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闲很喜欢待在洛复的酒吧。
他觉得自己可能叛逆期来得比较晚,现在二十二了才喜欢上了酒吧这种地方 。
也不完全是这样,因为他也不记得他高中的事了,他家人不愿意告诉他,他那时又不认识洛复的,所以也无从探听。
他每日都会去洛复的酒吧坐坐,洛家大公子洛复开的酒吧,自然不是普通的游乐场子,里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其中包括一些与洛家孟家有利益关系的人。
孟闲长得特别,眉目偏冷厉淡漠,一张薄唇不知怎么长得,偏偏能生出多情样来,哪怕是有人一直盯着他看,也看不出这人心里在想什么。
孟闲整体气质偏冷,所以他穿红色,起初不喜欢,后面穿多了,习惯了便也渐渐跟红色有感情了。
后来不知在哪儿看的,说红黑最配,他便把锁骨链换了黑的,他发现那种宽边蕾丝的特别好用,带上跟套了个环儿似的,一边好看着,一边又谜之怪异。
他女装就是为了掩藏身份,他失忆的事,据说是被孟家的仇家暗算,出了车祸,坏了脑子,这一坏只是掉了记忆,没把人撞成傻子,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后来,他就女装上瘾了。
酒吧这种地方,红男绿女,滥jiāo本就不少,更何况是洛复开的【星月】,这种有qiáng大资本力量做后盾的,玩得东西花样只比其他的多。
沈行来时的那簇光,便是花样之一,其中细节,孟闲懒得深究,也不想深究脏了他格式化过一次的gān净脑子。
孟闲上午去看了他瞧上的漂亮小孩一眼,结果被对方毫不留情的讽刺了一通,他正要追过去,便感觉到有手机的声响,回身便抓住偷拍迷妹两名。
看来云城一中的学生都不瞎,他家小孩长得好看极了,总算有人欣赏了。
他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到论坛翻了好久无果的事,看来今晚回去能有看的了。
中午不过是心痒痒了,想再看小孩一眼,没想到竟好有机会“救人一命”,果真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这天夜里,他到凌晨两点半才从洛复的星月酒吧出门,临走前他发现额前的假发刘海有散架的风险,便找洛复要来个小发夹,夹了上去。
可惜后来越看那马卡龙色的星星形发夹,越觉得别扭,出门时还是还了回去。
一路上戴着濒临退休的假发,捂着上面摇摇欲坠的刘海,举步维艰地前行。
回家时经过了门口的花丛,看见簇拥的huáng玫瑰,心情莫名转好许多,这花是他失忆前种的,他想他那时,大概是个充满诗意的奇男子。
真好,诗意变失忆。
他抬手扫了扫,然后大摇大摆地进了别墅,完全没有丝毫晚归的愧疚感。
如他所料,他姐就站门口等他。
他姐姓孟名萦,如今二十有七,依旧没谈过念爱,倒不是他姐有什么缺陷,仅仅是因为要求高。
“孟闲,你又gān什么去了?”孟萦问。
孟闲站正了,上下打量了他姐一两眼,视线定格在他姐垂下的一只手上。
手上拿着一只新鲜的玫瑰。
孟萦注意到孟闲的目光,把花藏在了背后道:“不是到你院子摘的啊。”
孟闲把门打开,邀请他姐进去坐坐,然后问:“我也没说是啊,再说我院子里都是huáng玫瑰,你这是红的……等等?你这是又去相亲了?”
“……”孟萦对这个“又”感到不满。
“不对,相亲收花不太对吧?你这是谈恋爱了吧?”孟闲继续道。
他看见孟萦已经坐到了沙发上,他长舒一口气说:“来杯咖啡?”
孟萦皱眉问:“你不是不喝吗?”
“所以我在问你啊。”孟闲咳嗽一声:“姐你喝不?”
“你是不是又去洛复那了?”孟闲听见他姐问。
他gān脆不理起身向厨房走去。
“你到底是为什么这样啊?”孟萦苦恼的问。
她指的是孟闲男扮女装混迹酒吧的事。
孟闲突然回头说:“我以前不这样吗?”
“你……”孟萦说到一半卡住了。
孟闲也没想一次性撬出很多信息,他顿了顿给了孟萦一个台阶。
“可是我挺喜欢我现在的生活。”
不知何时他已经转过身,手上拿了瓶未开封的瓶装的矿泉水,还是一块钱的那种。
他放到孟萦手上继续道:“我失忆之前的记忆既然找不回来了,那我就再无法以我未失忆时的心态,未失忆时的生活方式,来过我现在的生活,姐,你懂吗?”
孟萦扶额,整个人都不太好。
“姐,你能帮我查个人吗?”孟闲问。
孟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顿了顿说:“你什么时候会说人话了?”
