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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从桥上翻身而下,白色的裙摆翻飞,如同断翅的蝶。坠落的水花在江面上消失无踪。桥上飞速路过的车流中,行色匆匆的夜归人疲惫的视野中,唯残留下一抹白色的影子。

血色的残月挂在幕布般漆黑的天空,蝙蝠上下旋转,划出诡异yīn郁的舞蹈。刁书真向下望去,江面yīn暗,车灯匆匆而过,流连的浮光在江边落下的亮点转瞬即逝。

江心漆黑一片,寒凉的水汽扑面而来,恍如凝视着深渊,暗不见底,窥视着城市的繁华,品味着年轻温热的生命,一点点凉透。

她走着走着,耳边传来钟声,浑厚的钟声惊起墓碑上的一群乌鸦,扑棱棱没入枯败的丛林。她在化不开的迷雾中行走,脚下是枯叶、枯骨碎裂的咔吧声,偶尔会在黏腻的腐肉上打滑。

踉踉跄跄。

她绊倒在一具新鲜的尸体上,那是个苍老的妇人,两手直愣愣地伸向天空,如同两支死去的树桠,gān瘪。混浊的眼睛蒙上白翳,到死都没能闭上。刁书真半跪下来,替她阖上眼睛,指尖有着融化糖浆一般的黏腻感。蛆虫爬上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

热闹的场面,人群聚集如同蚊蝇,黑压压一大片,脸上震惊、兴奋,再加上一点似笑非笑的神色。议论声纷纷,吵吵嚷嚷,仿佛一根根针扎在刁书真脑门上。她奋力拨开人群,刺目的鲜红嫁衣上躺着一包东西。

塑料袋盛着的肉块。

惊恐在人群中传染,呼啦一下四散而去。

刁书真捻起那红红白白的肉块。不似生肉那种黏腻滑溜的触感,近乎于焦huáng的肉块碎在她指尖,散发出令人恶心的焦糊香气。

安静的舞台,聚光灯幽冷地照过来,一滴温热的液体砸在她的额上。殷红的色泽在洁白的指尖上愈加刺目,是血。心跳如鼓,血液在血管里奔流,耳边响起了峰鸣之声。她猛地抬起头,一道黑影在空秋千一般飘来dàng去。

她顺着旋转的楼梯向上,墙边凹凸不平的砖墙上点缀的冷光,仿佛一只只不怀好意的眼睛,窥视着这个慌乱的闯入者。窃窃私语。冷汗黏在刁书真的身上,咸涩的汗水糊住了刁书真的眼睛,酸痛难耐。

她颤抖着试图点燃手中的打火机,咔哒几声都落空了。点燃了。那个黑影是一个吊死在空中的人,而他的下半身空dàngdàng的,是白骨森森——

刁书真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弹坐起来。

梦里的画面在刁书真眼前闪动,那种恶心恐怖的感觉仿佛有生命力的黏土一样,附着在她的喉咙之间。

房间的布置相当简单,chuáng边的桌上摆着方便面的塑料盒子和几个没来得及吃风gān皱巴的水果。她大口喘气,好一会儿心跳才略略平缓下来。她勉qiáng伸了伸胳膊,疼得龇牙咧嘴。

天知道只是睡个觉而已,怎么就弄成这幅láng狈的样子。冷风袭来,皮肤上起了一颗颗的战栗,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她这才发现,除了头发湿透之外,睡衣和chuáng单都湿透了。

起风了。

寒风撞开了老旧的窗户,崩地一下撞在墙壁之上,灰尘扑簌簌而下。随即,雨声打在梧桐叶上的啪啪声,混杂着呼啸的风声响了起来。

刁书真打了个激灵。她从chuáng上下来,起身摸索着关上窗户。她回到chuáng上,却无半点睡意,索性摸索着去厨房倒杯水来喝。

室友宋玉诚的房间里还亮着灯,光线从门缝的罅隙里钻出来。

刁书真笑了笑,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端着那杯水在客厅里坐下。凉水顺着喉管流向胃袋,说不上舒服,却能冲淡唇舌间的苦涩滋味。

刁书真试图回忆刚才的梦境:对于一个专业的犯罪心理侧写师来说,了解自己的感情、欲望、需求,是一件必不可少的功课。梦境,哪怕是再诡异再恐怖的梦境,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倒映出潜意识里的某种欲望。

脑子空dàngdàng的,偶有几个画面闪过,如同缥缈不定的磷火,她几乎什么都捕捉不到。她阖上双目,眼前是变幻不定的浮光,身子是在一点点地变沉,意识逐渐涣散。

朦胧间室友宋玉诚的房间门打开了,橘色的暖光像是流水一般倾泻而出。

“别在沙发上睡,小心着凉。”宋玉诚温言道,“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她的声音清脆而冷,一个个字词流淌而出,像是明珠敲击在玉盘之上,让人欣赏的同时也望而却步。但今晚的关切像是微风chuī过门前悬挂的铜制铃铛,动听的同时多了几点人间的烟火气息。

