的储君,那潋滟公主应当有不少事情要做的,却不曾想,自己还是朝云之国的储君,也没见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情来。
这潋滟几乎日日来我这小院子,没事就撩拨撩拨,有事就挑逗挑逗,我这日子便愈发的艰辛起来。
后来,我便渐渐摸索出门道来,也终于理清了这头绪。
那潋滟估计是怨我那阿弟毁了婚约逃了婚,这便抓了我这个阿姊来折磨顺气,偏偏我与那阿弟还有几分像,便更惹得她怀恨在心。
我只痛心自己一个大好仙君,又是个赫赫有名的望天犼,就这么做了替罪羊,当了受气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喊冤无门,告状无人,只咬碎了一嘴的牙往肚子里咽,还要担心阿念是不是收到族里的通知,又会不会来救我。
这日子过得不顺心,白日里头提心吊胆,夜晚里竟开始噩梦连连。
我自郁结了无数遍,吓得睡也睡不着。
一日,那潋滟又来找我。
适时,这天才蒙蒙亮,我便也才朦胧的睁眼,便见她从门外进来,手里不知抱了什么。
她来我这里向来是不需要敲门的,我虽然愤恨,竟也有些习惯了。
“斯生,”她一边往chuáng边走,一边唤我,一张娇艳得无以复加的脸,现在温和的笑,“好起chuáng了。”
我只觉得这场景有些恍惚,摸索着衣裳想要起chuáng,却终于看清她手里抱着的是个什么东西了。
那竟然是只小狐狸。
裹在襁褓里,只露出了一张脸,除了一双耳朵是雪白的毛色,其他都是火红火红的。
我咦了一声,对着潋滟问道:“这是哪里来的小狐狸?”
她却笑得温柔,晃着手里的小狐狸,对着我道:“斯生你却是睡糊涂啦,这不是咱们的孩儿么。”
我脑子里轰然一声巨响,傻乎乎的看着那小狐狸。
潋滟冲着那小狐狸指着我道:“来,乖乖,快叫阿爹。”
那小狐狸果然口吐人言,声音尖细的对着我叫道:“阿爹。”
一觉醒来,我只觉得浑身没有一处不是痛的,胸口更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让我呼吸艰难。
而我那脑子里还回dàng着刚才仿似真实的梦境,那小狐狸一声声的阿爹在脑子里越传越远。
我只怕得浑身都开始颤抖,勉力坐起身来,却见一只红艳艳的狐狸从被子上滚了下去,真真是吓得我三魂七魄去了一半,歇斯底里的跳到地上,对着那狐狸乱叫。
可叫得什么,便是我自己也听不甚明白。
那狐狸原形却是睡着的,这一下却是醒了,站在chuáng上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发毛,口中还在呼喊着什么,却听得那只狐狸道:“斯生,你倒是中了什么魇了,这般疯颠颠的。”
这分明是那潋滟的声音。
我这才发现,这只狐狸比梦里的大了不知多少,又朝chuáng脚一看,散了一地潋滟的衣裳,方才晓得,这只狐狸是那潋滟化的,一时便松了口气,裹了被子往凳子上一坐,狠狠的喝了一壶茶。
这潋滟不知为何,总是喜欢化了本体来我这里困觉。我起先虽然不太愿意,可也奈何不了她,幸而她化了本体,也就是毛茸茸的狐狸,既占不了多少chuáng位,也带不出多少旖旎,我这便宽宏大量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方才那梦着实把我好好的吓了一吓,也让我猛然清醒过来。
到得这不死山已然三个多月了,阿娘那边却没传来半分消息,若是她一直找不着我阿弟,难道我就真的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我沉痛的展望着自己暗淡无光的未来,那潋滟化的狐狸却分分明的打了个哈欠,蜷成一团,在chuáng上窝了,懒洋洋的对我道:“现下才三更,我正困着呢,你回来给我暖暖chuáng,这夜里真是冷的很。”
我如今睡意没了大半,哪里还睡得着,她占这那chuáng,我自是不肯回去,只端坐了凳子上动也不动。
那潋滟原本伏着的狐狸脑袋抬了起来,连带着那原先耷拉的耳朵也竖了起来,盯着我看了半晌,又趴了回去,却是凛了一回毛才凉凉的道:“你若是不过来,我便过去罢,只这狐狸身量太小,不若化了人形,还方便些。”
她此下未着寸缕,若是化了人形,便是个光溜溜的大妖孽。
这潋滟如此威胁我,想来真是极度的可恨,我想着夺门而出,却又忌惮自己只穿着睡衣,未免她真化出了人形,便也只好能伸能屈的回了chuáng上。
只我刚坐回chuáng上,这潋滟便很是从善如流的钻进了我的被子。
她那一身皮毛光溜顺手的很,摸着一次,便有些粘手,让人放不开。
可一想着她的可恨,我便有些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她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了,将脑袋搁到了我的胸口上,若不是我这胸口应了人间那句囊中羞涩的景,自是会以为她要吃我豆腐的,此下也便随着她了。
躺得片刻,我自是全然无睡意,这潋滟却也突然睁开了眼,一双乌黑的大眼水灵灵的望着我。
我不晓得她要gān什么,只想着我这挂名的阿姊过得真是艰难,还要为弟媳暖chuáng来。
她却突然道:“斯生,你是族里唯一的望天犼么?”
