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邓布利多走出了办公室,意外地,他看见那个给他开门的老妇人在门口等着他,而且似乎等的时间不短了。
“请问您是?”他温和地问。
“我是这儿的助手,格尔达肖恩。”老妇人显得有些局促,“我想和您谈谈梵妮的事。”
于是邓布利多和她走到门厅,刚下完最后一级台阶,格尔达便开了口,:“埃文夫人——(她讥讽地拖了个长音)——是怎么和你形容梵妮的?”
“哦,她说,她离开了大家都会高兴的。”邓布利多答道。
“谎言!”邓布利多话音刚落,格尔达就叫喊起来,语气里的局促消失了,“是她自己会为此高兴吧!她根本不喜欢孩子,只是自己一事无成,只得继承了夫人的孤儿院,还不知羞耻地把孤儿院改了名字……”
“格尔达,能和我说说梵妮桑切斯吗?”邓布利多礼貌地等着格尔达的怒骂告一段落后问。
“当然,当然……”格尔达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嗯……梵妮是我见过的最善良勇敢的孩子。当然啦,她有点儿不修边幅,爱捣蛋,说起话来也不客气,可心眼儿很好。”
邓布利多听得很专注。
“她从河下游蜘蛛尾巷的史温那儿学了一身拳脚功夫,可从来不欺负弱者,还常阻止大孩子欺负年纪小的孩子。要不是她总是站出来和附近几个霸道的孩子对抗,孤儿院的孩子肯定不得安宁。
“埃文夫人一定对你说她粗bào无礼吧?哼,这孩子只对她认为值得尊敬的人表示尊重,对为孤儿院勤恳工作大半辈子的我还有那些尽责的助手和称职的学校老师她一向温和。她毫不留情地指责埃文夫人挪用孤儿院的经费,害得孤儿院的孩子们只能用些破烂的旧物品,所以埃文夫人讨厌她。
“其实梵妮说得对极了,真不知道她怎样发现的,这孩子向来敏锐。
“这副性子给她惹了一大堆麻烦,附近那些被她教训过的霸道孩子和埃文夫人时不时就找她的茬,所以孩子们都不敢和她jiāo朋友——除了史密斯,那也是个勇敢的好孩子。不过,如果梵妮真的离开了,我敢保证,除了埃文夫人和那些小流氓没人会高兴的。”
格尔达叹了口气,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也许她去了您的学校会更快乐些,这儿的环境……哎,像她这样的孩子应该过更好的生活。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怎么了……”
“她在我们这里会快乐的,我向您保证,格尔达。”邓布利多认真地说。
接下来的一小时里,邓布利多又随机询问了一下孤儿院里其他人。
他听到的说法褒贬不一,显然,无论是格尔达还是埃文夫人,对梵妮的评价都有所偏颇。
归结起来,一方面梵妮的确深得“熊孩子”一词的jīng髓:周六凌晨溜出去爬上教堂顶朝第二天早上来做礼拜的人扔瓦片,趴在正在上辅导课的教室的窗户外面学猫头鹰叫,有一次一个助手瞟见她反常地老老实实待在在厨房的一角烧开水,结果十分钟后埃文夫人最喜欢的一盆马蹄莲的花盆里冒出了白气儿,两天后埃文夫人外出归来发现那盆马蹄莲死掉了。
显然那瓶泥浆也是她的杰作,无论埃文夫人换上怎样的锁,把酒柜换到什么地方,过上一阵子总会有瓶子里倒出酱油或者泥浆来。有一次她想换换口味,就极为耐心地在一个透明的瓶子里塞满了蚯蚓和蚂蚁,敲个dòng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而且她手脚极其利索,几乎从没被抓到过什么把柄。
最jīng彩的一次是在去年的一天。一队船队停泊在小镇旁的渡口装卸,中午船上人最少的时候一群孩子突然冲上去往每个人撒用衣服兜着的泥浆,且战且退直到船上的人全怒吼着冲下来驱赶。这时梵妮率领预备队冲上船开跑了其中最大的一艘,把它横在河中央堵住了整个水上jiāo通,随即游回岸边和其他孩子遁入迷如蛛网的小巷。
另一方面,梵妮的确常为其他孩子出头。虽然许多时候她打架是为了和人争qiáng好胜,但她也在埃文夫人根本不理会孩子们的情况下让无依无靠的孤儿院孩子少吃了很多亏——其中大部分亏是她自己吃了。
所有这些,都让他对这个女孩产生了兴趣。
晚饭快开始时,梵妮和史密斯才回到孤儿院。梵妮身上的衣服半gān半湿,衣服上只留有些许弄脏过的痕迹,显然是在河里把衣服和伤口都清洗了一下;短发也gān净了一些,只是仍乱七八糟。史密斯则已经完全像是个沉稳安静的普通学生。
“梵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我们都很担心呢。”埃文夫人热情地迎上去。
“……”埃文夫人摆出了自认为最和蔼的表情,梵妮瞪着她。
埃文夫人有点窘,但仍旧亲切和蔼地指着邓布利多说:“喏,这位是邓布利多先生,他来接你入学。”
“入什么学?”梵妮直接转向邓布利多问道,“圣布鲁斯安全中心少年犯学校?”
