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邓不利多一起坐在前往伦敦的大巴车上,感觉十分的诡异。
事实上邓不利多的装束搭配很正常,对买票付钱之类也熟门熟路,但一个满面红光身着华贵西装的长发长须老头带着一个衣衫破旧面huáng肌瘦似乎来自贫民窟的小女孩坐旅游大巴,这种稀有景观显然会导致较高的回头率。
前排的人不时地回头瞟一眼然后转回去窃窃私语,看着梵妮的眼神越来越同情,看着邓布利多的眼神越来越怀有戒备和敌意……
……我不是被有钱亲戚nüè待的小孩,也没有被拐卖……黑线地感受到前面某排第10次传来的目光,梵妮觉得再延长点路程就该有人报警举报身边这位岿然不动的老者了。
一路无话,好不容易熬到下车,梵妮跟着带路的邓不利多左拐右拐。
“我的衣服搭配有什么问题吗?”邓不利多忽然问。
“我想没有。”梵妮瞟了一眼邓不利多合体的黑西装,“我见过老欧洛兹科穿这种衣服,应该就是这样。”
“我觉得很多人在看我们呢。”邓不利多扫了一眼四周,“对了,老欧洛兹科是谁?”
“就是那个被我打断鼻子的蠢蛋的父亲,他挺有钱,年轻时好像是拳击运动员。”梵妮答道,想想又好奇地问:“很少有人穿西装出现在这种场合,巫师平时都这么穿吗?”
“不,我们平时穿巫师袍——这边。”邓不利多领着梵妮走进一个小酒吧,“我这时是不是该穿休闲装什么的?但是麻瓜——也就是不会魔法的人——这类衣服种类太多,我永远也学不会怎么搭配。”
破釜酒吧里这时冷冷清清,一个似乎是店主的人正趴在吧台上打盹。
“早上好,汤姆。”
店主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在看见邓不利多的同时骤然清醒,他几乎是毕恭毕敬地将两人——准确地说是将邓布利多——送过一面墙。
梵妮这才知道邓布利多原来是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校长,而且极受人尊敬。
惊奇之余,梵妮也着实捏了把汗——她上次见面还说人家是满口大话的糟老头来着。
接着,她又想起这位备受尊敬的长者对自己态度始终温和,而且再没要求自己用敬语称呼他。
“先生?”梵妮试探着开口。
“唔?”邓不利多神色一如往常,但梵妮总觉得看到一点笑意闪过。
“你们——我是说巫师们——平时出行不坐旅游巴士的吧?”
“是啊,我们通常乘飞天扫帚,用飞路粉或幻影移形。”看出梵妮能理解的范围显然只到“飞天扫帚”以前,邓不利多又补了一句,“具体的让我们留到买完东西之后吧,今后你也会见识到的。”
对角巷,其实就是条普通的商业街——对巫师来说。
于是接下来几十分钟前还是个较纯粹麻瓜的梵妮的注意力完全被对角巷吸引住了,跟着邓不利多走向书店和长袍店,她一路上只觉得眼睛不够。
三小时后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坐在弗洛林冷饮店外的一把遮阳伞下,每人面前都摆着一大份坚果巧克力奶油冰淇淋。
“下午我们会去奥利凡德店给你买一根魔杖,之后我们就去史密斯的新家。”在简单地解释了飞路粉和幻影移形后,等梵妮惊叹和提问完,邓不利多说道,“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打算去咿啦猫头鹰店买你的生日礼物,虽然你的生日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不用了,先生。”梵妮听到最后一句时被冰淇淋噎了一下,她长这么大从没收到过生日礼物。
也许在4岁之前是收到过的,不过她已经记不得了。
“那可是个重要的日子。”邓不利多和蔼地说,“你不讨厌猫头鹰吧?或者你更喜欢猫或老鼠或癞□□?我个人觉得猫头鹰要实用些。”
