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做回头一次吃螃蟹的人。”贺苍小小感叹了一把。
往常坐完车别说爬山,走道能走直线就不错了,在车上晕,下到地上还晕,跟个废人无异。
加上出去的时间也短,不停换车,没等缓好就回去了,出去净埋头吐了,风景之类全没看着。
这么想着,贺苍甚感脚步轻快,爬的更起劲。
熟不知,已经有人先了他一步。
卓然对农家乐没什么兴趣,但还是东摸摸西捅捅,在旁边很是捣了一会儿乱。
但是面对做饭,看脸已经不管用了,没多会儿他就遭到了女生的一致驱逐,只得暂时退出战场,一个人乐颠颠儿挎上包,啃着苹果哼着小曲儿上了山。
刚开始他走的是大路,宽敞,平坦。
但这也导致一个问题——车多。
差不多每五秒就有一辆车从他身边经过,尘土飞扬,嗡声震天,很是扫人赏景的雅兴。
于是乎,卓然果断叼着苹果踏上了小路。
上山的路有很多,彼此jiāo错,只要是通往上面的,一般都能到达山顶,卓然就这么随心情捡着走,也不怕走错。
山不高,他散步一样乱走,一边爬一边欣赏风景,也不觉得累,没多久就爬了一半。
望见不远处有座亭子,他加紧脚步上去,悠闲地坐在亭中喝了口水,视线俯瞰山下,一股畅快感油然而生。
忽然,他在山坡的树丛中发现一个灰褐色的小东西,是一只小松鼠!
卓然活了十几岁,头一次瞧见野生的松鼠,忙从包里掏相机去拍,但松鼠比他的速度还快,双脚跃了跃迅速跑开,就快要脱离他的视线。
卓然怎么答应,抓着相机身手敏捷地紧随它的小身影,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片岩壁上。
待他按下快门,松鼠一跃消失,镜头只捕捉到堆满落叶的地面,卓然很是悻然,叹了口气,往四周望了望,寻着亭子的方向往回走。
这片岩壁上碎石很多,他挑挑拣拣避开它们,以防滑倒。
但量他小心心再小心,最后却败在了一条石缝上。
百里挑一的事情就这么发生,卓然很清楚地听见一个清脆而响亮的骨折声,低头一看,这声音正是从他身上传来的,他的整个左脚被石缝卡得结实。
待他qiáng忍疼痛,使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脚从石缝中拔出,却因用力过猛,身子止不住去势,往后趔趄了几步。
就是这关键性的几步,改变了他的处境,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就摔进了一个xuédòng。
“妈的。”卓然硬生生从xué顶跌下,摔得不轻,浑身发疼,但他第一时间还是去看相机,无奈已经壮烈牺牲。
卓然窝着一团火,甩开相机,瞅了眼昏暗的四周,以及约有五六米高的xué壁,忍不住咒骂一声:“这他妈什么鬼地方?!”
不慡归不慡,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出去。
手机和包都在亭子里,一时也联系不到人,只能自己想办法。
可他往周围巡视一圈儿,发现xué底除了一层浑厚的枯枝败叶,完全没有可用的工具。
于是他忍住痛意,qiáng撑着从地上爬起,走近xué壁摸了摸,想看看能不能爬上去。
但xué壁也破灭了他的希望,光秃秃完全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卓然又是一声咒骂,颓然坐回地上,就着xué顶的光亮瞅了眼自己的脚腕儿,已经肿的惨不忍睹。痛感也顺着脚腕儿慢慢爬上肢体,让他很是不好受。
一动不动沉默了许久,卓然实在想不出什么出去的法子,终于冲着xué顶喊了句:“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
片刻的等待后,他仰起脖子,加大音量又喊了几声。
xué顶依旧静悄悄,没有任何动静。
卓然低下头,无声叹了口气,很是绝望。
这种偏僻的地方应该不会有傻bī过来。
刚这么想,就听见一声“卧槽”,一个身影从天而降。
卓然一惊:“真有傻bī?”
等他看到对方身上穿着玉泉中学的校服,顿时明白了些什么,飘飘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以一副非常悠哉的看热闹姿态瞅着对方,笑眯眯打招呼道:“哟,傻bī,好巧。”
卓然认出此人是先前傻愣愣杵在那儿捧着一沓试题的逗比,顿觉他出现在这儿也不奇怪。
贺苍有些发懵,揉着脑袋茫然坐起,望见对面悠闲的某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身处何方。
等他意识到所处的环境,扭头往四周看去,与卓然相同的咒骂脱口而出:“这他妈什么鬼地方?!”