“不许这么说话!”埃文夫人呵斥道,又转向邓布利多:“很抱歉,这孩子向来有些——”
邓布利多抬手示意她安静,然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梵妮道:“不,是霍格沃茨。”
“没听说过。你们只打算录取我吗?”梵妮毫不客气。
“我想是这样。”邓布利多并不介意。
“能加上他吗?”梵妮指指一边的史密斯。
“恐怕不能,这里只有你符合入学要求。”
“哦,我拒绝去会怎样?”
“入学是完全自愿的。”
“那我不去。”梵妮gān脆地说。
邓布利多制止了即将张嘴咆哮的埃文夫人,问道:“我能和这孩子单独谈谈吗?”
“在此之前请让我为她包扎伤口吧。”没等埃文夫人回答,格尔达抢先开口,担心地看着梵妮小臂上的口子。
“闭嘴,格尔达!”埃文夫人厉声喝道,然后转向邓布利多,“当然可以,请便。”
“不会太久的。”邓布利多安慰似的对格尔达说,然后转向梵妮,“就去……”
“可是我还没同意呢。”梵妮扭头走回房间,砰一声把门摔上,咔嗒一声门锁了。穿得阔气又被埃文夫人这么客气对待的能是什么好人?这次多半又会被告状,既然状况已经那么糟糕也就不必假客气了。
可是没过一会门咔嗒一声开了,梵妮跳起身来惊讶地看着淡定的邓布利多:“你怎么进来的?”
“你好,梵妮。”邓布利多愉快地说,“很抱歉,刚才的确没考虑到你的意见。愿意让我进去和你谈谈吗?就算是为了说说我是怎么进来的?”
“呃……哦,好啊,那就谈吧。”梵妮愣了一下,她很少听到谁用这么温和的语气和她说话,而且她的好奇心的确被勾起来了。
于是邓布利多进屋锁上门坐到了梵妮对面的一张chuáng上。
“你怎么进来的?”梵妮开门见山。
“这就要从我们学校说起了,”邓布利多说着开了chuáng头的灯,昏huáng的灯光亮起的瞬间他发现梵娜深褐色的眼睛里有幽蓝的光晕流转,“霍格沃茨,全名是霍格沃茨魔法学校。”
“哦,是魔术戏法一类的东西吧。”梵妮显出有点感兴趣的样子,“开锁这一招我也学过。”
“是魔法。”邓布利多摇摇头纠正道。
“魔法?”梵妮重复,想把她送进jīng神病院的事不稀奇,派个jīng神病来和她谈话可真是少见。
“是的。霍格沃茨是一所魔法学校,专门为有特殊才能的人开办。”
“又是什么jīng神病院或者缺陷儿童收容所?还是研究院什么的?”梵妮戒备地盯着邓不利多,“说真的,要是你打算把我买回去切开看看,那你肯定会失望的。”
“你有什么地方特别吗?”