说起望天犼,我当初还拿这名头恐吓过她,不想却是半点用也无,如今我也心灰意凉了,点了点头应道:“虽然不是个稀奇东西,也确实只有我一头。”
她这才闭了眼,状似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我不知她是个什么意思,却听得她继续道:“望天犼那额纹漂亮的紧,本宫甚是喜爱。”
本望天犼,只觉得心中拔凉拔凉的。
嗫嚅着道:“其实,其实这王字额纹实在是累赘又俗气,阿姊,阿姊我隐得也甚为辛苦。实在不是个好东西,真的,一点也不漂亮。”
“唔,”那潋滟躺在我身上,仿佛很是适意,轻哼了一句才道:“既然阿姊觉着隐得累,那在弟媳面前就将那额纹露出来吧。”
她叫我阿姊的声音又戏谑得很。
平日里,她倒是喊我斯生的。
只每每我这想拿出些当阿姊的威严时,她便抓着这两个字不放,分分明的调侃我,我虽则知道,却总是在危急关头想不起来,仍旧拿了阿姊二字来自保。
我gān笑了一句不再说话,却听得她又道:“阿姊,弟媳曾有幸见得一只化形的大吼,心中甚是思慕向往,您若是疼我,不若化做个大吼的模样,让弟媳邻近了瞧瞧。”
我疼你个头,此下我可真想你疼。
大约我那阿弟便是化做吼的模样救了他,如今却是见人形也不够,还要见原形才能慰藉那思慕的心了。
可想我堂堂一头朝天犼,化了形难道就是为了做个替代品给人观赏的?真是掉价的很。
咳咳,虽则,我这给人暖chuáng业已掉价了,可也万万不会再继续掉了。
我这一想,便勉qiáng咧了咧嘴,“弟媳可言重了,吼的模样甚为狰狞可怖,想来当初弟媳你见着的是思慕之人才觉向往,阿姊这一变怕是要吓到你的,我看还是作罢了吧。”
她躺在我的胸口,蹭了蹭,似也不在意我拒绝她,抖了抖两只耳朵,念道:“潋滟倒不觉得那吼的模样有多可怖,不过就是只大兔子,也颇为可爱的。”
大,兔,子!
我自咬牙切齿了一回,只捏了一把辛酸泪,侧了头,将将撒在了云枕上,宽慰一回我这受伤的心灵,嘴上却仍是道:“呵呵,弟媳却是好胆量,呵呵。”
想过往我们住在东海之东的时候,一口都能吞掉只龙的,只那是上古洪荒时候的事了,见今天界的帝君便是只龙,所谓一人得道jī犬升天,这龙族便也被列入了保护动物里头,吼族现今的各个小辈们也只能改吃素,偶尔听闻族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先辈回味那龙髓的滋味,无不向往。
我这只几十万年不出的望天犼着实是生错了时候,竟然一口都没尝过龙髓的滋味,这些也便罢了,总归自己也算是天界动物保护协会的一员,只如今便是连这小小的狐狸也以为我们不过是些大兔子,这不得不让我心酸唏嘘几回,黯然神伤一阵了。
“既然阿姊不愿意,那弟媳自然也不勉qiáng你,现下还是好好歇息吧。”
她今日竟是这般的好说话,我莫名逃过一劫,心中甚为安慰,方才消下去的睡意又渐渐升腾起来,打了个哈欠便不省人事了。
只在那将将睡着的前一刻,我照眼扫过胸前这只大狐狸,竟恍惚出个小狐狸的模样。
想来本吼此下合该指天大骂一句。
我了个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了个去,JJ抽成这样,评论一条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