“嗯,不碍事。你原来不在的时候,我经常这样。”刁书真眯眼笑了起来,桃花眼里神色迷离,“有时在chuáng上会做噩梦,我就去沙发上迷糊一会儿。”

宋玉诚打开了小夜灯,暖huáng色的圆形小灯里,一只肥胖的大橘猫窝在翠绿的草甸之上,憨态可掬。宋玉诚怀里抱着一个正常等比例的骷髅头,肩上扛着一chuáng被子。她穿着雪白的真丝睡衣。在橙色灯光映照下,露出jīng致的锁骨与白得几近透明的肌肤。

暖色的关切流淌在她的眸子里,恍若有那么一瞬间风chuī开了乔戈里雪峰上的层层云雾,露出了不可被世人窥探的雪峰,而阳光倾泻而下。

圣洁。神秘。而又温柔。

宋玉诚走了过来,弯腰,额头与刁书真相触,一触即分。

刁书真愣愣地看着宋玉诚,暖色的微光闪烁在她的重瞳里,令人无端想起山间的萤火,那般明灭迷离,天真绮丽。一丝冷香徘徊在刁书真鼻尖,若有若无。噩梦初醒,五感变得迟钝麻烦,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温暖美好的梦境一般,令人不忍呼吸打扰。

“好凉,还是去chuáng上睡吧。”宋玉诚蹙眉道。

“嗯,我就坐一会儿。”刁书真指了指那剩下的半杯水,示意自己喝完就回房间,宋玉诚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刁书真望着宋玉诚放下的被子,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她蜷缩在被子里,巧克力色的被子蓬松柔软,带着宋玉诚身上独有的冷香,足以抵御一场突如其来的chūn寒。

忽然就没了睡意。

刁书真把茶几下的抽屉翻了个遍,终于在一堆杂物底下扒拉出一盒皱巴巴的

烟。犹豫了一下,想起宋玉诚似乎厌恶烟味,还是重新放了回去。

竟然会让另外一个人呆在自己的领地长达几个月之久,这真是不可思议。

刁书真是个警觉的人。对于微表情的熟识,心理学知识的积累,神经语言程序学的钻研,使得刁书真对人心的幽微之处dòng若观火,了如指掌。

加上清秀可人的漂亮外表,笑起来略微腼腆羞涩、毫无攻击性的气质,刁书真很容易讨得女人的欢心,和各种各样的美人chūn宵一度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但是,刁书真有个习惯,那就是从来不在外面过夜。

她就像是孱弱而警觉的幼shòu,守着自己的方寸之地,寸步不让。

她更不可能带别人到自己家来。

她无意探究为什么自己会容忍宋玉诚,这样一位仅仅是工作上的搭档,在自己的领地里呆那么久。答案看上去不会令人愉快,似乎有什么难以撼动的东西正在分崩离析,这令刁书真感到一丝惶惑。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

巴普洛夫的狗。斯金纳的箱子。

是希望出生入死的时候,能有一个搭档一起面对那些血腥残忍的画面?

贪恋噩梦惊醒的时候,身边有个温暖的被窝,拯救陷于冰冷yīn暗沼泽的我?

又是什么时候,不再流连于各式各样的酒吧,狩猎年轻漂亮的女孩,醒来时却是加倍的自我厌恶和怀疑?

又或者只是习惯。不用再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绝望哀伤等等极端情绪折磨的大脑,独自一人坐在小屋里,呆望着外面的万家灯火,而屋内漆黑一片。

前路未卜,生死难知。

刁书真无声地弯起嘴角,闭上眼睛,思绪cháo起cháo落。chūn夜极静,豆大的雨敲在窗棂上,晕开一朵朵水花,水滴沿着雾气朦胧的窗面蜿蜒流下。

人在下雨天的时候神经比较放松,按照心理学的说法是下雨天的时候野shòu不会出没,能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让原始人围在篝火旁边睡觉。

假寐之中,眼前有流离的光斑闪过。

恍然间,沙发一沉,熟悉的冷香幽幽袭来。

茶几上多了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喝点热的。”宋玉诚拿走了刁书真喝了半杯的凉水。

“谢谢。”刁书真眯起眼睛笑了。她斜靠在沙发背上,睡衣扣子散乱。她伸腿勾起被子,雪白的脚踝露在外面,很不老实。

“哎,说起来好久都没案子了。难得这么太平。”刁书真端起牛奶,热度顺着指尖攀升到心房,温热一片。刁书真的心情明亮起来。

宋玉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刁书真别乌鸦嘴。

刁书真笑起来,眉眼弯弯。她嘟囔道:“迷信。”

作者有话要说:

与本文无关的作话:

说起解剖,我这种菜菜,第一次解剖完的中午确实吃不下肉(但饭还是吃了)后来就可以无障碍地一边吃肉包一边上解剖课了——不算天赋秉异的选手,总归挺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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