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性格善恶,通常先天占一小部分,後天占一大部分。
有些人并非如此,他们天生不带同情心的出生,从娘胎里出来後就呼出有毒的空气。
芮睿就是如此。
当他在九岁时第一次把家中的老鼠捕起来,再躲起来偷偷解剖时,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虽然父母对於他义务捕鼠的行为进行了表彰,可是在看见司佑惊恐的眼神後,他就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
司佑是附近的孩子王,整天耀武扬威带著一群小萝卜头到处玩耍。这样一个长得结结实实的小家夥,却在看见芮睿制造的那一地残尸後吓得腿发软。
芮睿来了兴趣,不动声色地望向司佑,期待著他的反应。
司佑先是左右看了看,似乎是想喊大人,确认了这里是一处僻静的地方,没人会来时,他的惊恐转变成了颤抖。过了几分锺,十一岁的他咬了咬牙,拿出“小学生的勇气”,走上前去,指著芮睿的鼻子结结巴巴地说:“别、别欺负弱小!”
在司佑纯洁的心灵中,欺负弱小是不对的,虽然他是最大最壮的孩子王,但从来都不gān欺负别人的事。他那被警察父亲教育得极为正直的心灵中,欺负弱者的人本身就是弱者。就像芮睿搬来後,他很热情地接纳了这个孩子,并且毫不犹豫地把他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听见司佑义正言辞的话,芮睿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从小就长得很好看,像是jīng致的洋娃娃般,这一笑,立时让司佑不好意思起来,勇气也更多了些。
“这真是你弄的?”
“是啊。”芮睿坏心眼地期待著司佑尖叫著逃跑,“这些太小了,不过瘾,像你这麽大的才好玩!”
令芮睿意外的是,司佑没有逃跑,而是皱了皱眉头,道:“你以後别这样做了。”
“老鼠可是害虫,我杀几只老鼠又怎麽样?”
“可是,老鼠他们也是要活下去呀。”司佑哪里反驳得了这样的话,狡尽脑汁地胡诌著大道理,“你别杀他们。”
“我不杀他们,就去杀小猫小狗。”
司佑的脸顿时就白了,过了一会儿,他小声道:“那你以後就杀老鼠,别杀小猫小狗。”
芮睿笑得很嘲讽:“老鼠在小猫小狗面前就不用活了?”
司佑答不出来,他耷拉著脑袋把芮睿从残尸中拉出来,再哼哧哼哧地挖了个坑,把一地残尸给埋了。等他埋好,发现芮睿已经不见了,他只当芮睿不理人,径自走了,便也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案发现场”。
结果,等他到了家里,得到的一顿竹笋炒肉丝。
“你没事打人家孩子gān什麽?”司爸爸气急败坏地对他挥著扫帚,“人家怎麽惹你了?就说一句不要nüè待小狗你就打人?啊?反了你!我平时怎麽教你的?这次你把人家的头打破,下次是不是要杀人了?我现在就打死你这个祸害,省得以後你吃牢饭!”
司佑目瞪口呆地看著躲在大人身边的芮睿,他的头上有一块擦伤,手上还有血,正抓著父母的袖子抽抽噎噎的。
“不是,我没有!是他杀老鼠被我看见了!”司佑一边躲一边辩解,“我没打他!”
“还撒谎!人家逮老鼠是好事,你nüè待狗是什麽?”司爸爸当刑警的,变态见过不少,小时候nüè待动物不是什麽好事,见自家孩子身上居然有这个苗头,他简直气得心肝肺都要迸出来了,“我现在就打死你!”
司佑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顿好打,还被bī得给芮睿赔礼道歉。
道歉时,芮睿一付胆怯的样子,却在大人看不见的角度轻轻地对司佑道:“你比老鼠好玩多了。”
司佑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一句话就把他的胆都快吓破了,难道他要来害我了?
之後好一段时间他都不敢接近芮睿,上下学都绕著走。
这种日子过了一段时间,芮睿也没有动作,司佑便渐渐放下心来,还是个孩子,记吃不记打的。
其实,司佑想得没错,芮睿只是发现了比老鼠更有意思的事,没空理他而已。
芮睿对自己产生了兴趣──我和别人真是不同的吗?
幸运,或者不幸的是,芮睿是个天才。他有著一颗与众不同的心和一个早熟的大脑,自从发现了自己的不同,他便一直在试图解开这个谜团。
为什麽别人哭的时候,我却没感觉呢?
为什麽别人高兴的时候,我却觉得无聊呢?
为什麽明明想要做的事,做了却会受批评呢?
为什麽欺骗,却可以获得奖励?
太多的疑问困扰著他,直到十四岁接触到心理学,他才渐渐找到了答案。
反社会人格,拥有这样性格的孩子无法感受到别人的痛苦,无法悔改,也不能克制情绪。他们不会有爱,不会恐惧,也不会接受教训,当他们因为使坏而挨了打,不是由此远离坏事,而是试图去除阻止他们做坏事的障碍。
他们是欲望的奴隶,不知悔改的罪犯。
从这方面来看,芮睿又觉得自己未必是反社会人格。他确实无法和别人感同身受,也非常不理解来自别人的痛苦,更不会反思自己的错误。但是他不会冒失而固执地去做别人认为坏的事情,他似乎无师自通地适应了这个社会的规则,从这一点上来看,他认为自己与反社会人格差距甚远。
但是,他心里清楚,适应,只是为了更好的利用。
芮睿不想做个罪犯。
罪犯有什麽意思?盲目地服从於欲望,一生只因为那麽两三次冲动的满足就身陷牢狱,从此与自由无缘,被世人憎恨。
他觉得那些连环杀手都弱爆了,愚蠢而冲动。他想要更长久的享受,持续地满足於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那就必须克制,学习并且利用规则的漏dòng。尽管这种做法无法更快更qiáng烈地得到快乐,但却可以更安全、更持续、更长久的享受,这不是更好吗?
重要的是,他还未能够找到能够真正满足自己的东西。他能把自己定位於人格障碍,这已经是件非常诡异的事了,就像一个酩酊大醉的人,却清楚地知道自己醉了。
有的jīng神病满足於杀人,有的满足於nüè待,一般人满足於钱财、地位、美色。
芮睿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这麽多年来,他克制住了那些黑暗的冲动,这使得他心里似乎有个空dòng在扩大,一直填不满。
这不好,他深切地明白,这不是个好开端,但他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著情况一天天恶化下去。
这样的情况在与司佑重逢後有了奇妙的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