孟闲想了想还是算了,他道:“没什么,我一直都会,人你也不用查了,我脑子抽风。”
“哦。”孟萦没有追问,她让孟闲记得十月十的生日聚会,然后就匆匆出了门。
孟闲知道她姐就是想来确认他是否一夜未归,或者是有没有带什么小妖jīng回家过夜,确认他是安安分分的没有瞎搞男男关系,自然就走了。
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应该是和新jiāo的男朋友有关。
孟闲抛开这些没营养的思绪,看孟萦安全的上了车便回了房,他到镜子前取下了假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半晌,过了一会他拿起手机给洛复发了条消息,然后拿好衣物后进了浴室。
他出来的时候洛复已经回了他的消息了,他忽略了洛复的第一条,【沈行是谁?】
继续忽略第二条,【哦,是你抱的那个。】
忽略第三条,【你真的一见钟情了?】
最终目光落在洛复的最后一条,【明天查了给你。】
孟闲回了嗯,然后上下眼皮便开始打架,他其实不擅长熬夜,现在已经很晚了,他认命地躺chuáng上就要睡着。
下一刻他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头发还没chuīgān。”他自顾自地小声说着。
他隐约记得有谁告诉他睡觉前头发一定要chuīgān来着,或许是他爸妈又或许是孟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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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孟萦都在忙碌着孟闲生日会相关的事情,并没有时间去见什么男朋友,她有条不紊的整理着手上的宾客名单,看见一个人名时,他骤然睁大眼睛,急忙拿起手机想要做什么。
然而下一刻她看见了电脑旁的的那朵玫瑰,玫瑰的刺被修剪得gāngān净净,馥郁的玫瑰花瓣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岁月静好地插在透明的琉璃花瓶里,里面是她今早刚刚换的水。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苦涩的笑了笑,而后他放下了手机,忽略过那个名字继续整理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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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酒吧
绚丽的霓虹灯下,一位银白色长发的成熟女人照旧坐在最中央的吧台上,与她性感打扮格格不入的是她手上的那瓶矿泉水。
这里的常客都对女人的新发色表示赞美,知道这女人是酒吧老板的好友,联想洛复的身份,想必这女人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再辣也不是善茬,想来除了前几天一个不懂规矩的小孩初生牛犊不怕虎敢上去亲近一二,他们都没这个胆。
孟闲的额头被假发扎得有些疼,她不耐烦地理理而后趴在冰冷的台子上补觉,过了一会又因为硌得慌不情不愿地起来。
熬夜不可取,老年人熬夜更不可取。
他胡乱往口里灌了口水。
洛复原本是待在旁边涂他的秘密花园,陡然找不到对应颜色的彩铅才抬起头来,这一抬就看见了仰头的孟闲。
“我的哥!”他惊呼,而后反应过来降低音量接上:“你的喉结……你悠着点。”
孟闲放下矿泉水瓶后接道:“谁是你哥?”说罢不等洛复说什么,他把矿泉水瓶凑到眼前仔细盯了好半晌。
洛复寻思着孟闲这是在做甚。
孟闲说:“口红沾上面了……”
“艹。”洛复在心里道,显然不明白孟闲的脑回路,他翻了翻桌子上杂七杂八堆得到处都是的美术用具,无奈:“你有看见那支草绿色的彩铅笔不,我刚刚磨好的……”
突然洛复又重复了一遍不久前他说过的感叹词:“艹,它怎么秃了?”
孟闲双手jiāo叠,下巴放在手臂上幽幽道:“你往后翻翻。”
“啥?”洛复问。
孟闲循循善诱:“把你宝贝往后翻翻……诶!对……你看看,好看不?”
洛复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上面是一幅画,原本那页纸应该是空白的,而现在什么用绿色的彩铅笔描绘出了一个人形。
洛复看着那些流畅的线条和细腻的笔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我画得可以吗?我没学过的……”孟闲说。
洛复答道:“很好,这看起来……是沈行?”
“是的。”孟闲继续说,“你今天不是迟到了么,我闲得没事就画了,感觉手感还行。”
洛复一手握着小刀,另一只手握着笔杆,沉思片刻奇怪道:“你真没学过画画,我怎么觉着你有功底啊?”
孟闲把头凑进,挑眉问:“哦?你觉得我以前学过?”
