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青低头看着路灯将三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孟晓俊站的离灯比较远，影子被拉的最长，成东青忽然起了兴致，妄想从那样隐隐绰绰的轮廓中分辨孟晓俊的五官。

离开那段有路灯的街道时他忽然有些莫名的失落，几乎要比苏梅对他视而不见还要更加的失落，那样看着孟晓俊的影子渐渐延伸进无限的黑暗中，然后被深黑吞没。

他微妙地怀念起那些围绕在孟晓俊影子边的灯光，仿佛觉得那一点点昏黄的光辉就足以晕开整片黑暗。

（貳）

那时候他们学校的墙头上插满了尖利的碎玻璃，防夜贼翻墙用的，偏偏一向随波逐流的王大诗人就是认定了这块墙头，美名其曰站得高尿的远，非要扫出块地方撅着屁股坐在上面手捧诗集，表情深沉眺望远方，一头销魂的波浪卷发被风吹得糊了一脸。

偏偏lucy就喜欢他这个浪荡不羁的调调，说他既有东方诗人的温柔浪漫，又有西方牛仔的洒脱奔放。

“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和你一起跳湖……这么没脑子的话，王阳，你教他的吧？”孟晓俊侧身靠着红砖墙，对着又在眺望远方的王阳侃道。

“哪能啊，成东青他是自学成才。”王阳懒懒地搓吧搓吧自己的卷毛慢悠悠地开口，开口就不是好话，“能把姑娘家说到跳湖，他也是咱燕京第一人。”

“对了，后来怎么样了？”

王阳合上了诗集，表情微妙的复杂了起来：“他把人姑娘按在病床上耍流氓了。”

“什么？”孟晓俊霍地站直了，看着王阳，对于成东青这个土鳖居然会耍流氓表示了震惊，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关注点不对。

“没啥，就啵了人几下。”王阳回想起成东青一脸憨笑地坐在病床上mo着后脑勺，用着完全波澜不惊的语气描述在那个年代完全衬得上劲爆的场景的样子，深刻检讨自己以前小看成东青的行为，认真在心理印象那本书里给成东青翻过了完全崭新的一页。

后来成东青一脸更加羞涩的憨笑着搞定孟晓俊的时候，王阳其实已经没啥震惊的了，成校长扮猪吃老虎的本事从大学时期就已经练就，在新梦想呆的那么些年不可能退化那当然只有更加炉火纯青。

“然后……那姑娘就答应他了？”孟晓俊问道，语气有点飘。

“对啊。”王阳手一撑跳下了墙，捧着看完了的诗集就往图书馆走去。

孟晓俊陪他走在路上还有点迷糊，显然还在消化这个事实，到了图书馆才回过神来，半响憋出一句，“……这小子可以啊，深藏不露啊？快叫他出来三堂会审。”

“叫不出咯。”王阳摊手。

“怎么了？”孟晓俊回头，他最近忙着闭门复习托福，怎么觉得一出门世界都不一样了？约成东青还要八抬大轿了？

“肺结核，被苏梅传染的，他要休学一年……”

“严不严重啊？”孟晓俊没反应过来就打断了王阳的话，这样问道，语气有点急。

“上次就猛咳，现在不知道，下次跟我去看看呗。”王阳不知道从哪里随手顺来了个苹果，张嘴就啃，说话含含糊糊的。

这话一说孟晓俊就愣了，有那么几秒没说话，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他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我不能去。”

“……噢。”王阳就叼着苹果答了一声，语气里也没什么情绪起伏，顺手就把书塞回了书架上。

倒是孟晓俊在后头自个儿就解释了起来，“你知道，马上要考托了，我要去看他，万一，被传染了怎么办……这事对我太重要了……”

王阳在他前面走着听着，漫不经心地点头点头。

孟晓俊还在那翻来覆去地解释，这个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王阳咔嘣咬了口苹果，语气敷衍，似乎又藏了点讽刺：“得嘞，

您甭说了，不就是成东青没考托福重要呗，我了解的。”

孟晓俊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你什么意思？”

王阳拿藏在圆框大眼镜后的眼睛瞅他一眼，“你说我什么意思？”

“你会不会说人话啊你？”

“我不会说人话至少我会干人事，毛主口席教育我们少说多做不是嘛？是吧？”王阳非常没有道德水平把苹果核儿朝着孟晓俊的方向喷了出来。

孟晓俊嫌弃地伸手推了他一下，“谁不干人事了？”

“你说你自己做这事厚不厚道？”

“我说了是因为考托的事……不然我不会……”

王阳直接切换成了骂街模式，“平常成东青怎么对你的？看看人家会怎么地？又没人叫你抱着他法式热吻十分钟，你怎么就恨不得划拉开八百米远呢？”

“谁他妈说我要和他划拉开八百米远了？”孟晓俊也炸毛了，“王阳你能不能就事论事一点！”

“就事论事就是我又一次发现了你怎么看怎么白眼狼的事实！”王阳抱着双臂尽显流氓本色，“怎么着你咬我啊？”

……孟晓俊没咬他，孟晓俊抽他了。

王阳眼睁睁就看着孟晓俊伸手抽出一本牛津英汉词典就往自己智商二百五的脑门上扇过来，啪的一声响脆生生的简直震耳y_u聋。

王阳被打蒙了两秒，脑子里不着边际地闪过一句话，真他妈够响的啊，不愧是知识的力量。

不过王阳毕竟是王阳，两秒后他就捡回了被拍飞的智商，掏出另一本辞海招呼上孟晓俊梳的油光发亮的大背头。“你大爷的！”

没有成东青牌润滑剂的调剂，王阳孟晓俊的感情迅速回溯到一开始见面时抹布拖把往对方脸上招呼孙子大爷互相问候的革命阶级战友情。

一时间图书馆里只听到两人激烈地扭打在一起的声音。

不过也许是自家兄弟都没怎么下狠手，当然也可能是俩不崇尚运动的文艺小青年除了打嘴炮之外其实压根儿没有什么高战斗力——这一点他们就比不上从小下地的淳朴劳动人民成东青同志了。

总而言之这场斗殴的最大战损就是王阳打青了孟晓俊的下巴，孟晓俊扯下了一撮王阳的引以为豪的波浪发。

图书馆这个时间静的很，也没人来劝架，管理员老头从头到尾就瞥了他们一眼，然后表情淡定地翻过报纸的另一页。

打累了的两人就狼狈地坐在地上大喘气，孟晓俊一边整衣领一边伸手轻轻碰了下自己的下巴，然后就疼的嘶了一声。

王阳白了孟晓俊一眼以表示不屑，开始趴在地上找被他打飞的眼镜。

孟晓俊越看他那个销魂的屁股蛋子越觉得下巴火辣辣的疼，想都没想一脚就踹了上去。

王阳华丽丽地狗啃泥式扎进了书堆里。

然后就又是一场混战。

管理员老爷子抖了抖手中看完了的报纸，抬头眯着眼睛盯着他俩，估mo着他们打差不多了，摘下老花镜，老当益壮地一手提一个把两人丢了出去。

背着手回图书馆的时候还一边念念叨叨年轻人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被赶出来的王孟两人对看了一眼，同时在心里感叹了一下老头子的战斗力，然后毫不犹豫地往俩方向走开。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孟晓俊就又把自己拾掇的人模人样了，那个斯文劲儿好像昨个儿踢王阳屁股的不是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