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佑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习惯了照顾芮睿,等待芮睿。他也曾经苦苦哀求过,只希望芮睿分一点点,只需要一点点爱,不,只需要一点点关心就好,不要让他那麽绝望地跟在後面,看不到出口。
然而,芮睿只是笑著拍了拍他,道:“如果受不了,就离开吧。”
司佑无法离开,他试了好几次,可就是离不开,也试著找新的人,可是芮睿只要一有什麽事,他就忍不住回去,如此反复几次,新人自然也弃他而去,谁会要一个半夜只因为一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一夜不归还不解释的情人?
没人能理解司佑的苦衷,难道叫他说,“我去帮芮睿处理尸体,因为他这次玩得有些过了,医院的停尸间不敢放”。这时候的他也没心情解释,他正忙著庆幸芮睿没用活人,而是标本尸体。
其实,芮睿现在已经不会再做出格的事了,至少不会自毁大好前程。他比司佑更享受这个社会赋予他的地位和权力,同时也更懂得利用周围的资源,获得想要的一切。
对於这一切司佑心底明白,但他投入得实在太多太多,多到他怎麽也舍不得丢下。谁都认为刑警队长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个多麽怯懦的可怜虫。
他甚至用父母来做借口:两家的父母jiāo情那麽好,他怎麽能和芮睿闹别扭,又怎麽向父母jiāo待?我只是为父母考虑罢了。
在司佑毫无光亮一片的心底,他很清楚,一切只是关乎他自己而已,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他能够出柜,却无法离开芮睿?
芮睿终於达成了当初的愿望,把司佑拉入黑沈沈的水底,可是他的兴趣早已转移,漂亮的眸子也不再落到司佑身上。
他看著司佑在黑暗里拼命,却悠闲地在岸上喝著下午茶。
这时候,他真的确定自己性格有问题,不然的话,为什麽他对司佑却毫无感激之心呢?
毕竟,是司佑把他拉回了正常的轨道上,不然的话,他说不定正在jīng神病院或者监狱里煎熬呢。
在如今的他来看,司佑只是个挥之即来、召之即去的东西,他不需要司佑也一样可以活得很好,甚至更好。是他教育了司佑这个正直的傻瓜,不然的话,凭著那一根筋的头脑,怎麽也不可能在三十岁前坐上刑警队长的位置。
他努力勉qiáng自己,以怜悯与施舍的姿态面对司佑。
这一点司佑也察觉了,却无可奈何。
随著年纪渐长,他甚至接受了这种相处模式,他们仍然亲密,分享心灵最深处的秘密,只要忽略一些东西,他就可以自我催眠他们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即使是那些走马灯般的情人,也不可能知道芮睿最黑暗的地方,不是吗?
然而,芮睿似乎厌倦了他,连最後一点点生存的空间也不愿意留给他。
当芮睿的学长带著胜利者的笑容来对司佑宣告所有权时,他没有在意,而当学长看著他的脖子说“窒息的感觉不错吧,我也可以给小睿”时,他一下子变得无法呼吸。
芮睿的秘密不再是他一个人了的,他存在於芮睿身边的最大意义消失得一gān二净,再也不复存在了。
那麽,离开芮睿吗?
离开芮睿,去寻找新的生活?
这一次,司佑悲哀的发现,他连离开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就像一个疲倦的旅人,就算明知道眼前是一汪不存在的泉水,却也没办法再走去真正的绿洲。
他会怀疑,那绿洲是真的吗?也许下一秒,这绿洲就会又一次变成虚幻的海市蜃楼。
那麽,就在这里死去吧,人的一辈子,怎麽不是过呢?
一点点泡沫的湿气,能够维持他的生命,就可以了。再说,还有父母呢,他怎麽能就这麽一走了之?
没有案子时,司佑的工作还是挺清闲的,他通常都能提早下班,去菜场去绕一圈,买上几样菜。芮睿前天吃了什麽他一清二楚,因为前天他是在芮睿那儿过的夜,昨天,留宿的应该是那位来宣告主权的学长大人了,不,似乎是某个医院的主治医师?
如果是其他人,那就应该是叫的外卖吧?
换作是以前,司佑大概会继续麻醉自己:看,这就是他和其他情人与众不同的地方。然而,现在,他已经很清楚,这只是因为芮睿不想让别的情人辛苦罢了,而他是自甘辛苦,芮睿没有理由拒绝这种“奉献”。
他没有芮睿家中的钥匙,认识这麽多年,哪怕是去帮他处理捡来的流làng汉尸体,他也必须事先打电话约好时间。
电话接通後一秒就挂了,芮睿的短信随後而来:在门房拿钥匙。
芮睿的钥匙总是放在门房,他和周围人的关系非常好,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善良、关心人、充满爱心的好医生,他就像天使一样,而又没有天使的疏离感,亲切而体贴。
像是代管钥匙这种小事,门房大爷非常乐意替芮睿做。
司佑敲响门房窗户时,门房大爷很快就热情地探出头来:“小司,又来给芮医生做饭啊?”
“是啊,我妈天天说我要多照顾小芮。”司佑笑得很自然,“我都妒忌了。”
“你们和兄弟也是一样的。”
接过钥匙,司佑转身便往芮睿房子走去。他越来越能够轻易地装出一付笑脸,但这不是什麽好事,这会让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芮睿。而且,每次看见陌生人谈起芮睿时的笑容,他都很想把芮睿拿著手术刀给尸体剥皮时的模样展示出来,尽管他是个警察,见多了奇奇怪怪的现场,对著那场面仍然起了一身的jī皮疙瘩。
芮睿的家里永远打扫得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都摆放著整整齐齐,这是某种qiáng迫症吧,高智商再加上反社会人格,因为芮睿,他也学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学,他实际上认为这两种人都是变态,偏偏这两种变态集中於一人身上。
他脱了外套,卷起袖子,正准备拿起菜去厨房,突然听见身後传来喊:“小佑。”
他回过头,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只有阳台上晾晒的chuáng单随风飘舞。
幻觉吗?
司佑只怔了几秒,就非常淡定地进了厨房。和芮睿一起呆久了,幻觉什麽的完全是小事了,有一天他要是发疯了,都是完全符合逻辑的。
当四菜一汤上桌後,芮睿正好掐著点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