“呃,那就猫头鹰好了。”梵妮估计推辞也没用了,“太感谢了,先生。”
花费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两人最后选定了一只浅褐色的猫头鹰,不显眼,但梵妮很喜欢它羽毛和眼睛的光泽。和猫头鹰一起买的还有笼子和一个不发出声音但据说特定的猫头鹰在五里外都听得见的小哨子,以及一大堆坚果一类的照顾猫头鹰要用的玩意。
此外还有一根七英寸半长、由乌木和龙的神经制成的魔杖,梵妮拿起它时整个魔杖店里卷起了一阵风。
“先生,待会您能带我随从显形到史密斯那吗?”提着猫头鹰笼子,梵妮突发奇想道。
“随从显形”这个词她刚刚学会。
虽然已经见识过梵妮灵活的脸上不知真假的多变表情,邓不利多还是觉得面对那张写满期待的小脸和闪闪发光的褐蓝色大眼很难拒绝,只犹豫了一小会便同意了。
“可以,但你必须记好我所说的注意事项。”
梵妮可劲点头。
逢魔时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伴随着一声轻响凭空出现在空旷的河滩上,矮的那个刚显形便跌倒在地。
“不太舒服是吗?”邓不利多扶起喘着气还有点gān呕的梵妮。
“谢谢,先生。”梵妮过了会才站直,心说真是自作自受,“我还是更喜欢用腿或者车。”
河边的的小镇就在埃文夫人孤儿院所在镇子上游,大约隔着七八英里。史密斯的新家在小镇上许多二层小楼中的一栋,门前的花圃里像周围的人家一样开满了薰衣草,墙边种着樱桃树,停着一辆汽车,典型的普通中产阶级的家。
邓不利多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梵妮曾见过的那位领走史密斯的伊莎贝拉康维尔女士,她礼貌地问了好。
“哦,这就是……”康维尔夫人俯下身端详着梵妮,“你好,梵妮。史密斯时常提起你呢。”
梵妮很诧异也很不习惯被一个陌生人以如此充满感情的目光打量,经过几天的思索她确定自己在来到孤儿院之后从来没见过面前这个女人。
“梵妮!”史密斯在二楼大叫一声,冲到楼梯拐台时直接抬腿翻过扶手往下跳。
然后他触地的瞬间在光洁的地面上摔了个四脚朝天,康维尔夫人惊叫一声跑过去扶他。
史密斯倒是一点都不痛的样子冲到梵妮面前:“嘿,你过得怎么样?”
“好得很。”梵妮一把拽过史密斯就是一个熊抱,完事暗暗瞟了一眼若无其事的邓不利多。她注意到史密斯摔到地上时几乎没声音,而邓不利多当时似乎动了一下。
不过重见好友的喜悦冲淡了其他,梵妮拉过热烈回应她的熊抱的史密斯,两个孩子开始兴高采烈地互诉近况,史密斯带着梵妮参观他的新家。
被忘在一边的两个大人相顾笑叹。康维尔夫人将邓不利多引进了客厅。
“……8月15日起我就要开始每隔两天上一次钢琴课,后天康维尔夫人会带我去挑钢琴。”史密斯滔滔不绝地介绍完他的新家——包括热水器和卫生间,说完他三天来的生活和对未来的憧憬,期待地看着梵妮:“怎么样?”
“呃?……哦,棒极了。”梵妮回过神来有点勉qiáng地笑笑。
说完她又继续出神。住在温暖舒适的房子里,有人温柔地照顾,和其他出身完整家庭的孩子一块穿得体体面面地去上学,还可以学自己喜欢的乐器……这是梵妮梦想过无数次的生活,她在上放学路上经过那些门前开着花的房屋时常止不住地幻想住在里面的场景。她很难不嫉妒史密斯。
如果能拥有这样的生活,她一定什么也不要了,管它什么魔法、霍格沃茨……
“你呢?你怎么样?那个叫霍格瓦的学校?”史密斯没注意到梵妮的失落,兴致勃勃地问。
“是霍格沃茨。”梵妮纠正道,她已经对麻瓜保密条约有了些了解,斟酌着可以告诉他多少。
“现在那个邓布利多有没有告诉你那个神秘兮兮的学校在哪里、教什么?你的行李里居然还有猫头鹰,难道是学习驯养鸟类?”