洛复点头称是,而后专心致志地开始削铅笔,孟闲心里想着事,过了片刻,他出了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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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被叫到了办公室喝茶,那里面有他的班主任和数学任课教师,沈行拗着劲不承认“错误”,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沈行不知道那论坛上的帖子是怎么回事,他明明删了又凭空出现好几个。
今早才到学校,便看见桌子上一堆莫名其妙的物件,信件、花和早晨还好说,居然还有那种串着小铃铛一移动就叮叮当当乱响的礼物,他正发愁着,数学老师就进来了。
劈头盖脸的就是“玩物丧志”,扯着他进了办公室,说他目无师长,要找找班主任讨个说法。
他数学老师名叫纪青川,和白舟同岁,听说还是校友。
要沈行看,纪青川的年纪,怎么可能看不出那是什么,这bào脾气,自己讨不着女朋友,就到学生身上发泄……
“沈行!发什么呆!问你话呢!”纪青川气不打一处来,他平生最讨厌渣男,没想到他班上就养了个预备役,收那么多东西,小小年纪就学会广撒网的伎俩,真不要脸。
对于纪青川像小孩子胡闹一样的吵架方式,沈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丝毫没有任何反省的态度。
班主任在一旁看得尴尬,沈行的的油盐不进表现得忒明显,他也怕自己好不容易从别班抢来的优秀教师被气炸了,忙出言调解。
这件事情的最终结果就是沈行因此损失了半节化学课。
本来以为已经十分点背了,然而中午出门碰见了孟闲,一时他开始感叹自己太天真。
“你好。”沈半生打了个招呼然后脚一抬准备迅速跑路。
孟闲拉住了他的手腕,没有任何遮盖的,他感觉到了沈行手腕的温度,心里狂跳了一下,然后他放了手。
他只是震惊自己的反应,像个小处男一样,明明前几天搂腰都没这么大反应的。
然而沈行却停下不走了,他转身打量了孟闲片刻,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辉。
刚才那一拉,两人心境俱是发生了变化。
沈行犹豫一会儿问:“你真名叫什么?”
“你觉得我告诉你的是假的?”孟闲说。
沈行模棱两可的说:“是真是假你心里不清楚?”
孟闲:“那好歹礼尚往来,你不说说你的?”
“你那天没看见我学生证上的名字?怕是连班级都知道吧?”沈半生反唇相讥,显然对这种明知故问的事情表示深切的唾弃。
孟闲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沈行,视线从他的眼睛移到鼻翼,再移动到嘴唇,锁骨,最后他抬手拿起了沈行纤细脖子上挂着的学生证看了一眼。
“沈行?”孟闲放下学生证问。
沈行听着对方真心实意的疑问,开始想自己是不是错怪他了。
“是的。”沈行问:“礼尚往来。”
孟闲听了这一句熟悉的话,笑了笑道:“孟闲是真名啊,闲情雅致的闲。”
沈行脱口而出:“你是挺闲的。”
孟闲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调笑道:“我确实很闲。”
然后不等沈行发表什么意见,他便自顾自地说:“我平常什么事也不做,我也不用上学,我就天天待那个酒吧里,你过去随时可以找到我。”
沈半生狐疑地看着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怎么做,可能是骨子里厌恶这种游手好闲的人,况且天天待那种地方,就真的只是待在那种地方?不做别的?
他完全没注意孟闲的后半句话,即使他注意了,他也不会去找孟闲,那天进去纯粹是自己突然伤chūn悲秋,神志不清的举动。
“……嗯”沈行觉得他们也差不多聊完了,抬步欲走。
孟闲突然道:“我其实还有个爱好……”
“我没兴趣!”沈行打断他。
沈行心说:我管你有什么爱好,真是对谁都开得起huáng腔。
孟闲完全没有因为沈行的无礼感到不满,他继续说:“我还喜欢画画……”
他本来是想以此引申到他画了沈行,然后顺理成章的把沈行再拐走一次。
然而沈半生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将自己炽热的目光与孟闲相对,看着对方漆黑的瞳孔映出即将控制不住情绪的自己。
他忽然觉得自己只是想多了,又或者是面前这个人有调查过他,知道他有个白月光之类的,才说这些似有似无的话来乱他心绪。
他要真的一时忍不住可就着了对方的道了。
孟闲看着沈行刚才都明亮的眼瞳突然黯淡下来,脸上是如他见沈行第一面时的冷淡。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是触到了沈行什么特别的逆鳞。
沈行挑了挑眉,好像刚才的暗流汹涌都不存在似的:“是吗?挺好的爱好,我先走了。”
孟闲知道对方现在怕是什么都不想说,他眼睁睁看着沈半生离开,看他走过熙熙攘攘的马路,肩上还斜背着个双肩包……
孟闲看沈行走远到连一个小黑影都没有的时候,他转身看了看沈行出来的学校,片刻后他进了学校对面的文具店,他的伪音很好,丝毫不会显得奇怪。
从文具店出来的时候,他右手拿着一本素描本,左手是水彩笔。
他本来打算买彩铅的,然而到了拿上手的一瞬间,他又忽然感到自己应该是更喜欢水彩的,那种感觉他说不出来,好像他天生知道用脚走路,用嘴吃饭一样的与生俱来。
所以他最后抛弃了彩铅,去买了水彩。
他完全不知道这些玩意儿怎么弄,但他还是买了,就因为沈行那一点非同寻常的反应。
自己大概是着了魔,为个未成年小孩想七想八。