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西城是海外留学归来继承家业的,他爹除了剩下万贯家财,还给他留了一十八房姨太太,一个胜似一个娇嫩,最小的年方不过二八。
贺西城老妈早年间病逝,他爹随后娶了一门填房,听说这位太太娘家很有些家族势力,因得性格骄傲放纵得罪不少人,被人伤了身子,平日里很是孱弱。
嫁人后也一改往日做派,勤俭持家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爹心里很是宠爱,可惜是个药罐子,没一日不在吃药。
遇上yīn天湿雨,不重保养便下不了chuáng。他爹等于娶了个名贵娇弱的摆设,只能看不能用。
是以姨太太越娶越多。
当地上流官宦家无不与贺家相jiāo,背地里也多以此取笑。
贺西城出国读书,一读就读了十几年,期间也没忘给家里写信,他爹倒是挺疼这个独子,封封都回信。贺西城一看信上清秀的小楷,就知道不是那满脑子酒色财气的男人写的,用词遣句也不像。
信里无非说家里近况,以及甚是想念,盼早归。
贺西城每封信都收着,同时还挺好奇,以他爸的能力怎么这么多年,连个弟弟妹妹都没给他添。
他母亲娘家是猎户,外公姓殷,对他爹的为人其实很看不上眼,背地里称呼他为“下流胚子”、“小兔崽子”、“王八羔子”一类,总不归类于人便对了。
对于生父尚且如此,对于那位续弦殷老先生用词便更刻薄,左右离不开“男狐狸jīng”,贺西城此刻知道为何贺夫人肚子这多年没动静了,原来没有这个功能。
他老爹一日马上风,死在女人肚皮上了。贺西城于是即刻启程回国,码头上管家孟疏带了人等着,接过行李自有人过来开车。
家里挂着白灯笼,他父亲灵柩停在祠堂,明日下葬。
贺西城第一次见到他名义上的继母,阮灵兮穿着黑色的中式旗袍,旁边一个娇俏的小姑娘扶着他。
开口便听得出中气匮乏:“你回来了?”
贺西城点点头,他一路奔波十分疲乏,实在懒得应付这黑寡妇。
本也从未见过,谈不上感情。
阮灵兮倒是有点被他态度里的冷淡伤到了,面上竟露出涩然之意:“回来就好。”
“我来为你父亲守灵吧,你赶紧去休息,只怕是路上受累了。”
一番话,说得得体非常,贺西城一肚子洋墨水,最不耐烦国人那副虚伪应酬的做派,冷哼一声直接走了。
一屋子人顿时面色各异,有的不免尴尬,如今贺老刚死,小的就已如此,日后天长地久谁还能保得齐阮灵兮的下场。
不过阮灵兮在府里积威甚重,倒也没人一时半会敢去触逆鳞。
贺老下葬之后,府内杂事委实过多。阮灵兮毕竟是内人,丈夫活着的时候可以说代夫行事,如今没了依靠,底下堂口多有不服的。
更何况,贺西城还有十八个小妈,个个chūn华正茂,每月拿着大笔月钱,在家里打麻将划拳喝酒弄得乌烟瘴气。
阮灵兮被三姨太嘲讽,气得第二天登时人就不好了,下不来chuáng。贺西城觉得总不好刚死了爹,又气死继母,家里连着办丧事遭人闲话。
索性大手一挥给了遣散费和休书,把姨太太都遣散了。阮灵兮正躺chuáng上喝药呢,听闻这大少爷的行径,差点叫药汁呛死。
赶紧叫人扶着赶去前厅拦,阮灵兮告诉他,你父亲刚死,这十八个女子来路不同却已入了门,是你父亲的人,你如今将人放出去,还允许他们自行婚配,岂不叫你父亲面上无光颜面扫地,多少人背后要笑掉大牙了。
贺西城全然听不进去,大少爷继承了贺府,阮灵兮做事肯定越不过他去,他不首肯,这事儿便没得商量。他气急败坏:“你不如连我一块儿休了,省的你贺家làng费这些粮食。”
贺西城看他面色苍白,呛咳不止,脸上却又起红晕分外诡丽,想起说他这继母时日无多的消息来,口气也放软了一些:“您这说的哪里话,您可是我父亲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一应聘书彩礼,上族谱拜宗祠,哪能和其他人一样。”
“说句实话,我父亲还等着你百年之后下去和他合葬呢。”
话糙理不糙,可问题就是他这话太糙了,伤耳朵。
阮灵兮顿时不敢说话了,怕这留洋的大少爷嘴里再说出些什么伤天害理的话来。
于是这病便迟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