“呃……”梵妮支吾着。
话说“驯养鸟类”这个猜测未免太离谱了点……
“你们聊完了吗?我们有些事想和你们说。” 康维尔夫人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解了梵妮的围。她赶紧喊着“就来”跑出了史密斯的房间。
两个孩子在客厅里坐下后,梵妮又发现康维尔夫人在用那种充满感情的目光看着她。这次她不等康维尔夫人开口就问了出来:“康维尔夫人,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是的,我从前带过你一段时间,不过我想你已经不记得了。”康维尔夫人的微笑隐含了悲伤与愧疚。
梵妮惊奇地回忆着,正要再问,邓不利多的声音插了进来:“我想你们将来会有充足的时间叙旧的,现在我们先来说说你的安置问题。梵妮,康维尔夫人邀请你这个暑假余下的时间和今后的每个假期都在这里度过,你怎么想?”
梵妮的表情变了两圈,最后停留在惊喜。
“我……当然!当然愿意!”
康维尔夫人和史密斯顿时眉开眼笑。
具体事宜定下后,邓不利多便婉拒了康维尔夫人留下一起吃晚饭的邀请,留下一句“你可以告诉他们,我相信他们完全可以信任”告辞离开。
有了这句话,梵妮开始添油加醋地向两人讲述她所知的关于魔法的一切,足足讲了一个多小时,史密斯目瞪口呆的表情让她很是满足,她说到最后真的开始为能够学习魔法欣喜若狂起来,对史密斯的嫉妒也被冲淡了不少。
“……我们被压得很细很细,就好像要钻过小dòng的乌贼一样缩进了空中出现的一个小dòng里,又找到路从另一个小dòng里爬出来。找路可真不容易,要不是我闻到河水和薰衣草的味道,我们可惨了,说不定会被闷死在里面呢。爬出来的时候好像拧紧的抹布被松开一样,眼睛、耳朵、肺、骨头都啪啪地往外弹,又把我们的皮撑回原样。”
史密斯两眼发直,机械地舀了一大勺蛋糕送进嘴里,他完全给镇住了,整顿饭食不知味地听。
“然后呢?被撑回原状的感觉怎么样?”他问。
“和被压扁时一样难过极了,当然啦,我是不会有什么事,可邓不利多教授年纪大了……”康维尔夫人轻笑一声,梵妮立即把话一转,“……我还有点担心,不过他很有经验,已经习惯了,所以也没事儿,然后我们就在河滩上啦,找到路到这儿来。”
康维尔夫人笑而不语,收起了两人的盘子和刀叉,梵妮为掩饰心虚端起橘子汁喝了一大口,开始应付史密斯连珠pào式的提问。她感觉康维尔夫人是对魔法界有一定了解的,不由暗暗担心自己chuī的牛皮穿帮了多少,以及康维尔夫人会不会认为她是个小骗子。
晚饭后康维尔夫人将她领进了一间卧室,告诉她以后就睡在这里,和史密斯共用隔壁的书房。卧室里齐全的设备让梵妮觉得康维尔夫人似乎一开始就打算让她来住了。
开学前的时光过得很快。
康维尔夫人是个画家,她每天几乎有一半时间泡在画室里,早出晚归,所以常由孩子们负责买菜做家务。本来梵妮只是陪史密斯去或者在史密斯上钢琴课的时候代工,但一两次下来双方都发现梵妮在挑选和议价方面要敏捷得多,于是没多久梵妮就成了主力人员。
其余的时间里,梵妮多半是在小镇里游逛、翻看魔法教材、尝试用魔杖施法和与史密斯chuī牛看电视。偶尔她也会想起孤儿院仍在埃文夫人和附近的小霸王压迫下的其他孩子,想起格尔达和孤儿院附近圣玛丽教堂的钟声。但愉快的新生活在她心中的分量大得多,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几天之内几乎拥有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只是,由于康维尔夫人的忙碌,梵妮的疑问一直没有得到解答。
盼着,盼着,9月1日终于到了。天刚亮,几乎一夜没睡着的梵妮便起了chuáng。
她身上的衣服是史密斯夫人给买的,史密斯夫人给她买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衣服,几套运动装是她最常穿的。而那堆淑女风的裙子和配饰她只尝试过半个上午,之后即使史密斯和康维尔夫人再三说好看她也不愿穿了。
她也学着打理头发,可总是缺乏耐心,梳几下不顺就乱拽一通,所以她的头发虽然整洁不少,但还是隐隐有点乱糟糟的味道,杂毛这里一簇那里一簇地翘起。
细致柔软的面料轻抚着她的皮肤,让她回想起那些过大过小、粗糙脏硬的衣物在她皮肤上产生的摩擦。来的第一天晚上康维尔夫人本打算丢掉梵妮穿来的那一套衣服,梵妮本人无所谓,史密斯则建议她把它们留作纪念,于是那套衣服便被洗gān净了放在柜子的一角。
光脚走进院子,梵妮深深地呼吸着沁凉而带着薰衣草味道的空气。她意识到自己只过了两个月便已经有些厌烦了这期盼了7年的美满生活,渴望着接受新的挑战。
“这么早啊,梵妮。”康维尔夫人走进院子,“进来吧,别着凉了。”
“好的,康维尔夫人。”
康维尔夫人今天为送梵妮去车站而请了假,梵妮洗漱完出来时她正忙活着准备早餐。梵妮忽然想起这是自己开学前最后的机会,又是难得的二人独处,便问道:“康维尔夫人,您能说说您是怎么认识我的吗?”