“没有,比起其他人我差远啦。”梵妮开始扳手指,“怀特可以一直游到河对岸不露头,金是我见过吐痰吐得最远的人,沙拉赛可以一口气打11个喷嚏,埃尔夫用瓦片砸人头每次都能打中鼻梁……”
邓不利多认真听着,直到梵妮把一只手每个指头都扳了三遍,再想不出新词。梵妮意识到这人耐心非比寻常,于是耸耸肩:“总之我肯定是比不过他们的,也就是眼睛有点不一样……哦,你该不会是和纳斯提博士一样的人吧。”
见邓不利多神色里带着询问,梵妮接茬瞎掰,“他喜欢收集这些,我见过他家里有泡在瓶子里的手、眼珠子和头。那头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就是眼睛瞪得好大,肯定是吓死的,纳斯提博士肯定是在她眼窝里放了胶水她眼珠子才没有掉出来。上次他还和我搭话,像饿了好多天一样盯着我的眼睛看。”
“很美丽的颜色。”邓不利多看着梵妮的眼睛,在她转着眼睛想词时幽蓝的流光如山泉般灵动。
“是吗,他们总说我眼睛像妖怪,或者问我是不是戴了隐形眼镜。”梵妮露出像是正与她所说的那个怪人对话般恰到好处的畏惧和奉承,“不过我敢保证,眼睛颜色少见又好看的人肯定多得要命。我的眼睛颜色一点也不耀眼,你不会想要的。”
“不能欣赏美丽的事物是最大的悲剧之一。”邓布利多摇摇头,又说:“不过,我说的‘特别’并非是指眼睛的颜色这类的事,而是类似于你今天接好那个男孩鼻子的才能。”
梵妮一惊,又变成有些刻意的不屑:“我打断过几个鼻子倒是真的,可不知道我接过什么鼻子。”
“我知道,”邓布利多平静依旧,“因为我看见了。”
可是我是确认没有其他人才……梵妮惊疑不定地看看邓不利多,抿紧了唇撇开视线不说话。
“你不是还看了我两次吗?”邓不利多和蔼地微笑,“说实在的,我不得不佩服你的直觉,你当时看着的,正是我所在的地方。”
“……我当时感觉有人在看我,可没看见周围有人。”
“是的,如果我想的话,可以不让人看见。”邓布利多点点头。
“你能隐形?”梵妮在脑子里把自己所知道的魔术方法都过了一遍,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让人待在她面前却让她看不见,“那不可能呀,那么近的距离,一定会有破绽的。”
“因为那不是魔术,而是魔法。”邓布利多直视着那双褐蓝色的眼睛,“我是个巫师,你也是。”
“……”梵妮已经有几分信了,“那么,证明给我看。”
邓布利多感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于是扬起眉毛:“如果你打算入学,也许你该称呼我为‘先生’或‘教授’。”
“我可没那么说。”梵妮翻翻眼睛,“如果你能证明你有那个资格,那么我不管是否入学都会称呼你为‘教授’或‘先生’,如果你是像我原先在学校常见到的那种傻瓜,那么就算我进了那个什么魔法学校,也只会当你是个说大话的糟老头儿。”
这孩子只对她认为值得尊敬的人表示尊重。邓布利多没有介意梵妮完全不礼貌的语言,轻轻拉过梵妮的胳膊,在看到胳膊上斑驳的各种伤疤时他顿了一下,从西服内袋里抽出魔杖在上面轻轻碰了碰。于是那个大口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像拉拉链一样合拢了,留下一道浅红色的痕迹,其他擦伤则完全消失了。
“这……真是神奇。”梵妮在手臂上捏了捏又敲了敲,“感觉和我自己治伤时差不多,但要快得多了。”
“因为原理是相同的,不过能有意识地运用魔法力量的未入学的巫师很少见。”这点和那个人很像,只是不是用于伤害而是用来救助,“你为什么不治好自己的伤呢?”
“哦,因为我必须jīng神非常紧绷才能找到那种感觉,结束后会很累,头也痛,能不用就不用了。”
邓布利多的神色愈加温和起来,他掏出一封信递过去。
“新生入学须知?嗯……”梵妮读完后抬起头来,“这些东西都得买吧,我可没钱。”
“霍格沃茨有一笔基金,专门提供给那些需要资助购买课本和校袍的人,只是你的有些魔法书恐怕只能买二手货了。”邓布利多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皮钱袋递过去。
梵妮的眼睛亮了起来,一个新的世界正展现在她眼前。手刚要碰到钱袋,却又缩了回去。
“我可能不能……”她犹豫了一下,艰难地开口。
“是因为你那位朋友史密斯吗?”邓布利多心思一转,想起女孩之前问他的话。
“啊,有一部分是吧。”梵妮撇撇嘴,“您大概也从亲爱的埃文夫人那儿听说了我的劣迹,史密斯身手不怎么样,要是这些倒霉事儿都落到他头上,那可够呛的。”
“如果你的朋友能找到一个归处,你愿意入学吗?”邓布利多问。
“我……呃,当然,愿意。”梵妮点点头。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吧。”邓布利多愉快地起身,“晚饭可能已经结束了,不过格尔达一定会为你留一份的。”
关于自己的伤口,梵妮坚持说它本来就是这样,是格尔达在昏暗的灯光下花眼了。她没对任何人说起魔法的事,往后几天里,如果不是那封信还在她手中,她真会以为邓布利多的出现是一场梦。
一星期后,史密斯被一个举止优雅的中年女人领养了。梵妮仔细观察着,她感觉这个女人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来。见她举动自然,对史密斯的喜爱也是发自内心,便有些不舍地与兴奋的史密斯道了别。
看着那两个身影渐渐消失在小巷尽头,梵妮心头惘然若失。
又过了三天邓布利多出现了,仍旧是那套天鹅绒西装和和蔼的笑容:
“你好,梵妮。现在你准备入学了吗?”
“哦,我想是的。”梵妮点点头,她穿着自己最整洁的一套衣服,“领走史密斯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算是吧。”邓布利多又把那只钱袋递过来,“那么,我们去买清单上的物品吧,回来时可以顺道去看看史密斯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