卓然轻笑一声,也不回答,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跑东跑西,在xué壁上摸来摸去,等欣赏够了,才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悠悠然道:“没用的,我都试过了,出不去。”
贺苍这才停下脚步,注意到身边这人。
他居高临下瞅着卓然,卓然依旧笑眯眯与他对视,他顿时觉得这人不大正常。
此人怎么下来的一望而知,但这浑身的优越感真不知道哪来的,一副跌下来很光荣的损样……多半是在这待久了脑子被熏坏了,此地果然不宜久留。
打定主意,贺苍继续摸索,对脚边一脸悠哉的人置之不理,心里暗道,乾华中学的人就会装bī。
“别费力气了,”卓然好心劝他,“你有这功夫,还不如跟我唠会儿嗑。”
他已然看出这也是个没带手机的倒霉蛋,向外求援的念头早早打消,对此人也不抱什么希望,不可能指望他带自己出去。
贺苍依旧没理他。
“你这都是徒劳,徒劳懂吗?”卓然歪在地上喋喋不休,“听我的,等天黑了,他们发现咱俩不见了,肯定会来找,到时候有人过来,咱俩一起喊就完事儿了。”
贺苍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儿,鄙夷地望了他一眼:“我才不会坐以待毙。”
“哟,坐以待毙?”卓然对贺苍能说出这个词很是新奇,“嘿,这词儿用得好。”
“不过这不叫坐以待毙,这叫智慧。”
贺苍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你别不信嘛,”卓然来劲了,“花费最小力气,实现最大效益,怎么不是智慧?”
贺苍没回头:“你的智慧就是依靠别人?”
卓然:“适当借力嘛。”
贺苍:“我更喜欢靠自己。”
望着他窸窣的背影,卓然沉默良久,尔后勾唇一笑:“得嘞,您请。”
贺苍背着他上上下下忙活,卓然歪着脑袋盯着他的动作,许久之后,终于耐不住寂寞发问:“你gān嘛呢?”
贺苍简单回了俩字:“凿墙。”
“......”贺苍一阵无奈,“傻bī,你凿的动吗?”
贺苍没理他。
卓然见他没有动静,还在鼓捣,忍不住拖着伤脚挪了过去,刚凑近,顿时有些惊奇:“哎?原来这还有个bug。”
卓然所说的bug,是指xué壁上除了岩石,还有一条两脚宽的泥壁,从xué顶直通xué底。
贺苍一直在做的,就是拿石块凿出一个个凹dòng,好使脚可以蹬进去,进而爬出xuédòng。
“机智啊,傻bī。”卓然毫不吝啬他的赞美。
贺苍怎么听这话怎么觉得怪异,淡淡瞥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
卓然在一旁观摩良久,眼盯着他娴熟有序的动作,忍不住跃跃欲试:“用不用我帮忙?”
贺苍没抬头:“上边儿请。”
卓然于是也找来一方石块,起身要去凿上面的,但因为脚腕儿疼,一个不小心没站稳,又因为跟贺苍离得很近,身子带着他就倒下来,两人摔坐一地。
贺苍重新捡起石块,没好气道:“能不能成事儿?”
卓然毫无歉意:“意外,这是个意外,我脚疼。”
贺苍没说什么,手撑地面蹲起,继续他的工程。
卓然坐地上磨蹭半晌,终于道:“要不,我凿底下的,你凿上边的?”
贺苍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一直背着身子继续凿,很久之后才回应他,语气很是无力:“你们乾华的人都这么狗jī吗?”
卓然赔笑:“照顾一下病号嘛,傻bī。”
贺苍往他脚上瞟了一眼,这才发现肿的不轻,二话不说站起身,给他腾出了位置,嘴上还是忍不住吐槽:“长那么高没见有什么用,留着捅马蜂窝吗,狗jī?”
卓然挪到xué壁前,一边凿一边顺嘴回道:“因为我要当高人啊,傻bī。”
贺苍“啐”了一声:“你顶多当个小人,狗jī。”
两人闷头gān了半天,终于凿出长长的一小半,贺苍上去试了试,踩得还算稳,没有白费功夫。
不过再往上面,卓然的脚不方便,只能靠贺苍一个人。
这活儿不累,但是磨人,机械重复,考验耐心。卓然坐地上瞅着贺苍被汗水浸湿的后背,内心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竟隐隐有些感动。
意识到这层,他感觉这想法有点好笑,低下头移开视线,就着贺苍摔下时带着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口,心神缓了缓,又抬头问xué壁上的贺苍:“要不要喝口水?”
“不用了,你喝。”
“嘿,你gān这么久都不带累的吗?”
“我是觉得,”贺苍说,“你从开始到现在,嘴就没闲着,应该比我更需要这瓶水。”
贺苍越凿越高,声音已经有些空旷,但还是能感觉出带着笑意。
卓然无视他的揶揄,毫不客气地又喝一口,惬意道:“懂我。”
见贺苍没说话,他又补了一句:“知我者......对了,你叫什么?”
贺苍:“......”
听卓然这么问,他也是才反应过来,俩人都有够迟钝,待一起大半天,愣是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贺苍,苍天的苍。”
“记下了。”
“我叫卓然,苍然的然。”
贺苍闻言嗤笑一声:“你这人。”
“嗨,”卓然坐在地上抱着矿泉水,一脸悠闲,“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这么有缘,聊点哲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