康维尔夫人动作一顿又接着忙活,开始以一种相当平静的语气叙述。
“我和CC从小就认识——你妈妈克莉斯多克莉斯汀(Crystal Christine),我总叫她CC。她大学毕业之后做了律师,在行业里很快混出了名气。有了基础之后她便开始过工作一阵“失踪”一阵的生活,只要她想,没人找得到她。当然,她每次消失前都会偷偷告诉我自己的初步目标在哪儿,然后——谁知道呢?也许她会跑去撒哈拉沙漠探险半年后从冰岛搭飞机回来。
“后来她在埃塞俄比亚遇到了做地质研究的你父亲查尔斯,生下了你。由于他们时常去危险的地方探险,就将你轮流寄养在亲戚朋友家里,打算等你长大后再带上你一起去。我是最经常照顾你的人之一。我成年后不久就嫁人了,并为自己轻率的决定付出了代价。当时我与我丈夫分居了,你是我在这段失败的婚姻中最大的慰藉。
说到这里,康维尔夫人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在你三岁那年,他们把你寄养在我这里后去了阿尔巴尼亚一处闹鬼的森林……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半年后我离开了我丈夫,我没有工作,又抚养你半年后我实在撑不下去了,就把四岁的你送进了孤儿院。
“之后过了好几年,我终于有了稳定的工作和自己的房子,便打算将你从孤儿院接走。就在这时,邓布利多先生出现了,他告诉了我你的近况和你要去霍格沃茨的事,我当即决定收养你的朋友史密斯——和他生活了一阵,我也确实发现他是个可爱的孩子。”
“邓布利多教授怎么找到你的呢?”梵妮问。
“要想调查你父母的事对他来说并不困难,他在调查之后大概认为我是可靠的。”
“哦……”梵妮觉得她似乎有所隐瞒,但这种感觉没什么根据,也就不再问了。
出了会神,梵妮发现康维尔夫人已经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绿色眸子盈满了泪水。
“你能原谅我吗?”康维尔夫人问。
“呃,说不上什么原谅吧。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您替我父母抚养了我这么长时间,我应该感谢您才对。真有谁需要取得原谅,那应该是他们,这样不负责任地……”话没说完,梵妮被一把抱住。
“对不起,让你承受那些……我听史密斯说过,你过得很不容易……”康维尔夫人抽泣着。
要对付别人的rǔ骂和挑衅,梵妮是一把好手,但要对付一个哭泣的人梵妮可就没什么经验了。吭哧着拍了几下康维尔夫人的肩背,既没安慰过人也没被安慰过的梵妮弱弱地憋出一句:
“煎蛋糊了……”
这话是真的,康维尔夫人过来时忘了关火,锅里的煎蛋已经冒烟了。康维尔夫人立即直起身,抹了两把脸照顾锅去了。
接下来康维尔夫人再没表现出什么异常,史密斯下楼后三人各自吃了早饭收拾停当后便启程前往伦敦国王十字火车站。史密斯有些情绪不高,梵妮和康维尔夫人各怀心事,路上车子里安静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