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出了汪芙蕖遇刺的案子,大少爷和阿诚哥大年初一也不能休假,一大早就去了政府办公厅。大小姐有应酬,所以中午在家吃饭的只有小少爷、我和昨天晚上的那个不速之客——桂姨。饭桌上三个人各吃各的,谁也不说话,我心里不禁暗自盘算:现在明公馆可算是是非之地,一个红色资本家,两个三面间谍,本来就够乱的了,如今在国外留学多年的小少爷又毫无预兆地从香港跑回来,好死不死桂姨也踩着这个时间点儿钻进来,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凑巧的事儿?家里一下子进来两个生人,难怪上面要通知我对大少爷坦白身份了,再没个人看着点儿,政府办公厅那边还撑得住,家里后院倒要起火了。
其实,家里后院已经起火了……看昨天晚上阿诚哥的反应,分明对桂姨的出现毫无心理准备,不光当着全家人的面甩了脸子,冲上二楼之后还摔了房门。大家站在楼下面面相觑了一阵,都转头看着大少爷,大少爷虎着一张大饼脸,沉声道:“行了,现在也晚了,大家都去睡吧,有事儿明天再
说!”
既然在明家说了算的大少爷都发话了,大家自然没有异议,我主动向大小姐要求跟桂姨同住,顺便套套她的话,她似乎很愿意和我聊天的样子,絮絮叨叨说了好多。我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在心里给她记小账,撒谎的水准不错,可惜碰上了我这个处女座,蜡烛一根拿好不谢。
晚上五点半,大少爷和阿诚哥准时到家,吃过饭之后大少爷就吩咐我叫阿诚哥去他房间。我知道大少爷肯定是要跟阿诚哥谈桂姨的事情,家里人都知道,阿诚哥百年不炸毛一次,一旦炸毛就只有大少爷才哄得好。而我要的只是这个他俩都在的时机,并不想看他俩虐单身狗,所以等阿诚哥进去之后我又故意磨蹭了好一会儿,这才端着泡好的茶去敲大少爷的房门。
刚伸出手,就听到房间里传来小狮子的低吼:“当然,你们也不用考虑我的感受,在这个家里,我就是个仆人嘛!“
我伸出去敲门的手停在门板上,额,阿诚哥你说这话不亏心么?你见过谁家有你这样待遇还这么嚣张的仆人了?
果然,大少爷的声音随即传来:“你怎么说话呢?谁拿你当仆人了!”
我一看这俩人怎么谈着谈着话题已经跑偏到名分问题上了,赶紧趁着房间里一片安静的时候重重敲了两下房门,过了片刻大少爷的声音才响起:“进来。”
我推门进去,看到大少爷坐在沙发上,阿诚哥站在他面前,俩人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简直忍不住想扶额。你们光顾着掐该不该让桂姨进家门的问题,难道就没人想知道为什么这女人之前寄了那么多信、扮了那么多可怜却一直没有出现,偏偏赶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回来么?
我转过身将房门落锁,把两人面前已经空了的茶杯斟满,茶壶放在不容易被误碰的地方,这才直起身子。大少爷一直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微微一笑,道:“眼镜蛇同志,家雀儿向你报道。”
听我报出了“眼镜蛇”这个代号,大少爷似乎吃了一惊,沉声道:“你……就是家雀儿?”
我道:“怎么,不像?还是觉得我的代号很好笑?“
大少爷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一个代号有什么好笑不好笑的,我今天上午已经看过了你的档案,你是日本特务专科学校毕业的?“
我正色道:“是。”
“为什么不在家里好好待着,跑到日本去留学?”
“师夷长技以制夷。”
“女孩子根本不适合做这行,你为什么非得学这个?”
“为什么不适合?”
“不管从体力智力还是感情方面,都不适合。”
我看着大少爷,他的表情严肃,眼中却有一丝慧黠的神色。是想看看怎样能惹火我吗?我暗暗叹了口气,道:“谢谢眼镜蛇同志的评价,我会一字不落转告汪处长。”
阿诚哥在旁边发出了“噗”地一声,大少爷挑了挑眉,脸上带着玩味的表情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道:“因为子承父业。”
“子承父业?“
“我的父母以前也是地下工作者,412政变的时候全部牺牲了。你别看我年纪不大,从6岁开始就帮组织传递情报,这么多年下来
除了这个什么都没学会,不干这行干什么?”
坐在一旁默默喝茶的阿诚哥突然开口道:“我看了你在学校的成绩单。”
我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阿诚哥道:“你的所有成绩都是良好。”
我很诚恳地道:“我没说自己是个好学生。”
阿诚哥道:“哦?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把所有课程的成绩都考在80到85分之间的呢?”
见我笑而不答,阿诚哥又接道:“一定要拿80分的难度比能考多少分就考多少分的难度大多了,我也是从军校出来的,你的大部分课目我都学过。“
我淡淡道:“因为x_io_ng无大志,见多了木秀于林,便觉得当棵灌木也没什么不好。看我的代号就知道了,家雀儿,多么平凡的鸟儿,随处可见,没人注意。“
大少爷忽然道:“所以你加入组织只是因为你的父母?”
我道:“我没有加入组织,我生下来就在组织里面了。”
大少爷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你这样的状态,让我怎么信任你?让我怎么放心把看护明家的任务交到你手上?”
我道:“加入组织的人,每个人都是心怀信仰的战士。但战士也有家,也有很多不能亲力亲为的事情,我的专长就是协助他们处理好后方的一切。我是组织的人,但又不参与任何行动,我的暴露可能xi_ng是最低的。如果你担心我会叛变,那就多虑了,我们都是宁可死也不会招供的人。
“因为我们能够供出来的人,都是自己的亲人。”
看到大少爷和阿诚哥对视一眼之后脸上神情的变化,我知道自己今天算是过关了,却没想到大少爷问了我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阿香啊,我想问问你对桂姨的事情怎么看?”
“用眼睛看啊,看完之后觉得一个手上连茧子都没有,带来的衣服全部干净整齐,上下楼梯比我更利索,还带着珍珠耳环的女人,怎么看也不像在乡下得了严重风湿病、走投无路快要饿死的人吧?我在明家包吃包住有工钱,还买不起珍珠耳环呢!”
大少爷作势瞪起眼睛,道:“我怎么听着你的意思是明家亏待了你啊?“
我连忙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在明家只有我才是仆人好吗?你们都是我的主子!厨房还煲着汤呢,我得赶紧去看看,先走了啊。”
逃出大少爷的房间,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接头任务圆满完成,还顺便插了那个说话总是让人感觉马上就要哮喘发作的桂姨一刀,怎一个爽字了得。怀疑的种子已经撒下,就看大少爷和阿诚哥能发现什么了。毕竟剥皮这种事,他们比我要专业得多,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